驼队刚一出了商馆,沿途之上就立刻有不少城内民众来夹道送行。

    花街更是全体出动,鸨母们带着姑娘们,连同所有龟奴、小厮、粗使下人们早早地等在北门夹道相送。

    屁股刚好一些的慧宗初时还觉得这些人是来送自己师父藏海大师的,甚至于有些不忿。

    师父他老人家在这幽州城中的老爷庙住了足足十日,不见有人上门拜访,就连开坛讲经都没见有人来听。如今要走了,你们夹道欢送有什么用?

    早干什么去了?

    然后慧宗就发现是自己想错了……。

    那些民众根本就没拿他们师徒当回事,全都是来送那个怒爷的。

    “老爷子您一路平安啊!”

    “老爷子以后若是想起我们来,能回来看看不?”

    “老爷子一路顺畅。”

    “谢谢老爷子了!”

    “您老人家保重啊!”

    ……

    王琦琢磨了一下,伸手从身边乐师的手中拿过一把三弦,随意挥手一弹,竟发出来一阵类似琵琶的声响。之后就以荒腔走板的腔调连说带唱:“人攀明月不可得,月行却与人相随。皎如飞镜临丹阙,绿烟灭尽清辉发。但见宵从海上来,宁知晓向云间没。白兔捣药秋复春,嫦娥孤栖与谁邻?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

    乐师们慌忙吹吹打打起来,给祖师爷爷伴奏。

    “古人不见今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照古人呐!”此句唱完,驼队已然出了幽州城。

    这是诗仙李太白的《把酒问月·故人贾淳令予问之》,只是王琦最烦喝酒,所以故意去掉了头尾两句。

    驼队出了幽州城之后,王琦被艺人和戏班们团团围住,恨不得咳嗽一声都有人赶紧记录。

    藏海大师那边则是师徒四人孤单冷清,再也没人跑去献殷勤或者听他讲经说法,那待遇像极了一个已经过气了半个世纪的明星……。

    到了晚上的时候,驼队打算寻一处小村子过夜,结果张统派出去的哨探回来禀报说那村子早已荒废多时了。

    “奶奶的!”张统亲自去转了一圈,回来之后嘴里就开始骂骂咧咧:“村里遍地残破的木雕泥塑,一个人也不见有,村里人全都逃难去了。田也荒了,屋也塌了。真特娘的!”

    “好歹不用住野地了。”哈布会长倒是看得开,立刻安排驼队进村。

    结果进去之后才发现——这和住野地也没什么区别了。

    这村子似乎原本是专门修造佛像的,村中三处工坊,里面全是修造佛像的工具材料。里面堆满了木头的、石头的、泥的,各种各样尺寸不同的佛像。

    不过所有这些佛像全都被人捣毁了,甚至还有一尊佛像被大头朝下推入了村中茅厕。

    这么小的一处村子,却有一座占地颇广的佛寺,那佛寺里早就没人了,整座城市佛寺都被人一把火烧了,里面的物件就没有完整的。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藏海大师被这一幕骇的不轻。

    一路行来,虎阳关的大青龙寺被拆成了一片白地,幽州太守不喜佛事,城内就只有一处老爷庙里住着两名老僧。

    那两名老僧见了藏海大师的时候也没半分恭敬,反而是嫌弃的不行,吃住都不与藏海师徒在一起,问什么也不说,一副认命等死的样子。

    如今到了这无名荒村,见了遍地的神佛法身残像还有那尊被人推倒在茅坑之中的大佛……。

    这,这是亵渎神佛啊!

    这可如何使得?

    世人既堕落至此,那自己这趟西行求经之旅就算是去对了。只盼望回到洛京之后能够弘扬佛法、普渡众生。

    但是如今之际,还是要先将那被人推入茅坑之中的我佛金身解救出来。

    那佛像足有六米多高,凭借藏海师徒四人是万万搬不动的,那就只能请驼队里的伙计们帮忙。

    然而还不等藏海大师去开口求人,负责值夜的军士却推搡着一伙蓬头垢面、形如乞丐的人进了村。

    “将军!”军士将那伙人带到张统面前挨个踹倒,抱拳拱手:“这伙贼人在村外探头探脑,被我们拿了。还请将军发落!”

    “你、你、你大胆!”领头那人吹胡子瞪眼,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本官是佛事司的!”

    张统正在听王琦给大家讲睡前小故事,此时被人打扰,立刻就感觉极其不爽:“哦……。佛事司的?你说是就是?凭证呢?”

    “你!”带头那人立刻跳了起来:“大胆莽夫!我乃是幽州城佛事司主事!汝等居然敢对我等不敬!”

    见自己的带头大哥这么刚,刚刚还全都半死不活的这十来个人立刻就如同是打了鸡血一般纷纷跳了起来,指着张统的鼻子就骂。

    有说张统和手下兵卒怠慢了他们的。

    有说一群臭当兵的有眼不识泰山的。

    甚至还有嚷嚷着要叫张统好看的。

    “啪!”

    好清脆的一个嘴巴。

    抽的带头那人断了三颗牙、当场两眼一翻晕了过去,脖子都差点被张统这一巴掌给抽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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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还是张统害怕真的一巴掌抽死了这个东西惹一身的晦气,只使了六成力的结果。

    张统挥挥手:“屁的佛事司,连个凭证都拿不出来,定是山匪贼人。拉出去剁了。”

    “得令!”军士们得了张统将令,将那些人薅着后脖领子提起来就走。

    那些人眼见带头的被一巴掌抽晕,自己又如同是小鸡崽子一般被那些凶神恶煞的军卒提着,顿时就被吓的屎尿齐流,再也没了刚刚那种泼皮无赖一般的气势,各个争相喊着饶命。

    驼队的伙计们、护卫们,还有那些艺人们全都冷眼看着、不发一言,只觉得这些人太过于吵闹。

    “且慢!”藏海大师忽然出现:“阿弥陀佛!张将军因何审都不审?如此未免有些草菅人命了。”

    那些人一看居然忽然出现一位宝相庄严的得道高僧为自己求情,立刻就觉得自己得救了。

    纷纷大叫冤枉,还想挣扎着跑过去抱藏海大师的大腿。

    “嗯,大师所言极是。”张统点点头:“拉下去审,不说实话就打,全审明白了再拉出去砍了。”

    “救命啊!大师救命啊!”

    “大师救命!按照此等办法,我等焉有命在啊!”

    “大师救命!大师救命!我等真的是佛事司的!被打晕的那个是我家主事大人!”

    张统刚刚所说的话他们可是听的清清楚楚,这莽夫根本就没想给他们活路。

    死前还要挨打?

    那还不如直接死了呢!

    张统撇嘴:“你们说你们是幽州城佛事司的对吧?本将军护送藏海大师正是从那幽州城出来,怎么左太守没和我提过?”

    “左开阳那混蛋……。”

    “啪!”

    又晕一个。

    “左太守是朝廷命官、一方大吏,代表的是当今的天子。当着本将的面辱骂他老人家?就算是直接斩了你们也是应该。”

    “将军!将军容禀啊!那左太守把我们赶出来了!还收缴了我们的文书……。”

    “啪!”

    这个也晕了。

    “放屁!佛事司是当今天子所设,旨在代替陛下礼佛敬佛、弘扬佛法、总理佛事,左太守他老人家深得天子信任,治理幽州城有方。岂会如此对佛事司的人?凭空罗织罪名、陷害忠臣良将,那是要掉脑袋的。”

    “将军!将……。”

    “啪!”

    又是一巴掌放倒。

    “我问你话了吗?”张统甩了甩手,感觉自己自从抽过那藏海和尚之后自己的这双手就像是开了光一般,抽起别人的嘴巴来简直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藏海大师。”张统看向藏海大师:“您可都看见了,我审完了。这就是一群满嘴胡言乱语的山贼宵小,和佛事司没关系。说不定这处村子就是被他们给祸害的。”

    “张将军说的对!”

    “张将军明察秋毫!断案如神!”

    “张将军处理得当啊!我等都是证人!”

    张统这话一出口,一直围观的众人纷纷出言力挺。

    可不就是嘛……。

    这处村子怎么变成这个鸟样的还用问?

    被烧成白地的佛寺和倒插进茅坑的佛像就足以说明一切了。

    不就是被佛事司的这群杂碎压榨的没法活了,干脆就反了他娘的佛事司,然后集体逃难去了?

    这一下,藏海大师也不知该当如何是好了……。

    这些人应该就是佛事司的,却偏偏拿不出来任何证明,而且佛事司也太不得人心了一些,引得众人一阵喊打喊杀。

    这要是放在以前,自己只要劝诫旁人慈悲为怀之类的,这些人也许就不用死了。

    但是如今这个样子,怕是无论自己说些什么,那张副将也不会听了。

    “行了、行了,大半夜的。干嘛喊打喊杀的?”王琦说话了:“暂且留着吧,干个苦力什么的。等到了下一处郡县,再把他们交由官府便是了。”

    “对对对,老爷子说的是。”

    “还是您老人家慈悲。”

    “张将军,老爷子说的有道理啊。”

    “既然老爷子您都这么说了……。”张统原本阴沉着的一张脸瞬间就变得笑容灿烂:“把这些个贼人看管好了!一路上的脏活累活全都交给他们干!干的不好,或者是想逃跑的,格杀勿论!”

    “遵令!”军士们得了命令,对那些人连抽带打,喝骂着把这群人带了下去。

    所有人都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的,除了藏海大师师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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