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晃而过,转眼入秋。

    海城的秋天很有特色,最多不超过三天,人们还没等感觉到秋高气爽,寒冬便接踵而至。

    刚到12月中旬,一场大雪便砸了下来,将李家台子盖得严严实实的。

    李天明开着车,艰难的拱到家门口。

    他刚刚去了趟牛家店,雪下得这么大,那边的影视城也已经停工了。

    给工人们结算了工钱,定下来年正月以后复工。

    “这天真够邪性的,昨个还是大晴天呢,今个就下上了。”

    李天明掸去身上的雪,宋晓雨正用堂屋的大灶做午饭。

    “振华来电话了吗?”

    宋晓雨点头,情绪明显不太好。

    快到放假的日子了,可前些日子振华打来了电话,说是被他的老师选进了一个课题组。

    今年过年回不了家,具体去哪,因为涉及到保密选择,还不方便和家里说。

    因为这事,宋晓雨连着几天都没搭理李天明。

    她在担心什么,李天明心知肚明。

    还没毕业呢,过年就回不了家,等以后毕了业……

    天敬的例子摆着呢!

    又是好几年没着家了。

    宋晓雨担心振华将来也会像天敬一样。

    而造成这一切的……

    李天明就是罪魁祸首。

    当初要不是他非得支持振华,宋晓雨绝对有办法让振华留在海城上大学。

    现在好了,孩子归国家了。

    一想到将来振华会像天敬一样,几年都见不上一面,宋晓雨就懒得搭理李天明。

    “振华也不一定和天敬一样,还是得看工作安排和国家需要。”

    哼!

    得,气还没消呢。

    吃过午饭,李天明又冒雪出了门。

    这两天忙着给工人们开工资,没顾得上去李学庆家看看。

    昨天晚上还听李学军说,天冷了,李学庆有点儿感冒。

    这个时候可不敢病,本来身子骨就日见衰败,要是再添了新病,那可就真要命了。

    李天明过来的时候,李学工和李学农正要出门。

    “三叔,四叔!”

    李学工点点头,朝屋里又看了一眼。

    “去看看吧!”

    李天明知道李学工是啥意思。

    刚从京城回来那两个月,李学庆看着真的像是没生病一样。

    可自打秋收以后,李学庆便肉眼可见的消瘦了。

    平时也不出门了,最多也就是拄着拐杖在院子里绕两圈。

    “天明来啦!”

    沈艳秋正在灶台上坐着,怔怔地出神,看到李天明进来,连忙起身。

    “你叔刚才还念叨你呢!”

    李天明没立刻进去,他身上带着凉气,先在炉子边烤了会儿火。

    “叔!”

    进来就看见李学庆正倚着被垛坐着。

    熬到现在,身体里的疼痛将李学庆折磨得经常晚上睡不着觉。

    有的时候,躺下都觉得浑身疼,只能坐着熬过一宿。

    这会儿看上去精神还算不错。

    “叔,咋样啊?”

    李学庆咧着嘴笑了一下。

    “还能咋样,熬着呗!”

    癌症到了这个程度,活着真的不如死了痛快。

    对李学庆来说,现在每多活一天,对他而言都是煎熬。

    “叔,您可不能这么想,等天暖和……就好了。”

    李学庆知道这话是在安慰他,对于死亡,他早就看淡了。

    “工地那边都结清了?”

    “结清了,天太冷,这些日子雨雪多,等出了正月再复工,叔,等来年那边建成了,我带您过去瞅瞅,可好了。”

    李学庆笑着点点头:“行,我是得看看,为了这个,我也得撑住了。”

    “您这么想就对了。”

    李天明说着话,察觉到李学庆不时的皱眉。

    心下犹豫着,劝了一句:“叔,要是……要是实在难受,就……就打一针吧!”

    当初从京城回来之前,医生给开了三天的剂量。

    可就算是再怎么难受,李学庆也坚决不打针。

    “不打,你四叔刚才还劝我来着,那玩意儿是毒,我要是带着一身那东西,怕祖宗都不收我。”

    “叔,这不一样,您……”

    “别劝我了,我能扛得住,真要是打了,怕是没两天活头了。”

    李学庆说得没错,那种东西一旦染上,身体没几天就能被掏空了。

    “雪下得可真够大的,来年指定是个好年景。”

    李学庆看着窗外,大雪依旧纷纷扬扬的。

    只是他心里清楚,来年的好年景,他怕是看不到了。

    “天明,等来年秋收了,想着割两根稻子,搁我坟头上,闻着咱李家台子的稻香味儿,我在下头睡得也安稳。”

    话音刚落,李天明便听到堂屋沈艳秋压低的哭声。

    “叔,您看您,又说这不吉利的话。”

    “吉利不吉利的,都是大实话。”

    李学庆说着,伸手揉着心窝,又开始疼上了。

    “天明,真不是叔没出息,整天这么折腾,真……真不如给我个干脆的。”

    “叔,您想想我婶儿,您要是……让我婶儿咋办?”

    李学庆仰头靠在被垛上。

    “我俩儿子,一个闺女,都是孝顺的,我还有啥不放心的,再说了,还有你,还有咱们村这么多乡亲呢,你婶子的后半辈子,我不记挂着。”

    正说着话,天生挑帘儿进来了,他刚才就到了,和李天明一样,在堂屋把身上烤暖和了才进来。

    “叔!哥!”

    “啥时候回来的?”

    天生昨天就去海城了,郑恩山在那边做康复治疗。

    “上午就回来了,差点儿误在半道。”

    “恩山咋样?”

    “挺好的,现在走路没问题了,就是……受伤的那条胳膊使不上劲儿。”

    郑恩山能恢复成现在这样,听医生说已经非常不容易了。

    “天明,天洪的小舅子是为了公事受的伤,咱们可得负责到底。”

    李学庆说完,大口喘着粗气。

    李天明忙抚着胸口,帮他顺气。

    “叔,您放心,这事我都有交代。”

    “这就好,这就好,不能对不住人家,伤了他的那些人咋样了?”

    “有的毙了,有的蹲大狱了。”

    唐市斧头帮一案,九月份召开的公审大会。

    整整毙了一百多个,其中就包括马强、刘勇,还有靳兴福。

    判刑的就更多了,差不多有上千人。

    经此过后,唐市的治安大为改观。

    还有哪些被牵扯其中的官员,同样有好几个挨枪子儿的。

    “人啊,就是不能做坏事,天在做,人在看,做过坏事,没一个能躲得过去的。”

    斧头帮的案子结束以后,果然如李天明想的一样,政府又在全国范围内,展开了严厉打击违法犯罪的专项行动。

    子弹消耗了不少,那些平日里耀武扬威的现在也老实多了。

    待了一会儿,李天明和天生一起离开了。

    从李学庆家出来,天生皱眉道。

    “哥,我看学庆叔……明显没有精气神了。”

    李天明苦笑:“平时威风惯了的人,现在一下子只能在家里闷着,啥也干不了,哪还有精神。”

    “要不……给学庆叔找点儿事?”

    啥?

    李天明闻言一愣:“你琢磨啥呢?学庆叔都这样了,还让他……”

    “分红咋样?人得有盼头,有了盼头,就有活下去的那个……动力。”

    听天生这么一说,李天明还真觉得是这么个事儿。

    现在这种日子,李学庆恨不能早点儿完事才好,要是能有点儿事吊着他,或许真的能像天生说的那样。

    “厂里的账拢得咋样了?”

    “每个月都结一次,只要把这个月的账提前拢出来就行。”

    “那好,我给天满和孙立打电话,让他们尽快把账都弄好。”

    提前封账,这可是个大工程。

    不光村里这些厂子,还有海尔、猎鹰、各地的工业园区都要一起动。

    另外马长山手里也有一本账,记录着村里的养殖场、果木园、大棚蔬菜等等,还有农业产业化以后的土地收入。

    这些要弄清楚,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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