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林龚就领着队伍走了。

    一方面是有军务在身,不敢耽搁;另一方面就是想赶紧离开这处驿站,避开那位臭脾气的爹。

    王琦则是美滋滋地一觉睡到大中午才懒洋洋地起了床。

    “老爷子!老爷子!您老人家神了啊!”王琦这边刚下了楼,张统立刻就凑过来了:“你猜怎么着?那林副将就是去给虎阳关送粮草的,那几千兵卒也是一并补充给虎阳关的。还有您所说的那个陈贵妃的事,也说准了。陈贵妃诞下了三皇子,陛下高兴的不行呢!天子对那陈陆平封赏的旨意就在林副将身上呢!”

    “自己得了儿子,却要封赏小舅子。什么玩意?”王琦翻了个白眼:“咋地?小舅子远在万里之外发功帮忙生儿子了啊?”

    “哎呀!老爷子,您这嘴上可有个把门的吧……。”张统差点跳起来。

    “行,聊别的。那个林副将肯定是和你说,他们在路上耽误了些日子,不然早就该到了。对吧?”王琦瞥了张统一眼,然后就开始拍桌子:“午饭呢?赶紧的!饿了!”

    “您老稍等!马上!马上!”驼队里的伙计赶紧应声。

    张统一愣:“是!您老人家真是料事如神啊!”

    本来驼队离了虎阳关都有月余了,之前这位怒爷所说的给虎阳关的粮草什么的,迟迟未见。

    张统也就真的以为这是怒爷随口胡编骗那陈陆平的,没想到昨日居然就遇上了。

    那粮草队和怒爷几乎就是前后脚的事。

    怒爷前脚刚出门,林副将就到了。

    驼队这边也确实派了人出去找怒爷,结果他老人家不知道跑哪去了,愣是没找到。

    哈布会长琢磨着就怒爷和言先生的那种手段,在外面肯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于是找了几趟没找见就算了,只给老爷子留了个门。

    结果不成想那门被林龚手下军卒顺手给拴上了。

    这一下子可不得了,惹得老爷子回来好一顿大闹。

    还好被众人给糊弄过去了……。

    人家林副将今早走的时候就跟逃跑差不多,一脸解脱了的表情,显见的是怕了怒爷这位爹。

    人家就是个押粮的副将,犯不上窝在驿站里面分辨某人是不是某个秃鸡蛋的亲爹,这事也不归人家管。这种费力不讨好的屁事,自然是能躲多远躲多远。

    也多亏是遇到了林副将这支队伍,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的驼队终于得以补充,解决了吃饭问题。

    “屁的料事如神。早就该到却还没到,那可不就是耽误了吗?潘虎呢?过来!”王琦懒得再理张统,而是喊过来潘虎:“从今天起,我就给你治眼睛,你一日三餐都要跟着我一起吃饭。听明白没?”

    “哦……。”潘虎摸索着坐了下去:“谢谢爷爷。”

    治不治眼睛暂且不说,一听说每天都能有三顿饭吃,潘虎就很高兴。

    潘人武实在是忍不住了,当即凑上来小声地问王琦:“老爷子,您老人家真的是那藏海秃鸡……。不是,藏海大师的爹吗?”

    这个问题潘人武要是不问个明白,那简直就是寝食难安。

    “当然不是了。”说话间饭菜上齐,王琦拿起一个白面馒头吃的那叫一个满意:“我就是随口一说,骗他们的。”

    潘人武的脑子没转过来……。

    骗他们?骗谁?

    “真不是吗?”潘人武怎么想怎么奇怪。

    就算您老人家是在骗人,那这张副将,还有这驼队里的人,甚至于那藏海的大徒弟。

    为何这么多人竟然没有一个出来揭穿?

    哦,对,那个慧衍和尚出来揭穿了。

    然后惹得老爷子又发了一顿脾气,然后那秃驴就被大家无视了……。

    “真不是。”王琦一瞪眼:“你再没完没了的问下去,我就是你爹。你信吗?”

    潘人武被吓的一激灵……。

    这老爷子说的话再怎么不着调,自己也不敢说出来个不字。这感觉就很怪……。

    “哈布老弟!”王琦敲了敲桌子。

    “老爷子!您说!”哈布会长此时可是万万不敢怠慢了这位爹。

    “这个傻大个子,昨晚和我一起回来的。我要帮他儿子治眼睛,他和他儿子要跟着咱们一段日子。你随便给他安排个活。”

    哈布会长不动声色地看了看潘人武:“你是山中猎户?”

    这人昨晚跟着怒爷一起回来的时候自己就注意到了,当时他背着一副弓箭和一把长柄钢叉,怀里还抱着个孩子。

    就他背的那些个箭……。

    双羽、杂翎、手削的木头箭杆、黑铁的套杆箭头,这箭不就是射中慧宗和尚屁股的那种?

    这人就是之前那些山匪里的,那支箭便是他射的。

    怒爷他老人家岂能看不出来?

    怒爷这是动了慈悲的心思了,昨晚那一顿大闹未必就没有保下这对父子的意思。

    潘人武觉得自己被这个精瘦干练的半大老头看的有些不自在:“是。小人本是这附近山中的猎户。”

    “嗯,从今日起,你就跟着赵小牛吧。”哈布会长喊了一声:“小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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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会长!您老人家吩咐!”赵小牛嘴里叼着半拉杂面窝头跑了过来。

    “这人以前是山里的猎户,现在我把他派给你了。你就负责教他规矩,平日里看着使唤就是。”

    “好,您老人家放心!”赵小牛把那半拉杂面窝头叼回嘴里,伸手一拉潘人武:“跟我来。”

    潘人武看着赵小牛:“小哥你这胳膊……。”

    “以前跑驼队遇到了沙匪,少了条胳膊、捡了条命。”

    “哦……。”

    李晖看了两眼,没言语。

    哈布会长是个谨慎小心的精细人,那张副将也不是个傻子。

    怒老爷子自己看不透,他老人家办事真就和神仙一样……。

    既然大家伙都当没看到,自己和兄弟们也就不必多事。

    至于说那个藏海大师和他的那三个徒弟……,也就尼布拉这人还算不错。

    另一边,尼布拉和慧衍正在侍奉藏海大师用斋饭。

    藏海大师此时就只感觉自己的整张脸都肿了,眼睛睁不开、脸上火辣辣地痛、牙齿都有些松动,别说念经了,就连张嘴说话都难。

    藏海大师已经不记得那关于诸天神佛、芸芸众生的可怕幻象了,只记得有人在猛抽自己的脸,还把自己给抽晕了。

    再如何是出家人,平白无故挨了这一顿打,说不生气、不惊骇,那也是绝无可能。

    都说得道高僧修为精神、涵养好,那是因为平日里都被人捧着、敬着、没挨打过。

    一旦挨了揍,照样是该生气生气、该骂娘骂娘、该喊疼喊疼。

    于是,藏海大师清醒过来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问:“我这是怎么了?”

    对于自己师父的这个问题,还躺在床上养屁股的慧宗不知道。

    边上侍奉着的慧衍想说,但是又想起来昨晚那出闹剧,就立刻止住了话头,有点不敢开口了。

    “师父。”尼布拉开口了:“之前那些山匪围在驿站外高声叫骂,肆意诽佛、谤佛。”

    “嗯。”尼布拉所说的事情藏海大师还是记得的,

    “您老人家怒急攻心,昏过去了。”

    藏海大师仔细想了想,确实是这么回事。

    自己晕过去之后,后面的事情就不记得了,只记得自己好像是醒了,结果又被人一巴掌给抽晕了。

    当下也不说话,只是示意尼布拉继续往下说。

    “当时您老人家面色青白、牙关紧咬,一看便是中了心魔的样子。我们大家伙试了许多办法,也全是无用。”

    藏海大师本想说——我已取得真经归来,成就了正果。如何还会中什么心魔?

    但终究还是因为脸疼而没说,只是等着尼布拉继续说下去。

    “大家伙全都急的没了办法,慌的不行。最后还是怒老施主出了个办法。”

    藏海大师的面皮一阵抽搐,只感觉自己疼的更厉害了——是了,这老头子简直就如同是自己的心魔一般。自从遇到了他以后,这一路上就没少了各种是非。

    “怒老施主说,师父您老人家这是怒急攻心得了失魂症,需要大力刺激才能好。”

    嗯,大力刺激……。

    好一个大力刺激。

    藏海大师唯有苦笑。

    “弟子不孝,只能壮起胆子给你了师父您老人家一顿巴掌。”尼布拉说到这,立刻就在藏海大师面前双膝跪倒、连连磕头:“只要能救得师父,弟子万死不辞。”

    藏海大师皱起眉头,心情十分复杂。

    这尼布拉还是自己离开洛京去西竺取经前收的,是当今天子派给自己的弟子。

    当时自己已经有了净空、净苦、净悲三位弟子,这尼布拉的悟性其实一般的很,只是有些许的佛缘罢了。

    虽然为人忠厚勤快、勤勉有加,却总是少了一丝禅性、也不是个善于讲经说法的人,不是个能继承衣钵的传人。

    自己就收他当了一个记名弟子。

    结果自己的三位正式弟子全都死在了西行取经的路上,只剩下这尼布拉鞍前马后。

    如今已经回了大梁境内,自己也想着回了洛京干脆就收他为自己的正式弟子。

    没想到……。

    虽然事出有因,但是这掌掴恩师之人,如何能当旁人的大师兄?

    慧衍在边上听的就是一愣。

    抽师父嘴巴的明明是那张副将,大师兄为何要把这件事揽到自己身上?

    还好经过了昨晚王琦的那番大闹,慧衍也多了个心眼。

    慧衍暗自想了一想就明白了——那张副将是朝廷的边将,奉命要保着师父一路返回洛京的。

    如果大师兄实话实说,今后这一路上怕是难免尴尬,所以大师兄就主动把这份责任揽到了自己身上。

    只是……。

    这样算不算欺瞒师父他老人家?

    “慧衍?”藏海大师将慧衍的脸上的变化看在眼里,开口询问。

    “啊?师父。”慧衍忽然被喊,有些不知所措,慌乱间鬼使神差一般来了一句:“师父,那位怒老施主。他不是您的爹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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