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楚王朝,

    洛阳帝都。

    立夏时节,正是繁花似锦的日子。

    帝都洛阳坊市林立,二十里运河道,人潮如织,热闹非凡。

    城南大街小巷,店铺鳞次栉比,商品琳琅满目。

    丝绸、茶叶、瓷器等各种货物应有尽有,让人目不暇接。

    街头巷尾,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和平诞生繁荣,秩序铸就辉煌。

    短短几个月,帝都外来人口数以万计,形形色色的人群穿梭在各坊市。

    有身着华丽服饰的江南贵族子弟,有忙碌的凉州、甚至西域诸国商人,

    有来此找寻机遇的文人墨客,当然也少不了讨生活的江湖儿女。

    洛阳街道人潮涌涌,车水马龙,

    古钟嗡鸣,城池喧嚣,构成了一幅千姿百态的帝都画卷。

    繁华的敦厚坊坐落于城南长宁街,这是富户区,此地的楚人生活多彩。

    说书先生在细数北疆英雄大破阴山,长平郡十四营王武横刀立马。

    下方的楚人品茶聊天,不时起哄,兴奋了还给两个赏钱。

    他们大多是商贾富户,听着台上的热闹,嘴里谈论的是天下大事,

    尤其是最近大楚伐宋,更是占据热门话题。

    自始皇帝统一天下起,儒家文化熏陶下,中原王朝一直在高度中央集权化。

    河洛地区,民间可能没什么感觉,但官场快忙疯了。

    上到二品大员,下到七品芝麻官,都在为伐宋之事忙碌。

    一笔笔银钱通过户部,下发到洛阳各处,

    这次汝州郡、汝宁郡、长安、楚兴城、帝都等,各地拼拼凑凑,足足准备了一百五十余万贯。

    圣武皇帝令皇城司盯着军资,要求专款专用,谁敢动就砍了谁。

    工部负责督造攻城器械,他们有匠户数千不假,

    但尚书、侍郎等人巡查才发现,城外的居所里,匠户儿女衣不遮体,吃得都是发黑的糊糊。

    于是,工部匠户事件闹得沸沸扬扬,一度传到乾政殿,

    圣武皇帝大怒,一通彻查,又是一批官员下马。

    伊水之畔,在周云跟工部数个大匠造的规划下,建立了新的军械所。

    内中高炉连绵,重锤无数。

    大楚百年王朝,洛阳的工匠其实很强大,它们只是缺乏上官的统筹。

    洛阳城坊市无数,城内大坊士七十二座,城外二十二。

    每个坊市楼阁林立,所居者甚多。

    道化、宣化、敦化,归仁、礼仁、怀仁,

    这些个大坊市人头涌动,车马川流不息,到处是跟军需有关的物资在进出。

    马鞍、马蹄铁、帐篷、箭矢等等,整个洛阳热火朝天。

    随着圣武皇帝的诏令,河洛地区,楚国最大的战争机器正全力启动。

    洛阳城南,染布作坊里吼声不绝,

    肩膀耷拉的老头带着一家人干活,不时吆喝活计快点。

    最近老头得到了从业生涯来最大的单子,是河洛朝廷的,他在赵王府签订了契约。

    圣武皇帝的信用比圣昌皇帝好很多,事没开干,就给了两百贯的定金。

    老头在染池前,不停挥舞搅棍,他一边忙活,一边辱骂儿媳妇跟孙子不干活。

    他这是一万套戎衣的大单啊,还有十天就要交付,中间还要去掉晾干的三天,

    老头现在是急的跳脚,偏偏儿媳跟孙子还不争气。

    染布坊南边,走过柳树林,数百步后,有个大酒坊,

    此刻武川子弟已经接管了守备,巨大的土屋里,

    火光浓烈,热气腾腾,他们要大规模获取蒸馏酒。

    这是周云特意交待的医用品,北疆军医体系高度成熟,

    战场上,医官能大量救援伤兵,既能减少伤亡,还能让兵卒少了后顾之忧。

    更重要的是,轻伤员回归,那就是优质的兵员。

    医疗体系里,消杀伤口微生物的酒精,那是军需必备品。

    由于此工艺涉及武川镇最畅销的美酒——清河醉!

    故所有外人不得进入核心位置,凡窥视者,杀无赦。

    也正是因为长期有军人偷喝伤酒,所以他们渐渐钟情于武川镇的高度美酒,

    这跟大楚王朝,现在权贵们流行的各类名贵黄酒极度不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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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快,这批粮食入库!”

    “别扯犊子,圣武朝查的严,赶紧收起来。”

    “咱跟你说,现在我拿,都头丢官。你说要被那阉公发现,不得活活打死咱。”

    帝都洛阳,二十里外,小李村。

    回洛仓的老爷兵,现在是一个头两个大。

    自圣武皇帝发布檄文,确定征讨宋国起,回洛仓粮食进出量太过头了。

    北疆来的皇帝军功出身,对粮草一事尤为上心,

    自四月十二起,此刻才刚过五月,帝都两大仓,兵员都是心惊胆颤,

    回洛仓、含嘉仓的粮官已经死七八个了,还带两倒霉蛋抄家灭族的。

    上头严令,复查粮食不对,直接杀!

    如此情况下,今个粮头带足了人,小队伍十个兵卒全在,

    他们被粮头指派,拿着探针小心观察。

    上官交待,每一车粮食的成分、年份、泥沙量,都要详细的记录。

    手里拿楚册,身覆葛布甲的粮头跺着脚,用他那为数不多的几个字,在尽力登记造册。

    成分、年份这都是常事,泥沙量竟然也要记,真是匪夷所思,

    哪有军粮里,不带泥沙的?

    “你是不知道,粮头,还真有!”

    回洛仓门前,十几个兵卒累瘫了,

    他们靠着回洛仓的土墙而坐,大伙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

    其中有个精瘦的汉子,嘴巴唠叨,人送外号万事通。

    这货此刻眉飞色舞,说的煞有其事,“你们不知道,那伏牛山的军粮,小海那队查过一次,清一色的精粮,一点都不掺假。”

    “这谁不知道,这两年,北粮都比南粮好,裴家卢家那都是些缺德玩意。”

    “要不这位子能给奴……七皇子夺了,咱要天天吃精粮,打仗也猛啊。”

    ……

    说到打仗,万事通被大伙讥笑了,

    他去年巡防军补位,剿匪的时候尿裤子,差点被笑死。

    此刻,他竟然还敢恬不知耻的说干北狄人,那都是苦寒之地的恶鬼,吃人的那种。

    正当大伙叽叽喳喳时,粮头忽然面色一变,

    篝火尽头,马蹄攒动,一支庞大的队伍来了。

    草原大马,宽阔的皮革套,清一色的梁木上漆,这是北疆武川镇的马车。

    这种马车架体牢固,车轮北疆独有,马拉起来不费力,是目前大楚最好的运粮车。

    一辆、二辆……五十辆、一百辆……

    官道上旗帜连绵,一眼望不到尽头。

    粮头跟万事通等人面面相觑,小腿有点打颤:这得验到什么时候去啊。

    甲胄响动,眼眸锐利,北疆的交接兵卒行步之间,一片肃杀之气。

    输人不输阵,粮头等几人也挺了挺腰板,把葛布甲的扎好。

    “建安军后营梁名,运送大奇关赵家主粮草八万石,秋毫不少,立刻令回洛仓主官验收。”

    帝都五月,昼夜温差大。

    回洛仓上千粮兵都来了,这可是八万石,今夜肯定是别想睡了。

    小李村,火把连绵,回洛仓主官谄媚的跟梁名交接。

    值此伐宋之时,能带兵数千,运粮过来的人,必然是皇帝跟赵王的心腹。

    万事通验粮十年,那都是老泥鳅了,他一眼就能瞧出粮食问题。

    踩踏泥巴路上的石子,他随意的挥挥手里的探针,对着第四袋跟第三袋随机抽查。

    根据以往的经验,如有泥土换粮之事,一般既不在最外面,也不会在最里面,

    大部分时候都在这种不起眼的地方。

    万事通跟粮头都没接到上面的指示,所以验粮自然是按部就班,格外认真。

    长年粮兵那都是高手,真要是粮食有问题,他们几息就能验出来。

    至于圣昌皇帝北伐,几十万石次粮,不是验不出,而是不准验。

    “头,粮食不对啊!”

    “你别说,赵家主真仗义,这特么一点沙石都没有。”

    “要不人家能当贵妃?只是这么好的粮食,可能过不去啊。”

    粮头跟万事通聊了两句,皆是面露担忧。

    这大奇关来的八万石粮食全是上好的精粮,

    此刻洛阳一般的精粮价钱都要五贯,这种成色,估摸着七八贯没问题。

    如此的好东西,真的能抵达阳城前线?

    就楚官的秉性,肯定有无数官员盯上了这块肥肉。

    倒卖粮食,以次充好,一直都是粮官发财之路啊。

    北疆楚人的确是厉害,打仗不含糊,耕地也不含糊。

    只是他们还是太嫩了,不知道中原官场的凶险。

    这粮食要是万事通跟兵头来处理,掺一万石泥沙,都算是对得起前线兵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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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阳。

    深夜,城西大牢。

    随着征讨宋国全面开展,牢房里的轻罪者被征发为良家子。

    只是中原楚人眼里,良家子都是封侯拜相的好事,所以还得跟牢头关系好才选得上。

    一间三面旧木栏的牢房里,大通铺上全是杂草,

    面容俊朗的历山参将缩在角落,他哭丧着脸,心如死灰。

    不远处,是六七个身形巨硕的泼皮大汉,

    他们体毛旺盛,满眼淫邪,划拳吹牛,有说有笑,

    最近囚犯都很开心,圣武皇帝登基后,尤其是现在大征兵,牢房里伙食上了几个档次。

    一个牢头骂骂捏捏,打开囚室,今天的饭菜太过分,竟然有只烧鸭,

    七八个恶汉面面相觑,不禁一阵错愕:这特么还是坐牢吗?

    一个身材如蒋门神,胸口黑毛不少的汉子,嘴里嘟啷着舌头,一脸嚣张,端起了烧鸭。

    下一刻,他目光来到了大通铺尽头的俊朗小生身上,

    此恶汉不禁嘴角带着笑意,走了过去,

    “大哥,您看烧鸭放这里行吗?”

    “随便放吧,爷没心情。”角落里的参将,头都不抬,颓废的躺着。

    良家子之事,他喊破喉咙也没选上,现在是人生的至暗时刻。

    恶汉望着烧鸭,咽了咽口水,但还是忍着冲动道,“大哥,那……那小的们可以吃饭了吗?”

    “吃吧!”

    历山参将苦啊,他本是三流将门秦家长子,秦寄!

    母亲典当家业,好不容易通过族叔,混了个历山的军职。

    军营都才去了两次,如今就是死囚了?

    都是那个江湖娘们身上带了霉运,否则他怎么会在闺房被抓走。

    本来,以他的一身武艺,杀几个皇城司易如反掌。

    但一想到母亲和奶奶也会人头落地,他只能束手就擒。

    “死营招人,有没有人要干死营。”

    “死营哦,招死营兵了!”

    逢战囚犯中招敢死者,这是太祖时期的国策之一。

    对别人来说,它可有可无,但对牢房中的秦家长子来说,那就是天籁之音,

    秦寄猛地窜到栅栏口,铁链砰砰响,大声怒吼,企图抓住救命稻草。

    只不过深夜招死营,那都是走个过场,招兵官根本没在意。

    秦寄大怒,见那个该死狗官渐行渐远,他筋骨血气猛然暴涨,两根木头粉碎。

    片刻之后。

    牢房门口,十几个狱卒倒了一地,

    秦寄白皙的大腿踩在凳子上,抓着招兵官,恶狠狠的道。

    “老子叫你,你特么听不见吗?”

    “大……大爷,小的……这玩意一般没人。”

    招兵官还以为赶上越狱了,没想到是从军啊!

    他喉结蠕动,正了正身子,颤颤巍巍在楚册上书写,

    但就是很奇怪,越怕越出事,

    没墨了,名字就写了一半。

    秦字写好了,那边就是盖头。

    秦寄看了看,上面有城西大牢,死营也就一个。

    算了,一半就一半吧!

    秦家长子似乎觉得刚刚有点过了,他挥手拍拍兵卒衣甲的灰尘,

    给对方整理了一下,随后自己大摇大摆,走进了牢房。

    帝都城西,黑夜寂静。

    两边都是柳树的青石路上。

    招兵官的额头现在还有冷汗,他脑袋空白,浑浑噩噩的走了出来,一路木讷的前行。

    某一刻,他忽然咂摸了一下,

    哎,不记得那个强悍的兵卒叫什么了。

    随即赶紧翻开楚册,看着没写完的字,他恍然大悟,

    想起来了,城西牢房,死士秦穷。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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