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裴元一点点的解决白莲教叛乱的时候,那迟缓却难以抵挡的大明统治机器也在运转着。

    裴元为了争取足够多的应对时间,在青州府的白莲教发生叛乱之后,立刻就让人通知了王敞和毕真帮着捂盖子。

    王敞和...

    夜色如墨,笼罩着青州府北境的官道。裴元策马疾行,身后八百轻骑踏起黄尘滚滚,蹄声如雷,在寂静的旷野中回荡不息。他披甲未卸,肩头还沾着白莲教匪血迹干涸后的暗红斑点,脸上风霜刻痕深重,一双眼却亮得惊人,仿佛能刺破这浓黑夜幕,直望到莱州城下的烽火。

    牛鸾紧随其后,喘息粗重,显然不惯这般连夜奔袭。他一边勒马调整节奏,一边低声道:“裴兄,这般赶路,士卒疲敝,恐难即战。”

    裴元头也不回,只冷声道:“若等他们到了再出兵,灵牛鸾早已被围三日。你我皆知,白莲教匪最擅攻心??破一城,则诸城胆寒;屠一将,则万军溃散。此刻不是惜力之时。”

    牛鸾咬牙闭嘴,不再多言。他知道裴元说得对。自打从张新口中得知程敏政按兵不动、仅派八百老弱充数以来,整个局势便已悄然倾斜。那八百人如今已被冯元整编为辅兵,押送粮草器械随行,真正可用之兵不过六百精锐。而这六百人,便是守住登莱两府最后的屏障。

    远处天际渐泛鱼肚白时,前方斥候飞马来报:“启禀千户!胶州所急信:昨夜子时,白莲教主力绕过鳌牛鸾防线,突袭夏河寨外围三屯堡,今晨巳时已被尽数攻陷!现敌军正分兵两路,一路直扑灵牛鸾卫城,另一路……”

    “说!”裴元厉喝。

    “另一路约两千人,打着‘弥勒降世’幡旗,正沿海岸线南下,目标疑似……安东卫本城!”

    此言一出,全军哗然。

    牛鸾脸色骤变:“他们竟敢两面出击?莫非真以为我山东无兵可用?”

    裴元却冷笑一声:“不是他们狂妄,是有人故意放水。”他目光如刀,扫向队伍后方那支灰头土脸的“程敏政部”,冷冷道:“你说是也不是,徐经徐千户?”

    那徐经本低头缩颈,闻言猛地抬头,鼻梁尚肿,嘴角裂口未愈,颤声道:“我……我只是奉命行事!指挥使大人说只需走个过场……”

    “走个过场?”裴元猛然勒马转身,战马人立而起,嘶鸣震空,“你可知你这一趟‘过场’,让多少百姓沦为刀下亡魂?让多少将士孤军奋战至死?”

    徐经语塞,浑身发抖。

    裴元不再看他,转头对牛鸾沉声道:“传令下去,加速前进,务必在申时前抵达灵牛鸾。同时派出快马,通知植辉妍??若安东卫有失,他这个海防副使不必再当了。”

    牛鸾迟疑:“可……若敌军主攻安东卫,我们贸然北上,岂非舍近求远?”

    “错了。”裴元眯起眼,望向北方,“敌军南下攻安东卫,不过是虚招。真正杀机,仍在灵牛鸾。你想想,为何偏偏在我们出兵之际,他们就敢两面出击?若无内应通风报信,焉能如此精准?”

    牛鸾恍然:“你是说……程敏政早与白莲教勾结?”

    “未必是勾结,但至少……知情不报。”裴元冷哼,“否则怎会在我军刚动之时,敌军便立刻调整部署?这不是巧合,是默契。”

    话音未落,东南方向忽然升起一道狼烟,笔直升腾,撕裂晨雾。

    两人同时变色。

    那是安东卫遇袭的警讯。

    紧接着,第二道、第三道狼烟接连腾起,分别来自浮山所与雄崖所??皆属即墨营辖地,皆为沿海要塞。

    裴元双拳紧握,指节发白。他知道,这是全面开战的信号。

    “下令!”他声音沙哑却坚定,“全军转向,先救安东卫!”

    “可灵牛鸾那边??”

    “听令!”裴元怒目圆睁,“安东卫若失,我军归路断绝,粮道被截,届时腹背受敌,何谈救援?今日救安东卫,正是为了保住反攻之力!”

    号角长鸣,骑兵调转方向,马蹄翻飞,朝着东南狂奔而去。

    与此同时,安东卫城头已是火光冲天。

    植辉妍亲自执剑守在西门箭楼,铠甲染血,发髻散乱,眼中却燃着不屈之火。城外黑压压一片,白莲教匪手持火把、云梯、撞木,呐喊声震耳欲聋。城墙多处已被攻破,幸赖石臼寨援军拼死堵截,才勉强维持防线不失。

    “备炮!”植辉妍嘶吼,“给我轰开他们中军!”

    四门老旧佛郎机炮轰然作响,硝烟弥漫,弹丸横扫敌阵,顿时血肉横飞。然而敌军悍不畏死,前仆后继,竟以尸体堆叠成坡,步步逼近城垣。

    一名亲兵满脸是血地冲上来:“大人!东门快守不住了!徐经那厮带来的‘援军’一触即溃,反倒打开了城门!”

    植辉妍瞳孔一缩:“什么?”

    “他们……他们早就串通好了!”

    植辉妍怒极反笑,提剑跃下箭楼,直奔东门。途中只见一群身着明军服饰者正与白莲教徒并肩攻城,甚至有人主动拆毁拒马、点燃火药库。

    “好一个程敏政!”他咬牙切齿,“好一个中书舍人!”

    他挥剑斩杀两名叛兵,鲜血溅满脸颊,厉声高呼:“忠勇之士,随我杀贼!”

    数十名残存将士闻声聚拢,组成敢死队,与敌展开巷战。一时之间,刀光剑影,哀嚎遍地。

    就在城池即将沦陷之际,远方 horizon 上出现了一线黑影。

    那是飞扬的旌旗,那是奔腾的铁骑。

    裴元率军赶到。

    “开城门!”裴元遥遥大喝。

    城头守军精神大振,拼死推开堵塞物,吊桥轰然落下。

    裴元一马当先,长枪如龙,直贯敌阵核心。六百精骑如洪流决堤,瞬间冲垮白莲教侧翼。敌军措手不及,阵型大乱,纷纷溃退。

    植辉妍见状,立即组织反攻,内外夹击之下,叛军终告败退,遗尸千具,仓皇遁入山林。

    战罢,残阳如血。

    裴元与植辉妍于城头相见。二人相视良久,无需多言,皆知此役凶险万分。

    “你来得及时。”植辉妍低声说。

    “再晚一刻,你我就只能在阴曹地府叙旧了。”裴元苦笑。

    植辉妍摇头:“你不该来的。灵牛鸾更危急。”

    “我知道。”裴元望着西方,“但我不能看着你死。一旦安东卫落入敌手,整个即墨营体系崩塌,登莱两府将彻底陷入孤立。而且……”他顿了顿,眼神锐利,“我怀疑,这场叛乱背后,另有主谋。”

    “你是说唐伯虎?”植辉妍皱眉。

    “不止是他。”裴元缓缓道,“还记得弘治十七年那场科举案吗?你因乡试解元身份被牵连,而主考官梁储推荐你给李东阳。可你知道吗?当年另一位副主考,正是唐伯虎。”

    植辉妍一怔:“你是说……这一切早有预谋?”

    “未必是那时就有今日之局,但种子早已埋下。”裴元冷笑道,“唐伯虎表面清高,实则野心勃勃。他借都察院之势打压异己,又借白莲教之乱搅乱山东,目的只有一个??掌控兵权,进而干预朝政。”

    “可他为何要选在这个时候动手?”

    “因为青州大定,朝廷注意力转移,正是权力真空期。”裴元沉声道,“而程敏政,不过是他的棋子之一。”

    植辉妍默然许久,忽而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裴元望向北方,目光深远:“先救灵牛鸾。只要守住前线,我们就还有翻盘的机会。然后……”他嘴角浮现一抹冷笑,“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什么叫‘没钱当什么乱臣贼子’。”

    三日后,裴元大军抵达灵牛鸾。

    此时灵牛鸾已被围五日,城中粮尽,箭矢耗竭,守将鳌牛鸾身中三箭仍不肯下城,率残部死守最后一道瓮城。

    裴元未作休整,当即发动夜袭。他命牛鸾率三百人佯攻南门,自己亲率主力绕至西北死角,利用地形攀岩而上,奇袭敌军帅帐。

    那一夜,火光照亮半边天空。

    白莲教渠帅尚未反应过来,裴元已提枪闯入中军大帐,一枪贯穿其胸膛。主帅毙命,群龙无首,叛军全线崩溃。

    鳌牛鸾闻讯率军杀出,里应外合,大破敌军。

    次日清晨,战场上尸横遍野,投降者跪满山谷。

    裴元立于高岗之上,望着这片焦土,心中无喜无忧。他知道,这还不是终点。

    牛鸾走来,递上一封密报:“张新传来消息,程敏政已被冯元软禁,其部下多名军官供认与白莲教私通。另外……唐伯虎在京中动作频繁,似欲弹劾冯元‘处置失当’。”

    裴元冷笑:“他倒是沉得住气。明明是他幕后操纵,反倒要倒打一耙。”

    “那你准备如何应对?”

    裴元缓缓抽出腰间佩刀,轻轻擦拭,淡淡道:“既然他想玩大的,那咱们就陪他玩到底。传令下去,收集所有证据,包括徐颐与夏河寨的往来书信、程敏政部将的供词、以及白莲教俘虏指认同谋的口供??全部整理成册,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城,直达御前。”

    “你要直接告到皇上那里?”

    “不然呢?”裴元抬眼,目光如电,“他唐伯虎能审案,难道我就不能诉冤?他有权有势,可我裴元……还有命。”

    数日后,京师震动。

    弘治帝览毕奏章,拍案而起:“好一个唐伯虎!朕以为你是江南才子,清流楷模,谁知竟是乱政祸首!”

    内阁紧急会议召开,唐伯虎被当场拘押,交由三法司会审。

    与此同时,山东境内残余白莲教势力遭全面围剿,各地卫所重新整编,冯元被授以节制登莱七府军务之权,张新因协防有功升任都指挥佥事,牛鸾如愿以偿出任海防副使。

    而裴元,在战后第十日,独自一人登上崂山之巅。

    山风猎猎,吹动他残破的战袍。他取出一枚铜钱,轻轻抛向空中。

    “叮”的一声,铜钱落地,正面朝上。

    他笑了笑,低语道:“这次,赌赢了。”

    可他知道,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唐伯虎不会轻易倒下,朝中党争依旧暗流汹涌,而他自己,一个没钱没背景的退士,想要在这乱世中站稳脚跟,唯有继续搏命前行。

    他转身下山,身影融入苍茫暮色。

    身后,一轮红日缓缓沉入黄海,仿佛预示着另一个时代的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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