半弧形的城堡与拱形大门之间,铺展着一片开阔的广场。

    城堡里飘出的欢声笑语像隔了层毛玻璃,把外头衬得静悄悄的,连风擦过廊柱的声音都能听见。

    室内的酒肉林池,让任声晚觉得太过喧嚣。

    虽然已经从地下室出来很久了,但是他的耳膜在无声的环境中长大,依然很难适应这种嘈杂。

    无声的寂静,成了他浸在骨血里的习惯。

    他对热闹过敏。

    他端着酒杯,踱步到广场上的金属长椅坐了下来。

    金属长椅的凉意,在夜里隔着布料渗透进肌肤。

    任声晚将杯子放到一旁,杯中酒他一滴未沾。

    莫爻的脚步声紧跟着落在身后。

    他挨着任声晚坐下时带起了点夜风,卫衣外套的布料摩擦出了声。

    其他再无声响。

    莫爻没有像从前那样,随意地揽过任声晚的肩,也没有失了骨似的往他身上靠。

    任声晚感觉,这只爱炸毛的小猫,近来总是这样安静,像突然被按了静音键。

    只有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偶尔随着眨眼轻轻颤动。

    这样也好,本来就该保持距离的。

    任声晚这样想着。

    正想着呢,身旁就突然传来的声音。

    “在想什么?”

    冷不丁的问句惊得任声晚偏头,“啊?”

    他这偏头才发现,莫爻的膝盖几乎是挨着自己的。

    莫爻猫眼一样明亮的眸中,映着广场角落的地灯,像盛着两汪碎金。

    嘴唇抿得紧紧的,指尖无意识地绞着卫衣的抽绳。

    却没有注意到,绳结被他打的越来越紧。

    任声晚不自觉地莞尔一笑,“你想勒死自己吗?”

    他笑了,还是那样好看,像融雪的初春。

    眉目间仍凝着未化的霜雪,可眼底藏着的,分明是春风拂过冰河时,那一寸寸化开的涟漪。

    却又和以前有些不同,似乎多了些看不见的宠溺颜色,让莫爻只觉得温柔。

    意识到自己出了洋相,莫爻松开抽绳,也跟着讪讪一笑。

    他努力挤出一个曾经常用的嬉皮笑脸神情,伸出食指在任声晚脸上戳了戳,“你笑了哦,记得给我划账啊,任老板。”

    任声晚愣了一瞬。

    自任郁状态逐渐平稳后,他已经很久不找莫爻要乐子了,几乎都忘了这件事了。

    这才惊觉,他们这一世,竟是这样荒唐的一个开端。

    即便没有银月的记忆,没有那些宿命纠缠,他每一片破碎的灵魂,还是会走向那个人。

    可哪怕是诞生了新的天道法则,命运依然没有善待他。

    好似曾经那天道反噬的余波犹存。

    “好。” 任声晚别开脸,声音比平时轻了些。

    夜风卷着不知哪里来的树叶,落在了任声晚头顶。

    莫爻轻轻替他扫开头顶的落叶,手掌却没有及时回收来,堪堪悬在任声晚脑后的半空中。

    进一步不敢,退一步不愿。

    大概还是从那晚的梦开始的吧,莫爻盯着任声晚的后颈发了起呆。

    梦里任声晚的后颈像浸了月光,指尖碰上去时软得像团轻柔的云。

    他不知道那晚的梦有【罪梦】的干扰。

    只知道自那天后,他总梦见一些不敢入目的场景。

    醒过来才发现自己抓着枕头喘粗气,身体燥热不堪。

    从此,冥幻蓍那醉人的暗香,在他心里蒙上了一层情欲的浊气。

    是这世间不复有,独属于他一个人的“依兰香”。

    只要任声晚在身旁,他便时时刻刻浸泡在这味道之中,退无可退。

    他还不到二十岁,正是精力旺盛的时候。

    或许是一颗年轻的好奇心作祟,自此让莫爻无端生出了'邪恶'念头。

    他总想尝尝任声晚到底是什么滋味。

    会和梦中一样柔软吗?

    任声晚显然不知道自己失策了。

    他还是太单纯,也把莫爻想的太单纯。

    表面上看,莫爻确实不像之前那般,毫无边界感的黏着他了。

    可他没想到,自己在前半夜将一个失控的亲吻编织成梦后,莫爻在后半夜就学会了自己发散。

    甚至自行将一个亲吻的梦,补织到了圆满。

    不需要什么启蒙与引导,似乎靠近任声晚、占有任声晚,这是他的本能。

    由心理性喜欢转变为青涩的生理性吸引时,莫爻反而不能像以前那般,若无其事的往任声晚身上靠了。

    这给了任声晚一种成功的错觉。

    他以为一切尽在掌握中,其实每一步都踏空。

    以前的相处多干净啊,像杯没加糖的淡茶。

    可现在呢?

    刻意绷紧的肩膀,停在半空的手,欲言又止的神情,还有每次靠近时突然变调的呼吸......

    这些细微的变化像蛛丝,慢慢织成张看不见的网。

    而有些东西一旦开始发芽,就算假装看不见,泥土里的根须也会悄悄缠上脚踝。

    莫爻知道自己回不到从前了,假装也不行。

    如果他是一个演员,那么爱可以演出来,不爱却是难演啊。

    每每想到任声晚这副清冷禁欲的模样,曾经为自己红过耳根、乱过心跳,莫爻就不甘心。

    不甘心看着任声晚一天天的疏离。

    凭什么你可以收放自如,而我却越陷越深?

    我不要你为我折腰了还不行吗?

    他扔掉了自己的骄傲,将搭在长椅上的手,像螃蟹似的一点一点横移。

    身体也在向着任声晚一点点靠近。

    任声晚盯着前方城堡顶端明灭的灯光,玻璃映出自己冷淡的脸。

    莫爻一寸一寸拉近的动作,在玻璃上也清晰可见。

    任声晚知道该后退的。

    可当莫爻盯着他的嘴唇发呆时,他又忍不住想起对方熟睡时的乖巧模样,以及从身后抱着自己时,后背传来的滚烫体温。

    城堡传来玻璃杯碎裂的脆响,混着人群的惊呼和笑声,却不如此刻他们心跳的声音来的清晰。

    任声晚正犹豫着,玻璃中映出了第三张人脸,将他从摇摆不定中解救了出来。

    “hi~”

    “靠!”莫爻猛地坐直身子,看着眼前这个陌生人男人,想刀人的眼神藏也藏不住。

    来人端着酒杯,金色微卷发,眼窝深邃。

    他对着任声晚礼貌微笑,看着很绅士。

    “泥嚎,我是飒比。”

    噗——

    莫爻忍不住发出了“噗嗤”的笑声,他猛地扭过脸去,紧咬牙关,努力让自己不至于笑的太明显。

    任声晚淡漠的问道:“你会大夏语?”

    “yeah,自学。”

    “你的名字是自己取的?”

    “yeah,飒是豪迈,我西幻。”飒比拍着胸脯骄傲的说道。

    “E......”任声晚鲜少这样无语,“oK,飒比。”

    任声晚说完,眼角余光瞥见莫爻的肩膀抖得更厉害了。

    他轻轻摇了摇头,看着飒比问道:“你有什么事吗?”

    飒比用不太流利的大夏语,一顿一顿的说道:

    “大夏觉醒者,厉害,可以交朋友,和你们吗?”

    说完,飒比向任声晚伸出了手。

    任声晚礼貌性回握,面容冷峻的回应,“当然,任声晚。”

    说完,他又示意了一下身旁的莫爻,补充道:“莫爻。”

    名字这东西,自他们入场时起,就不再是什么秘密了。

    莫爻却不回应,只盯着这俩人的手,眼睛里冒着红色的刀光。

    莫爻:妈的,老子都没摸成,让你个煞笔给摸了!

    幸好,任声晚只在礼貌的回应之后,便快速松开了。

    否则,难保下一秒红月会不会出鞘。

    飒比举起手中酒杯,“很高兴认识你,任。”

    任声晚端过刚才被自己放到一旁的酒杯,有些犹豫。

    他实在不喜欢喝酒。

    下一刻,手中的酒杯便毫无征兆地被莫爻夺走了。

    “他不能喝酒,我帮他喝。”

    莫爻举杯一饮而尽。

    飒比看着莫爻吞咽时翻滚的喉咙,轻挑眉梢,而后饮下自己这一杯。

    寒暄过了,酒也喝了,飒毕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任声晚冷声问道:“还有事吗?”

    “ I havrivate chat with him?”

    任声晚一怔,眼眸微眯看着这金毛老外。

    好一个'醉翁之意不在任,而在莫'。

    他又看了看莫爻。

    莫爻没有从他的眼神中读到什么异样的情绪,随后只听他说:“oK,你们聊。”

    说完便端着空酒杯转身离开。

    莫爻:???

    与此同时,城堡高台上,蕾娜的气场覆盖整个城堡区域。

    注意到这边莫爻饮下酒,任声晚离开后,她勾唇一笑,喝了一口手中的白兰地,转身下了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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