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长风渡的江面被两岸火光映得通红，仿佛整条江水都已沸腾。景啸安立于将台之上，目送传令兵飞驰下台，奔赴各营传达军令。七万大军开始有序调动，炊火连营，刀枪林立，战鼓声此起彼伏，宛如雷霆滚动，预示着明日那一场决定天下归属的决战。
而此时，在西岭斜坡的密林深处，景建成背着弟弟景建吉，踉跄穿行于荆棘之间。月光透过稀疏枝叶洒落，照在他满是血污与汗水交织的脸庞上。他的战甲早已破碎，右肩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正缓缓渗血，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
“哥……放我下来吧。”景建吉伏在他背上，声音虚弱，“你一个人还能逃出去……我不行了。”
“闭嘴！”景建成低吼，脚步未停，“你说过要活着见父王，我就绝不会让你死在这荒山野岭！就算爬，我也要把你背回去！”
他咬紧牙关，继续前行。身后，是尸山血海的战场；前方，是未知生死的归途。他知道，顾剑说得没错??洛羽早已布下天罗地网，长风渡不是退路，而是死地。可即便如此，他也必须回去。因为父亲还在等他们，因为平王府的旗帜还飘扬在江畔。
不知走了多久，两人终于抵达一处废弃的猎户小屋。景建成将弟弟轻轻放下，撕开衣襟为他包扎大腿上的枪伤。那伤口极深，若再偏半寸便会刺穿动脉。他取出随身携带的金疮药撒上，又用断绳勉强固定木板夹住腿骨。
“忍着点。”他低声说。
景建吉疼得冷汗直流，却强忍未叫。良久，他抬头看着兄长，忽然问道：“大哥……我们真的还有胜算吗？”
景建成动作一顿，没有立即回答。他望着窗外漆黑的夜色，眼中闪过一丝迷茫，随即又被倔强取代。
“胜算？”他冷笑一声，“你觉得今日之战，我们有哪怕一丝胜算？可我们还是打了。赵沉舟死了，宋涛也死了，那么多兄弟倒在剑翎与血归的铁蹄之下……但他们没有逃。为什么？因为他们心中有个‘义’字，有个‘家’字！”
他转过身，直视弟弟的眼睛：“现在你说胜算？我不知明日能否活命，但我知，只要父王还在，只要平王府的旗不倒，我们就不能退！退一步，便是万丈深渊；进一步，或能杀出生路！”
景建吉沉默许久，终于点头：“我懂了。明日……我也要上阵。”
“你伤成这样，怎么上阵？”景建成皱眉。
“我可以指挥后军，可以擂鼓助威，可以……”景建吉咬牙，“哪怕只剩一口气，我也要站在父王身边！他是我的父亲，也是我的君主！这一战，我不只是为活命，更是为尊严而战！”
兄弟二人相视无言，唯有烛火摇曳，在墙上投下两道并肩而立的身影，如同当年幼时共读兵书、习练武艺的模样。
……
翌日辰时，天光初破云层，江面雾气弥漫。
对岸玄军大营中号角齐鸣，战船列阵江心，千帆竞发，旌旗蔽空。洛羽亲率主力渡江，白衣如雪，立于旗舰船头，神情淡漠如观棋局。顾剑率剑翎军登左翼战舰，吕青云领血归军据右路艨艟，三路并进，气势如虹。
“主帅真要放他们尽数登岸？”副将忧心忡忡，“若敌军结阵完成，我军背水作战，恐陷险境。”
洛羽轻抿一口清茶，缓缓道：“兵法有云：‘围师必阙’。可我要的不是‘阙’，而是‘满’。我要让景啸安以为自己有机会翻盘，让他倾尽所有兵力渡江决战。只有当他把最后一张牌打出来的时候，我才好一举掀桌。”
他放下茶盏，眸光微闪：“况且……你不觉得，一个父亲为了儿子拼尽一切的样子，最值得欣赏吗？尤其是当他眼睁睁看着儿子一个个死去的时候。”
话音落下，江面战船靠岸，玄军井然有序登陆列阵。鼓声震天，三军肃立，只待主帅一声令下。
而此时，长风渡东岸，景啸安已披挂整齐，登上战车。他不再拄杖，手中高举“断河”宝剑，剑锋直指对岸敌阵。
“儿郎们！”他声如洪钟，“今日一战，无关成败，只问忠勇！敌人以为焚船便可困死我们？错了！这江不是退路，而是我们的坟墓，也是他们的葬身之地！谁若敢踏进一步，便让他血染江流，尸填沟壑！”
“杀！！！”七万将士齐声怒吼，声浪冲霄，连江水也为之震荡。
战鼓三通，号角长鸣，平王亲率中军率先登船，景家残部紧随其后，万余先锋乘舟抢渡，箭雨蔽空，直扑对岸。
战斗，正式打响。
第一波交锋发生在滩头。玄军早有准备，弓弩手列阵岸边，滚木?石齐下，战船尚未靠岸，已有数十艘被火油点燃，士兵惨叫落水。但平军悍不畏死，前仆后继，终有数百人成功登岸，展开白刃厮杀。
顾剑策马而出，剑翎军压阵冲锋。黑甲铁骑如潮水般涌上，长枪齐出，瞬间将刚立足的敌军撕碎。一名平军校尉奋勇突前，挥刀直取顾剑咽喉，却被其侧身避过，反手一剑削去半边头颅，鲜血喷溅三尺。
“景啸安的儿子呢？”顾剑环顾战场，冷冷问道。
“尚未现身。”副将答，“但斥候回报，昨夜有人见两名重伤将领由西岭潜回主营，极可能是景建成与景建吉。”
“呵。”顾剑嘴角微扬，“倒是命大。那就让他们亲眼看看，自己的父亲是如何败亡的。”
与此同时，吕青云率领血归军绕至侧翼，意图包抄登陆部队。他远远望见一艘旗舰正缓缓靠岸，船上一人银甲赤袍，须发如雪，正是景啸安本人！
“老东西，总算逮到你了！”吕青云狞笑，举起血枪，“给我冲！活捉平王者，赏千金，封万户侯！”
血归军如狼似虎扑上，与平军护卫激烈交战。刀光剑影中，景啸安跃下战船，亲自执剑迎敌。他年迈体衰，却依旧勇猛非凡，一招“断江斩”横扫而出，竟劈翻三名敌卒。身旁亲卫层层守护，拼死抵抗。
“王爷快退！此处危险！”一名老将挡在他身前，被血枪贯穿胸膛，临死仍挺立不倒。
景啸安双目含泪，怒吼道：“我平王府男儿，宁死不退！今日便是死，也要死在冲锋的路上！”
就在此时，天际忽传来一阵急促马蹄声。
只见远处烟尘滚滚，一骑残破战马狂奔而来，马上之人盔歪甲裂，正是景建成！他身后，一辆简陋板车载着无法行走的景建吉，由数名残兵奋力推行。
“父王??！”景建成嘶声大喊，滚落下马，跪地叩首，“孩儿……回来了！”
全场震动。
景啸安猛地回头，老眼中刹那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两个儿子，竟真的从绝境中杀回来了！
“好！好！好！”他连道三声，热泪纵横，“我儿未死，我平王府未亡！”
景建吉也被抬下板车，靠在一棵树旁，手持鼓槌，颤声道：“父王……让我……为您擂鼓……助战！”
随即，他奋力敲响战鼓。
咚！咚咚！咚咚咚！
鼓声苍凉而悲壮，穿透硝烟，响彻战场。原本士气低迷的平军闻之振奋，纷纷怒吼回应：
“为王爷而战！”
“为世子而死！”
“平王万岁！”
就连那些本已濒临溃散的残兵，也重新握紧兵器，向着敌阵发起最后的冲锋。
洛羽在远处观战，眉头微蹙。
“没想到，这对兄弟还真有点本事。”他淡淡道，“竟能激发如此战意。”
身旁谋士低声劝道：“主帅，局势有变，是否该动用预备队？”
洛羽摇头：“不必。情感越炽烈，崩溃时就越彻底。我要让他们燃尽最后一丝希望，然后再亲手掐灭。”
他抬起手，轻声道：“传令??全面反攻。不留俘虏。”
命令下达，玄军全线压上。
顾剑率剑翎军正面突击，直扑景啸安所在；吕青云则领血归军切断退路，封锁江岸；洛羽自统中军稳步推进，步步为营，将七万平军逐渐压缩至江滩狭地。
战至午时，阳光灼烈，尸骸遍野。
景啸安浑身浴血，战甲破碎，断河剑刃口崩裂，却仍屹立不倒。他身边亲卫尽数战死，只剩十余人护持左右。景建成持盾挡在他前方，左臂中箭，右腿被枪划开一道深口，行走艰难。景建吉坐在树下，双手已无力持槌，只能以头撞击鼓面，发出微弱声响。
“父王……我们……还能撑多久？”景建成喘息问道。
景啸安望着漫山遍野的敌军，缓缓道：“直到最后一人倒下。”
“那……也算值了。”景建成笑了，“至少我们一家……团聚了。”
话音未落，顾剑已率骑兵逼至阵前。
“景啸安！”他高声喝道，“束手就擒，可留全尸！负隅顽抗，唯有一死！”
景啸安仰天大笑：“老夫生于乱世，征战半生，何惧一死？倒是你们这些鹰犬，替人卖命，死后不过史书一行字，可悲可叹！”
说罢，他猛然挥剑，指向顾剑：“建成！建吉！随我冲锋！今日不死，更待何时！”
三人并肩而立，带着残存的几十名将士，向着万军之中发起最后一次冲锋。
“杀??！！！”
呐喊声凄厉如鬼哭，却又豪迈如雷鸣。
他们冲得并不远。
十步，倒下一批。
二十步，再折数人。
三十步外，景建吉因失血过多，一头栽倒在地，再未起身。
四十步处，景建成被长枪贯穿腹部，跪地不起，却仍举剑怒吼：“父王……快走！”
景啸安回头，老泪纵横，却没有停下。
五十步，六十步……七十步！
他终于冲到了顾剑面前，断河剑奋力劈下！
铛！
火星四溅，顾剑举剑格挡，身形微晃。
“不错。”他低声道，“可惜，太迟了。”
下一瞬，他反手一剑，直刺入景啸安心口。
老王爷身躯一震，缓缓低头，看着胸前透出的剑尖，嘴角却露出一丝笑意。
“好……好剑法……”他喃喃道，“只可惜……你杀得了我……杀不尽……天下人心……”
言罢，仰面倒地，再无声息。
全场寂静。
顾剑拔剑，收鞘，转身下令：“清理战场，收殓尸首。景氏父子……厚葬。”
吕青云走来，看着地上三具尸体，难得地沉默片刻，最终叹了口气：“也算是条汉子。”
洛羽缓步走来，俯视着景啸安的遗容，轻轻道：“你输了。但你比我想象中更像一个王者。”
他挥手：“焚香三柱，祭奠英魂。此战之后，天下再无平王。”
夕阳再次西沉，江水染成血色。
大战结束，七万平军尽数覆灭，无一生还。长风渡恢复平静，唯有江风呜咽，似在哀悼逝去的忠魂。
数日后，朝廷捷报传遍天下：“逆贼景啸安伏诛，二子同殒，余党皆平。”
洛羽班师回朝，受封镇国大元帅，权倾朝野。
而在西岭深处，那座废弃猎户小屋前，一棵新栽的小松树迎风而立。树下埋着一块无名石碑，上面刻着一行小字：
**“忠义二字，不负平生。”**
无人知晓是谁所立。
唯有春风拂过林梢，带来远方隐约的童谣：
*“两京道，十三州，*
*平王起兵为国仇。*
*父子三人赴沙场，*
*血染长风不肯休……”*
歌声渺渺，随风而去，像是诉说，又像是铭记。
而此时，在西岭斜坡的密林深处，景建成背着弟弟景建吉，踉跄穿行于荆棘之间。月光透过稀疏枝叶洒落，照在他满是血污与汗水交织的脸庞上。他的战甲早已破碎，右肩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正缓缓渗血，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
“哥……放我下来吧。”景建吉伏在他背上，声音虚弱，“你一个人还能逃出去……我不行了。”
“闭嘴！”景建成低吼，脚步未停，“你说过要活着见父王，我就绝不会让你死在这荒山野岭！就算爬，我也要把你背回去！”
他咬紧牙关，继续前行。身后，是尸山血海的战场；前方，是未知生死的归途。他知道，顾剑说得没错??洛羽早已布下天罗地网，长风渡不是退路，而是死地。可即便如此，他也必须回去。因为父亲还在等他们，因为平王府的旗帜还飘扬在江畔。
不知走了多久，两人终于抵达一处废弃的猎户小屋。景建成将弟弟轻轻放下，撕开衣襟为他包扎大腿上的枪伤。那伤口极深，若再偏半寸便会刺穿动脉。他取出随身携带的金疮药撒上，又用断绳勉强固定木板夹住腿骨。
“忍着点。”他低声说。
景建吉疼得冷汗直流，却强忍未叫。良久，他抬头看着兄长，忽然问道：“大哥……我们真的还有胜算吗？”
景建成动作一顿，没有立即回答。他望着窗外漆黑的夜色，眼中闪过一丝迷茫，随即又被倔强取代。
“胜算？”他冷笑一声，“你觉得今日之战，我们有哪怕一丝胜算？可我们还是打了。赵沉舟死了，宋涛也死了，那么多兄弟倒在剑翎与血归的铁蹄之下……但他们没有逃。为什么？因为他们心中有个‘义’字，有个‘家’字！”
他转过身，直视弟弟的眼睛：“现在你说胜算？我不知明日能否活命，但我知，只要父王还在，只要平王府的旗不倒，我们就不能退！退一步，便是万丈深渊；进一步，或能杀出生路！”
景建吉沉默许久，终于点头：“我懂了。明日……我也要上阵。”
“你伤成这样，怎么上阵？”景建成皱眉。
“我可以指挥后军，可以擂鼓助威，可以……”景建吉咬牙，“哪怕只剩一口气，我也要站在父王身边！他是我的父亲，也是我的君主！这一战，我不只是为活命，更是为尊严而战！”
兄弟二人相视无言，唯有烛火摇曳，在墙上投下两道并肩而立的身影，如同当年幼时共读兵书、习练武艺的模样。
……
翌日辰时，天光初破云层，江面雾气弥漫。
对岸玄军大营中号角齐鸣，战船列阵江心，千帆竞发，旌旗蔽空。洛羽亲率主力渡江，白衣如雪，立于旗舰船头，神情淡漠如观棋局。顾剑率剑翎军登左翼战舰，吕青云领血归军据右路艨艟，三路并进，气势如虹。
“主帅真要放他们尽数登岸？”副将忧心忡忡，“若敌军结阵完成，我军背水作战，恐陷险境。”
洛羽轻抿一口清茶，缓缓道：“兵法有云：‘围师必阙’。可我要的不是‘阙’，而是‘满’。我要让景啸安以为自己有机会翻盘，让他倾尽所有兵力渡江决战。只有当他把最后一张牌打出来的时候，我才好一举掀桌。”
他放下茶盏，眸光微闪：“况且……你不觉得，一个父亲为了儿子拼尽一切的样子，最值得欣赏吗？尤其是当他眼睁睁看着儿子一个个死去的时候。”
话音落下，江面战船靠岸，玄军井然有序登陆列阵。鼓声震天，三军肃立，只待主帅一声令下。
而此时，长风渡东岸，景啸安已披挂整齐，登上战车。他不再拄杖，手中高举“断河”宝剑，剑锋直指对岸敌阵。
“儿郎们！”他声如洪钟，“今日一战，无关成败，只问忠勇！敌人以为焚船便可困死我们？错了！这江不是退路，而是我们的坟墓，也是他们的葬身之地！谁若敢踏进一步，便让他血染江流，尸填沟壑！”
“杀！！！”七万将士齐声怒吼，声浪冲霄，连江水也为之震荡。
战鼓三通，号角长鸣，平王亲率中军率先登船，景家残部紧随其后，万余先锋乘舟抢渡，箭雨蔽空，直扑对岸。
战斗，正式打响。
第一波交锋发生在滩头。玄军早有准备，弓弩手列阵岸边，滚木?石齐下，战船尚未靠岸，已有数十艘被火油点燃，士兵惨叫落水。但平军悍不畏死，前仆后继，终有数百人成功登岸，展开白刃厮杀。
顾剑策马而出，剑翎军压阵冲锋。黑甲铁骑如潮水般涌上，长枪齐出，瞬间将刚立足的敌军撕碎。一名平军校尉奋勇突前，挥刀直取顾剑咽喉，却被其侧身避过，反手一剑削去半边头颅，鲜血喷溅三尺。
“景啸安的儿子呢？”顾剑环顾战场，冷冷问道。
“尚未现身。”副将答，“但斥候回报，昨夜有人见两名重伤将领由西岭潜回主营，极可能是景建成与景建吉。”
“呵。”顾剑嘴角微扬，“倒是命大。那就让他们亲眼看看，自己的父亲是如何败亡的。”
与此同时，吕青云率领血归军绕至侧翼，意图包抄登陆部队。他远远望见一艘旗舰正缓缓靠岸，船上一人银甲赤袍，须发如雪，正是景啸安本人！
“老东西，总算逮到你了！”吕青云狞笑，举起血枪，“给我冲！活捉平王者，赏千金，封万户侯！”
血归军如狼似虎扑上，与平军护卫激烈交战。刀光剑影中，景啸安跃下战船，亲自执剑迎敌。他年迈体衰，却依旧勇猛非凡，一招“断江斩”横扫而出，竟劈翻三名敌卒。身旁亲卫层层守护，拼死抵抗。
“王爷快退！此处危险！”一名老将挡在他身前，被血枪贯穿胸膛，临死仍挺立不倒。
景啸安双目含泪，怒吼道：“我平王府男儿，宁死不退！今日便是死，也要死在冲锋的路上！”
就在此时，天际忽传来一阵急促马蹄声。
只见远处烟尘滚滚，一骑残破战马狂奔而来，马上之人盔歪甲裂，正是景建成！他身后，一辆简陋板车载着无法行走的景建吉，由数名残兵奋力推行。
“父王??！”景建成嘶声大喊，滚落下马，跪地叩首，“孩儿……回来了！”
全场震动。
景啸安猛地回头，老眼中刹那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两个儿子，竟真的从绝境中杀回来了！
“好！好！好！”他连道三声，热泪纵横，“我儿未死，我平王府未亡！”
景建吉也被抬下板车，靠在一棵树旁，手持鼓槌，颤声道：“父王……让我……为您擂鼓……助战！”
随即，他奋力敲响战鼓。
咚！咚咚！咚咚咚！
鼓声苍凉而悲壮，穿透硝烟，响彻战场。原本士气低迷的平军闻之振奋，纷纷怒吼回应：
“为王爷而战！”
“为世子而死！”
“平王万岁！”
就连那些本已濒临溃散的残兵，也重新握紧兵器，向着敌阵发起最后的冲锋。
洛羽在远处观战，眉头微蹙。
“没想到，这对兄弟还真有点本事。”他淡淡道，“竟能激发如此战意。”
身旁谋士低声劝道：“主帅，局势有变，是否该动用预备队？”
洛羽摇头：“不必。情感越炽烈，崩溃时就越彻底。我要让他们燃尽最后一丝希望，然后再亲手掐灭。”
他抬起手，轻声道：“传令??全面反攻。不留俘虏。”
命令下达，玄军全线压上。
顾剑率剑翎军正面突击，直扑景啸安所在；吕青云则领血归军切断退路，封锁江岸；洛羽自统中军稳步推进，步步为营，将七万平军逐渐压缩至江滩狭地。
战至午时，阳光灼烈，尸骸遍野。
景啸安浑身浴血，战甲破碎，断河剑刃口崩裂，却仍屹立不倒。他身边亲卫尽数战死，只剩十余人护持左右。景建成持盾挡在他前方，左臂中箭，右腿被枪划开一道深口，行走艰难。景建吉坐在树下，双手已无力持槌，只能以头撞击鼓面，发出微弱声响。
“父王……我们……还能撑多久？”景建成喘息问道。
景啸安望着漫山遍野的敌军，缓缓道：“直到最后一人倒下。”
“那……也算值了。”景建成笑了，“至少我们一家……团聚了。”
话音未落，顾剑已率骑兵逼至阵前。
“景啸安！”他高声喝道，“束手就擒，可留全尸！负隅顽抗，唯有一死！”
景啸安仰天大笑：“老夫生于乱世，征战半生，何惧一死？倒是你们这些鹰犬，替人卖命，死后不过史书一行字，可悲可叹！”
说罢，他猛然挥剑，指向顾剑：“建成！建吉！随我冲锋！今日不死，更待何时！”
三人并肩而立，带着残存的几十名将士，向着万军之中发起最后一次冲锋。
“杀??！！！”
呐喊声凄厉如鬼哭，却又豪迈如雷鸣。
他们冲得并不远。
十步，倒下一批。
二十步，再折数人。
三十步外，景建吉因失血过多，一头栽倒在地，再未起身。
四十步处，景建成被长枪贯穿腹部，跪地不起，却仍举剑怒吼：“父王……快走！”
景啸安回头，老泪纵横，却没有停下。
五十步，六十步……七十步！
他终于冲到了顾剑面前，断河剑奋力劈下！
铛！
火星四溅，顾剑举剑格挡，身形微晃。
“不错。”他低声道，“可惜，太迟了。”
下一瞬，他反手一剑，直刺入景啸安心口。
老王爷身躯一震，缓缓低头，看着胸前透出的剑尖，嘴角却露出一丝笑意。
“好……好剑法……”他喃喃道，“只可惜……你杀得了我……杀不尽……天下人心……”
言罢，仰面倒地，再无声息。
全场寂静。
顾剑拔剑，收鞘，转身下令：“清理战场，收殓尸首。景氏父子……厚葬。”
吕青云走来，看着地上三具尸体，难得地沉默片刻，最终叹了口气：“也算是条汉子。”
洛羽缓步走来，俯视着景啸安的遗容，轻轻道：“你输了。但你比我想象中更像一个王者。”
他挥手：“焚香三柱，祭奠英魂。此战之后，天下再无平王。”
夕阳再次西沉，江水染成血色。
大战结束，七万平军尽数覆灭，无一生还。长风渡恢复平静，唯有江风呜咽，似在哀悼逝去的忠魂。
数日后，朝廷捷报传遍天下：“逆贼景啸安伏诛，二子同殒，余党皆平。”
洛羽班师回朝，受封镇国大元帅，权倾朝野。
而在西岭深处，那座废弃猎户小屋前，一棵新栽的小松树迎风而立。树下埋着一块无名石碑，上面刻着一行小字：
**“忠义二字，不负平生。”**
无人知晓是谁所立。
唯有春风拂过林梢，带来远方隐约的童谣：
*“两京道，十三州，*
*平王起兵为国仇。*
*父子三人赴沙场，*
*血染长风不肯休……”*
歌声渺渺，随风而去，像是诉说，又像是铭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