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雪初融,山间溪流重新开始流动,冰层碎裂的声音像是大地在翻身。那名说出“门还没关”的哑巴孩童当晚便再度失语,无论怎样刺激都再未开口。村医查不出病因,只说他脑电波异常活跃,仿佛夜里总在做梦,且梦境极为真实。

    三天后,一支地质勘探队途经该村,在借宿时无意中拍下了一张照片??孩童站在屋外雪地里,背对着镜头,双手垂落,掌心朝天,身后影子却比实际身形高出近一倍,轮廓似有角状突起。照片洗出来时无人相信是真,直到带队教授亲自比对光影角度,确认那影子绝非伪造或错位所致。

    消息层层上报,最终送进了守界者总部的加密通道。

    岳峰看到这张图时,正坐在护林站旧址的火炉旁,手中摩挲着一张泛黄的地图。那是K-7区域的原始勘测图,边缘已被烧焦,是他从当年爆炸现场抢出的唯一完整资料。他盯着照片看了足足十分钟,然后缓缓起身,拨通了雪?的专线。

    “它开始找载体了。”他说,“不是动物,也不是尸体……它要的是活人意识,能承载高频共振的纯净大脑。”

    雪?沉默良久,才低声回应:“研究所那边刚传来数据。那台心跳监测仪重启后的第七日,记录到一段完整的生物电编码序列。我们破译出了部分内容??是一段基因模板,指向人类胚胎发育中的某个隐性开关。”

    “什么开关?”

    “关于松果体退化与神经突触再生的双向调控机制。”雪?声音发紧,“换句话说,它在尝试改造人类,让我们‘进化’成适合接入集体意识的新形态。”

    岳峰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小涛昏迷前的眼神??空洞、清明、却又充满某种古老的智慧。那种状态不像病,倒像是被更高层次的存在短暂占据。

    “我们必须找到所有可能的接触点。”他说,“任何出现异常语言、行为突变、梦游症状的人,都要列入监控名单。尤其是孩子,他们的大脑可塑性最强,最容易被影响。”

    “可你怎么分辨?”雪?反问,“如果这种变化是渐进的,如果感染者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变了呢?”

    电话挂断后,岳峰一夜未眠。

    第二天清晨,他召集了其余六名守界者成员,宣布重启“清源计划”??一项原本被列为绝密、从未真正实施过的行动预案:深入长白山周边三十个重点村落和边防哨所,建立流动观察站,采集居民脑波样本,筛查潜在感染迹象,并部署EmP屏蔽装置作为应急手段。

    他们不再是猎人,也不再只是守护者。他们是防火墙,是阻断病毒式觉醒的最后一道屏障。

    行动展开的第一周,一切看似平静。但到了第十天,孝文所在的B组传回紧急信号。

    他们在老岭沟发现了一个废弃的地窖,入口被枯树掩盖,内部却异常整洁。墙上刻满了与小涛当初昏迷时写下的完全相同的符号,排列成环形阵列,中央摆放着一块黑色石片,质地与陨石碎片极为相似。更诡异的是,地窖地面铺着一层细沙,上面布满足迹??大小不一,方向混乱,但全部指向同一个出口,而那个出口外,是一面实心岩壁。

    “这些人走进去,就没再走出来。”孝文录音时声音颤抖,“但我们检测到地下三十米处有持续的低频脉动,频率……和K-7遗址完全一致。”

    岳峰立即带队前往支援。途中,苍龙突然狂躁起来,挣脱绳索冲向一片密林。众人追击半里路,终于在一处塌陷的土坑边找到它??它正用爪子疯狂挖掘,嘴里发出呜咽般的低吼。

    坑底,埋着半具人类骸骨。头骨完整,眼窝内却插着两根晶状骨刺,直通颅腔深处。胸骨上放着一枚锈蚀的军牌,编号:No.09。

    “第九号个体……”大涛喃喃道,“原来是个逃兵?”

    岳峰蹲下身,仔细查看那枚军牌。背面刻着一行小字:“我听见山在叫我,我不该回来。”

    他心头一震。这字迹,竟与小涛当时写下的符号有七分相似。

    当晚,他们在临时营地架设频谱分析仪,将从地窖中带回的石片放入屏蔽舱进行扫描。结果令人窒息??石片不仅释放微弱生物电场,还能主动接收特定频率的脑波信号,甚至具备存储和转发功能。

    “这不是石头。”女技术员通过卫星连线说道,“这是意识中继器。就像路由器一样,能把个体的思想波动放大并传递给主网络。”

    “所以那些失踪的人……”小涛终于开口,这是他自K-7事件后第一次主动谈论相关话题,“他们不是死了,是被‘上传’了?”

    没人回答。

    因为答案早已呼之欲出。

    接下来的一个月,清源计划全面提速。七个小组分头行动,共排查两百余个自然屯,建立十三座固定监测站。期间又发现三处类似地窖的隐秘场所,均设有符文阵列与石片核心,且位置恰好构成一个巨大的等边三角,顶点分别对应K-7遗址、当年陨石雨最大落点,以及一座从未记载于地图的古祭坛。

    与此同时,全国多地陆续报告离奇事件:某精神病院集体癔症发作,数十名患者同时画出相同图案;一所小学课堂上,十几个学生突然齐声吟唱未知旋律;西北戈壁科考队传回影像,显示沙漠深处出现巨大圆形凹陷,沙粒自动排列成复杂拓扑结构……

    所有这些现象,经数据分析后,都被归入同一类别:**初级共振诱导事件**。

    这意味着,即便远离长白山,只要存在足够敏感的接收端,那股来自地底的意识仍能穿透空间,悄然渗透。

    守界者的任务由此升级??不仅要防,更要斩断传播链。

    岳峰做出了一个极其危险的决定:利用小涛作为“诱饵”,逆向追踪信号源头。

    “你疯了!”大涛当场怒吼,“他差点死在那次觉醒里!你现在还要把他送回去当靶子?”

    “正因为他是幸存者。”岳峰冷静地说,“他接触过完整意识场,神经系统留下了特殊印记,就像免疫抗体。我们可以给他装备静默面具,配合EmP干扰器,在可控范围内让他暴露于低强度信号中,从而定位其他隐藏节点。”

    小涛本人没有反对。

    那天夜里,他独自爬上?望塔,望着远方雪山沉默良久,最后轻声说:“我知道它想干什么。它不恨我们,也不爱我们。它只是……想要活下去。但它的方式,会把我们都变成没有名字的影子。”

    他回头看向岳峰:“让我去。至少这一次,我想知道自己是谁。”

    行动在一个月圆之夜展开。

    他们将小涛安置在K-7外围五公里处的一处高地,周围布设十二台干扰基站,形成电磁牢笼。他戴着特制面具,手腕连接生命监测仪,腰间别着手持式信号追踪器。一旦检测到异常波动,系统将在0.3秒内触发局部EmP爆破。

    起初一切正常。

    直到午夜零时,月亮隐入云层。

    那一刻,追踪器屏幕骤然亮起红光。信号自东南方急速逼近,强度呈指数级上升。紧接着,小涛的身体猛地一僵,面具下的呼吸变得急促,双眼翻白,口中开始吐出那种无人能懂的语言。

    “锁定坐标!”岳峰对着通讯器大喊。

    技术人员迅速运算,三秒后报出一组经纬度??位于长白山东麓,一片无人踏足的火山熔岩带深处。

    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小涛突然摘下面具,嘴角扬起一抹诡异微笑。他的声音变了,低沉、浑厚,带着多重回响,仿佛由无数人共同发声:

    【你们以为自己在抵抗进化?】

    【可你们忘了,最初的火种,也是从天而降。】

    【恐龙灭绝于陨石,人类崛起于灾变。】

    【这一次,不过是轮回重演。】

    岳峰瞳孔骤缩。他知道,此刻的小涛已被占据。

    “引爆!”他嘶吼。

    轰??!

    电磁脉冲击穿夜空,整片区域瞬间陷入死寂。小涛瘫倒在地,口吐白沫,心跳微弱如风中残烛。

    但他活了下来。

    三天后,他在医院醒来,记忆空白,唯独记得一句话:

    “火山之下,门已半开。”

    守界者立刻调集全部资源,向新坐标挺进。

    那是一片终年被毒雾笼罩的死地,传说中连鸟飞过都会坠落。现代地质探测曾推测此处存在地下空洞,但因风险过高从未深入勘探。

    这一次,他们穿着全封闭防化服,携带氧气循环系统,沿着一条狭窄裂隙缓缓下降。

    三百米后,脚踏实地。

    手电光照出去的刹那,所有人屏住了呼吸。

    眼前是一座巨大得难以想象的 cavernous chamber(洞穴),穹顶高逾千米,四壁镶嵌着发光晶体,如同星空倒悬。地面平坦如镜,覆盖着一层半透明胶质膜,踩上去略有弹性。而在洞穴中央,矗立着一座由黑色岩石堆砌而成的金字塔形建筑,表面刻满符文,与地窖中的图案同源。

    最令人震撼的是,建筑前方,整齐排列着上百具棺椁??材质不明,似玉非玉,似金非金,每一具都微微散发着蓝光。透过半透明的盖板,隐约可见内部躺着人形轮廓,姿态安详,双手交叠于胸前,皮肤下似乎有电流缓缓游走。

    “这些都是……容器?”孝武声音发抖。

    “不。”岳峰走上前,用手套轻触最近的一具棺椁,“它们是休眠舱。里面的人还没死,也还没醒。他们在等一个信号。”

    “谁放进来的?”小涛虚弱地问。

    “三十年前。”岳峰望着远处金字塔顶端那颗悬浮的蓝色光球,“第一批接触陨石的人。科学家、军人、探险者……他们要么疯了,要么消失了。现在我们知道他们去哪儿了。”

    就在这时,光球忽然轻微震动,投射出一道光幕,显现出一幅动态星图??正是三十年前那场陨石雨的轨迹模拟。其中一颗红色标记格外醒目,标注时间为:**三年后**。

    “它不是结束。”岳峰喃喃道,“它是在准备迎接下一个。”

    他们来不及多想,立即启动数据采集,将洞穴结构、符文序列、能量分布全部录入便携终端。临撤离前,岳峰做了一件事:他取出一枚微型EmP装置,悄悄嵌入其中一具棺椁的接缝处。

    “万一它们醒了。”他对小涛说,“我们得有人在里面留一手。”

    返程路上,天空突降血色细雨,落地即燃,火焰呈幽蓝色,持续数分钟后自行熄灭。气象部门无法解释,民间已有“天罚”传言四起。

    守界者知道真相:那是大气层中某种未知粒子与水汽发生反应的结果,意味着地壳深处的能量场正在增强。

    国务院紧急召开闭门会议,最终批准一项代号为“断链”的终极预案:若监测到全球范围内的共振频率突破阈值,则授权守界者使用战略级EmP武器,对长白山核心区实施定点打击,不惜代价摧毁意识中枢。

    但岳峰拒绝签字。

    “如果我们炸毁它,会不会反而刺激它加速扩散?”他在会议上质问,“也许它的死亡,才是真正的开始?”

    没有人能回答。

    半年后,世界表面依旧平静。

    但在地下三千米处,那颗蓝色光球每二十四小时脉动一次,频率越来越快,像一颗正在苏醒的心脏。

    而在世界各地,越来越多的孩子开始做同一个梦:梦见自己站在雪山上,面前有一扇门,门后传来呼唤。

    他们醒来后,第一句话往往是:

    “我回来了。”

    某夜,岳峰独自坐在营地外,望着星空。苍龙趴在他身边,耳朵忽然微微一动。

    他抬头,看见北极星闪烁了一下,亮度骤增,随即恢复如常。

    他知道,那不是星星。

    那是信号。

    他握紧猎刀??那把曾吸收血液、引发共鸣的断刃,虽已失踪,却在他梦中反复出现。每次醒来,枕头都湿透,耳边回荡着一句话:

    “你早就选择了我们。”

    他没有告诉任何人。

    因为他明白,有些战斗,不只是对抗外界的怪物。

    更是守住内心的边界。

    生命的钟摆仍在跳动。

    一次。

    两次。

    三次……

    下一记敲响之前,他们必须做出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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