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营听令,左翼三营随我出帐列阵,右翼四营原地待命,斥候营即刻向青雪沟方向派出十组探马,务必在三百息内确认敌军动向!”夏川声音清冷如冰,却字字如锤,砸在主帐之内每一人耳中。

    “属下领命!”

    数十将校齐声应诺,脚步轰鸣如雷,迅速退出主帐。玄银战甲摩擦之声不绝于耳,仿佛千军万马已在雪原上奔腾。李虎父子仍跪伏于地,额头紧贴冰冷木板,连呼吸都不敢太重。他们从未见过如此森严军纪??那不是北朔那种松散的“镇守制”所能比拟的秩序,而是一种深入骨髓的、钢铁般的意志。

    主座之上,夏川缓缓起身。

    他年不过二十七八,面容俊朗却不带丝毫浮华,眉宇间凝着一层常年征战留下的寒霜。一袭素白战袍披身,腰间悬一柄无纹长刀,刀鞘漆黑如夜,未见一丝装饰。可正是这把看似平凡的刀,在场所有显阳级将领望之皆心生敬畏??那是“斩渊”,大夏开国元帅亲赐的九纹神兵,唯有统帅亲临战场方可佩带。

    “李头领,起来吧。”夏川语气平淡,却自有一股不容违逆的威压,“你既奉东岭之命而来,便是我夏军信使。不必拘礼。”

    “谢……谢主帅!”李虎颤巍巍站起,腿脚发软,几乎站立不稳。罗安也跟着爬起,低着头不敢看人。

    夏川目光扫过二人,淡淡道:“你说白木城有异动?具体何时?兵力如何?”

    “回大人,约莫半个时辰前,小人亲眼所见,白木城南门开启,一万大军尽数披白衣而出,背负白木行囊,悄然向北宁山方向进发。末将……末将不敢靠近细查,但据推测,应是绕道青雪沟,欲奇袭杨坚城西侧薄弱防线。”

    “白衣?”夏川眸光微闪,随即冷笑一声,“好一个‘以假乱真’。穿白衣,背白木,伪装成北宁山猎户迁徙队伍,倒真是打得一手隐蔽战的好算盘。”

    他转身踱步至帐中央的巨大沙盘前,指尖轻点青雪沟位置,沉声道:“此处地形狭窄,两侧皆为陡坡,唯中间一条雪道通行。若敌军真欲由此突袭,必不敢展开全军阵型,最多只能以千人为单位分批通过。而一旦进入沟中,便是瓮中捉鳖的最佳时机。”

    话音未落,帐外忽有急促脚步声传来。

    “报??!”

    一名斥候飞奔入帐,单膝跪地,铠甲上覆满冰雪:“启禀主帅,前方探马回报:青雪沟入口发现大量脚印与拖痕,痕迹尚新,估测敌军已深入沟内三百丈!另有炊烟残迹,证明其昨夜曾在沟外宿营!”

    “果然来了。”夏川嘴角微扬,眼中寒芒乍现,“传令下去,左翼三营即刻出发,沿雪原边缘包抄至青雪沟出口两端高地埋伏;右翼四营留守主营,随时准备接应。另派快骑两队,一队赶赴杨坚城通报敌情,另一队火速联络穆龙河部,命其加快对临崖方向的推进速度,牵制北朔主力!”

    “遵命!”传令官领命而去。

    李虎听得心头狂跳,只觉这位年轻主帅运筹帷幄之间,竟已将万里之外的战局尽数掌控于掌中。他忍不住抬头偷看了一眼夏川背影,心中震撼难以言表??此人年纪轻轻,竟能统御如此多显阳级强者,且人人服膺,毫无怨言。这等人物,绝非寻常将才可比。

    “李头领。”夏川忽然开口,打断了他的思绪。

    “在……在!”

    “你此次通风报信,功不可没。待此战结束,本帅自会上奏朝廷,赐你洪元村归附籍,并拨付三年免税资源扶持。至于你子罗安……”他略一停顿,目光落在少年身上,“既有胆识敢随父前来军前效力,不如暂留我营中担任传令副尉,历练一番,如何?”

    “啊?”罗安猛地抬头,满脸惊愕。

    李虎更是震惊不已。归附籍意味着整个村子正式纳入大夏治下,享受同等保护与资源分配;而传令副尉虽只是低阶军职,却是通往将途的第一步!多少村级营地子弟梦寐以求而不得的机会,竟就这样轻易落在了自己儿子头上!

    “大人厚恩,末将……末将感激涕零!”李虎扑通一声又跪了下来,声音哽咽。

    夏川摆了摆手:“不必多礼。你们父子既然选择站在大夏这边,便已是同路人。记住一句话??在这片冰渊之地,忠诚比天赋更重要。”

    说罢,他不再多言,转身走出主帐。

    风雪扑面而来,天地一片苍茫。

    五十米高的?望塔上,金色夔纹大纛猎猎作响。夏川立于塔顶平台,俯瞰整座军营。三十顶黑色巨帐如星辰环绕,士卒往来有序,兵器寒光映雪,杀气隐隐弥漫。而在更远的南方,青雪沟如同一道裂口横亘于大地,静默无声,却暗藏杀机。

    “主帅。”卢阳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抱拳行礼,“左翼三营已完成集结,正按计划向预定位置移动。预计七百息后可完成包围。”

    “很好。”夏川点头,“通知各营都统,务必保持隐匿,禁止生火、禁用高声传讯,所有命令以旗语和手势传达。我要让这支所谓的‘奇袭军’,在踏入死亡陷阱之前,连一丝危险的气息都察觉不到。”

    “是!”

    卢阳领命欲退,却被夏川叫住。

    “等等。”他望着南方天际,眼神渐深,“你说……白木城此举,真是出自顾应玄本意,还是被人操控?”

    卢阳一怔,随即低声道:“依属下之见,顾老虽忠于北朔,但近年来行事愈发谨慎,甚至多次推脱调令。此次擅自出兵,极可能是受人蛊惑或胁迫。而且……”他顿了顿,声音更低,“洪玉茹之事尚未查明,难保不是小夏内部出了问题。”

    夏川沉默片刻,忽然轻笑:“内部出问题?不,恰恰相反。这才是最完美的布局。有人想借白木城之手,引我们入局,反过来再坐收渔利。可惜啊……他们忘了,真正的猎手,从来不会被猎物牵着鼻子走。”

    卢阳瞳孔微缩,似有所悟。

    夏川仰首望天,寒阳冷光洒落肩头,却未能融化他眼中的冰霜。

    “传我命令,若敌军统帅现身,活捉勿杀。我要亲自问他??是谁,给了他背叛的勇气。”

    ---

    青雪沟内,风雪更烈。

    万余身穿白衣的士兵艰难前行,脚下积雪已达膝盖深度。队伍拉成长蛇,蜿蜒于狭窄雪道之中。领头之人正是白木城少主顾承泽,年方二十有五,面容冷峻,眉心一道旧伤横贯而过,乃三年前与寒兽搏杀所留。

    “父亲让我奇袭杨坚,可这条路……实在太险。”他低声自语,握紧手中长枪,“若是夏军早有防备……”

    话未说完,身旁副将匆匆赶来:“少主,后方传来消息,最后一批部队已全部进入沟中,前后共计九千八百余人,均已到位。”

    “好。”顾承泽点头,“传令下去,加快行军速度,争取在日落前抵达沟口。只要突破此处,便可直插杨坚腹地,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然而就在此时??

    轰!!!

    一声巨响撕裂风雪!

    沟口两端高地之上,积雪轰然崩塌!无数巨石裹挟着冰雪从天而降,瞬间封死了前后出路!紧接着,两侧山坡上火光骤起,数百名身披玄银战甲的夏军精锐现身高处,弓弩上弦,刀锋出鞘,冷冷俯视下方被困之敌!

    “中计了!!”顾承泽脸色剧变,怒吼道,“结阵!防御箭雨!”

    可惜为时已晚。

    “放!”段贺阳立于东侧高地,手中长刀猛然挥下。

    刹那间,千弩齐发!

    破空之声如鬼哭狼嚎,密集箭雨倾泻而下,白衣军尚未列阵,便已被射倒大片。更有数枚特制爆炎箭落入人群,轰然炸开,烈焰升腾,瞬息吞噬数十条性命!

    “撤!往中间靠拢!”顾承泽嘶吼,试图组织反击,却发现通讯已断,前后皆被巨石堵死,士卒惊慌失措,阵型彻底崩溃。

    “顾少主。”一道清冷声音自上方传来。

    他猛然抬头,只见一名白衣青年踏雪而来,每一步落下,脚下积雪竟自动分开,仿佛避开王者之躯。那人面容俊逸,眼神却如深渊般幽冷,腰间一柄黑鞘长刀静静悬挂。

    “夏……夏川?!”顾承泽失声。

    “是我。”夏川居高临下,淡淡道,“你父亲顾应玄一生忠义,没想到儿子竟会走上这条不归路。告诉我,是谁让你来的?是顾家内部有人背叛,还是……北朔高层另有图谋?”

    “我……我不知道什么图谋!”顾承泽咬牙,“我只是奉命行事!若我不来,整个白木城都会被屠戮殆尽!”

    “哦?”夏川眉头微挑,“所以你是被人威胁了?”

    “不错!”顾承泽怒目圆睁,“杨尊已死,北朔如今由萧康成等人把持,他们怀疑顾家通敌,若非我主动请缨出征,顾氏满门皆难逃一死!”

    夏川闻言,久久不语。

    良久,他轻叹一声:“可怜之人,亦为可恨之辈。你明知此行凶多吉少,仍甘愿充当棋子,只为保全家族。这份孝心,本帅敬佩。可惜……你选错了阵营。”

    他缓缓拔出斩渊。

    刀未出鞘,寒意已席卷全场。

    “现在给你两个选择。”夏川声音平静,“一是束手就擒,随我回营,待查明真相后,或可赦免你罪责,甚至助你重建白木城。二是……死战到底,然后看着你的将士一个个倒在雪地里,成为这场权力游戏的牺牲品。”

    顾承泽浑身颤抖,望着四周哀嚎遍野的部下,眼中泪水终于滑落。

    “我……我投降。”他扔下长枪,双膝跪地,“只求你放过他们,他们是无辜的……”

    夏川收刀入鞘,转身下令:“传医营入沟救治伤员,俘虏统一羁押,择日遣返。另派一队精锐护送顾承泽前往主营,我要亲自审问幕后黑手。”

    风雪渐歇。

    青雪沟之战,历时不足两百息,便以夏军完胜告终。

    而此刻,在千里之外的杨坚城中,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

    北朔残部刚刚扎营未稳,便接到急报:中阳失守,靖西援军覆灭,东川盟军主力正全速逼近!

    “不可能……这不可能!”杨法摔碎案几,双目赤红,“我们明明已经切断了所有情报通道,他们怎么会知道得这么快?!”

    帐中无人应答。

    唯有寒风吹动帘幕,发出猎猎声响。

    仿佛冥冥之中,有一只无形的手,早已将命运之网悄然织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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