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苗即将熄灭。

    嗡!

    一声仿佛来自亘古的嗡鸣,毫无预兆地在我脑海中震响。

    我猛地抬头。

    神龛上,那尊红面长髯的关公神像,在另一盏长明灯稳定的光晕映照下,动了一下。

    他半开半阖的丹凤眼,在摇曳的光影下,仿佛骤然睁开了一丝!

    一道无形无质,却凌又厉如实质刀锋的意志,以神像为中心,轰然扩散开来!

    “滚——!”

    并非真实的声音,却比惊雷更响,直接炸响在我的意识深处。

    这道意志扫过的同时,我口袋里的那枚港币猛地变得滚烫,像是烧红的烙铁,狠狠灼烧着我的大腿皮肤!

    “啊!”我痛得闷哼一声,下意识伸手去掏。

    门外,紧贴着门板的地方,传来一声尖锐的嘶鸣!

    声音里充满了痛苦、怨毒和一丝惊惧。

    啪嗒!啪嗒!啪嗒!

    粘液滴落的声音变得急促而混乱,像是在仓皇后退。

    与此同时,那盏濒临熄灭的长明灯,幽蓝的火苗猛地向上一窜。

    挣扎着恢复了橘黄色,虽然依旧微弱,却顽强地重新燃烧起来。

    渗入门缝的阴冷气息潮水般退去。门外那令人窒息的注视感,也瞬间消失了。

    庙内,重新被香烛和木头的气味占据。

    它……走了?

    被赶走了?

    我瘫软在蒲团上,浑身都被冷汗浸透,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

    过了好几秒,才颤抖着手,从口袋里掏出那枚港币。

    硬币不再冰冷,反而带着一股异常的温热。

    硬币正面,朵洋紫荆花纹的中央,多了一道如同被雷火劈过的焦黑痕迹,边缘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焦糊味。

    是关帝……是关帝爷显灵?那道无形的呵斥,那骤然睁眼的威严……

    我猛地转向神龛,对着那尊沉默的神像,咚咚咚地磕了几个响头。

    额头撞在冰冷的地面上,也感觉不到疼,只有劫后余生的巨大庆幸和无法言喻的敬畏。

    “多谢关老爷!多谢关老爷!”我语无伦次地念叨着,声音带着哭腔。

    庙外,依旧寂静。

    弥漫在空气中的恶意,也已经消散了。

    小镇的夜晚,恢复了它的普通

    我撑着发软的双腿,挣扎着爬起来。不敢再多待。

    对着神像又拜了拜,我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挪到门边,侧耳倾听。

    外面什么声音都没有。

    我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猛地拉开了木门。

    清冷的空气涌了进来。

    街道空无一人,路灯昏黄,一切如常。

    门口的石阶上,残留着几滩尚未干涸的粘稠水渍。

    水渍散发着淡淡的腥气,证明着刚才的一切并非幻觉。

    我跨过水渍,快速离开了关帝庙,朝着小姨家的方向狂奔。

    这一次,身后再也没有如影随形的注视。

    跑回小姨家楼下,看到窗户里透出的暖黄灯光,我几乎要虚脱。

    掏出钥匙的手还在抖,试了好几次才打开门。

    小姨已经回来了,正坐在沙发上敷面膜,看见我,瓮声瓮气地埋怨:“臭小子,跑哪儿野去了?电话也不接……”

    我含糊地应了一声,冲进卫生间,反锁了门。

    打开水龙头,用冷水狠狠泼了几把脸,才稍微冷静下来。

    那一夜,我几乎没合眼。

    任何细微的声响都能让我惊坐起来,冷汗涔涔。

    黑暗中,我总觉得它并未离去,只是潜伏在了更深的阴影里,耐心等待着。

    接下来的两天,我把自己关在小姨家,借口水土不服,推掉了所有外出。

    小姨虽然疑惑,但是看我脸色确实难看,也没多问。

    我甚至不敢靠近窗口,生怕在楼下的街道上,再次看到那段“腐烂”的路,或者那个蹲着烧纸的背影。

    恐惧并未随时间流逝而淡化,反而像墨滴入水,缓慢扩散,浸透了我每一分思绪。

    消失的十字路口和跟着我的它,成了盘踞在我脑海里的噩梦。

    它是什么?为什么找上我?因为我是外来者?

    因为我在香港见过太多类似的街头祭奠,身上沾染了某种“气息”?

    还有那枚港币。

    我把它藏在抽屉最深处,用袜子盖住,却依然能感觉到它散发出的冰冷和焦糊味。

    它是一个信标,一个被标记的证明。

    第三天下午,阳光勉强透过云层,给积雪的街道镀上一层虚假的暖意。

    我鼓足勇气,决定在光天化日之下再去一次十字路口。

    我需要确认,需要看看那里在阳光下究竟是什么样子。否则,这种悬而未决的恐惧会把我逼疯。

    我没告诉小姨,裹紧羽绒服,戴上口罩和帽子,像个心虚的贼,一步步挪向那个地方。

    白天的十字路口,车流稀疏,行人寥寥。

    积雪被清扫到路边,混着泥土,脏兮兮的。我站在路口,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

    就是这里。

    我仔细辨认着方位。垃圾站在右前方,烧纸的路口就是我现在站的位置。

    两者之间,是略带坡度的柏油路面,没有任何异常。

    没有多出来的岔路,没有闪烁的路灯,更没有泥泞和栈桥。

    我走到记忆中被“插入”路口的位置,蹲下身,假装系鞋带,手指悄悄拂过冰冷的地面。

    坚硬,粗糙,是再普通不过的柏油质感。

    难道真是我的幻觉?精神压力导致的认知错乱?

    不。

    口袋空空,但硬币的触感却烙印在记忆里。

    大腿内侧的灼痛感虽然消退,可皮肤上还残留着微红的印记。

    我站起身,目光不死心地扫视着周围。

    路边堆积的积雪,光秃秃的树干,斜对面小卖部招牌上褪色的字……

    我的目光猛地顿住,定格在路口西北角,靠近一根电线杆的地面上。

    那里,积雪融化后露出的一片潮湿泥地上,印着几个快要被新落的薄雪覆盖的痕迹。

    不是人的脚印。

    形状怪异,带着清晰的趾蹼的轮廓。

    是它。

    它来过。

    这几个脚印很淡,边缘模糊,像是留下后经历了风吹日晒,但那份独特的形态,我绝不会认错。

    它不是被关帝爷彻底驱逐了。

    它只是暂时退回了阴影里。并且,它依旧在这个路口,在我的世界周围,留下它的印记。

    一股冰冷的绝望再次升起。阳光照在身上,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我缓缓直起身,最后看了一眼那几个即将被白雪彻底掩埋的蹼状脚印,转身离开。

    回到小姨家,我打开电脑,手指在键盘上犹豫了很久,最终在搜索框里输入了:

    “十字路口 烧纸 禁忌”

    “第四个路口 民间传说”

    “香港 纸钱 异界”

    大量的信息弹了出来,光怪陆离,真假难辨。

    有民俗学的考证,有灵异论坛的怪谈,还有各种似是而非的宗教解释。

    我一条条翻看着,试图从中找到能解释我遭遇的线索。

    一个匿名的古老论坛帖子标题,引起了我的注意:

    “【切勿回应】路过不该存在的路口,听到呼唤,千万不要回头,也不要答应……”

    我的鼠标,悬停在了那个标题上。

    也许,答案并不在阳光下,而是藏在那些被遗忘的、充满禁忌的黑暗角落里。

    而我的闯入,或许已经触动了某个不该被触动的开关。

    鼠标指针悬停在那个诡异的标题上,像凝固在蛛网上的飞虫。

    窗外的天色渐渐黑了,房间内的阴影逐渐变浓。

    我深吸一口气,指尖冰凉地点击了下去。

    页面跳转,加载缓慢,像素粗糙的蓝色背景和闪烁的彩色文字带着浓重的上世纪末网络论坛风格。

    发帖人:匿名

    时间:2001-11-03 02:17:00

    【切勿回应】路过不该存在的路口,听到呼唤,千万不要回头,也不要答应……

    内容:

    我们镇子西头的老十字路口,以前出过事,淹死过一对从南边来的母子,听说女人是偷渡客,孩子还没足月。

    后来这个路口就有点邪性。老人说,半夜路过,特别是身上带着“水汽”或者“外地气”重的人,可能会遇到“第四个路口”。

    这不是真的路,是那对母子找不到回家路,怨气聚起来拉替身的水鬼路。

    它会在你走过的三个路口之间,悄无声息地插进来一个。

    路口的样子会变,有时候是烂木桥,有时候是淹水的巷子。

    它出现时的特征是安静,死静,没有风声,没有自己的脚步声。还有,会闻到水腥气。

    如果听到了有人叫你,特别是用你老家话或者你亲人的声音叫你,千万别应!

    也别回头!

    一旦应了或者回了头,就等于你答应跟他们走了,魂就被勾进那条水鬼路,再也回不来。

    肉身可能第二天会在附近河里或者水塘被发现,捞上来都是浑身湿透,像是淹死的,但是肺里没有水。

    唯一能暂时逼退它们的,是至阳至刚的东西,比如香火鼎盛的老庙里的煞气(不是所有庙都行),或者杀过生的凶器上的煞气。

    但这只是暂时,它们认准了你,还会再来,因为它们“冷”,想找替身“暖”过来……

    帖子到这里就断了,下面没有回复。

    南边来的母子……偷渡客……淹死……水鬼路……第四个路口……安静……水腥气……找替身……

    所有的碎片,在这一刻,严丝合缝地拼凑了起来。

    十字路口蹲着烧纸的背影根本就不是在祭奠,可能根本就不是人!

    它是在“引诱”?也或许就是水鬼制造的幻象?

    帖子中提到的叫我?用老家话?

    我猛地想起,在经过多出来的路口时,小姨异常的沉默……

    是不是当时叫了我,而我只是运气好,没有清晰地听到?

    我,一个从香港来的,身上带着浓重“外地气”的年轻人,在多出来的路口经过,无疑成了它们眼中最合适的“暖”身替身!

    关帝庙的呵斥逼退了它们,但正如帖子所说,只是暂时。

    它们认准了我。

    白天的脚印就是证明。它们在徘徊,在等待下一次机会。

    我猛地关掉网页,仿佛那屏幕本身也散发着水鬼的阴冷气息。

    房间里只剩下显示器电源灯微弱的绿光。

    我该怎么办?

    留在这里?

    它们显然已经知道我小姨家的位置。那个十字路口离这里并不远。

    回香港?在飞机上,在万里高空,它们还能找到我吗?

    或者,它们会跟着我回去?

    巨大的无助感和恐惧像潮水般将我淹没。

    我蜷缩在椅子上,抱住双臂,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抽屉里,那枚带着焦痕的港币,仿佛在无声地散发着寒意。

    它们要的是替身。

    要的是我。

    就在这时——

    嗡……

    我的手机屏幕,突然自己亮了起来。

    没有来电,没有通知。

    屏幕中央,只有一串仿佛浸过水的数字和符号,正以一种缓慢的速度浮现。

    像是在隔着屏幕,试图传递某些信息。

    或者说,是在确认我的位置。

    我死死盯着那串湿漉漉的字符,血液瞬间冻结。

    湿漉漉的数字和符号还在缓慢地“渗”出,最后定格成一个不断闪烁的图像。

    图像是一张被水浸泡后肿胀的人脸轮廓。

    它没有清晰的五官,只有两个空洞的黑斑代表着眼睛,正直勾勾地“看”着我。

    一股带着河底淤泥腥味的冰冷气息,仿佛穿透了屏幕,直接喷在我的脸上。

    它们来了。

    用一种我无法理解的方式,直接找到了我,侵入了我的日常设备里。

    我尖叫一声,一把将手机狠狠甩了出去。

    手机撞在墙上,屏幕瞬间碎裂,那模糊的鬼脸在蛛网般的裂痕后闪烁了几下,终于彻底熄灭,陷入黑暗。

    房间里失去了光源,只有窗外远处路灯的一点微弱漫射,勾勒出家具狰狞的轮廓。

    我蜷缩在椅子上,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冰冷而粘腻。

    不行!不能待在这里!

    它们能侵入手机,就能用别的方式找到我!

    这个房间,这个小姨家,已经不再安全!

    我必须离开!立刻!马上!

    去哪里?关帝庙?不行,上次只是逼退,而且帖子说了,只是暂时。

    它们会跟去,甚至会亵渎庙宇。

    回香港?机场,飞机……在那种密闭高速移动的空间里,如果它们出现……

    我的大脑一片混乱,恐惧像藤蔓一样扼制了我的思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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