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从大业十二年开始》正文 第一百零七章 迎敌擎升天子旗
大军如铁流般涌入河谷，在崎岖的河床上行了约三两里地，前方地势略见开阔。
晨雾虽然尚未散尽，前边一两里外唐军的阻击阵地，然亦已可见。
但见两侧山坡上弓弩隐现，寒光点点。
正面的通道被粗大的拒马、裹满荆棘的车辆死死堵住，其后盾牌如墙，长枪如林。
约莫近千唐军严阵以待，牢牢扼住了这条咽喉要道。
“贼阵颇坚！”李孟尝观察片刻，说道。
李善道却神色不动，那面“汉”字大纛在他身后稳稳矗立，仿佛定海神针。
他目光如电......
风起云涌的河东大地，终于在汉军铁蹄之下归于沉寂。定胡城头，黄底金边的“汉”字大纛高高飘扬，猎猎作响，如同天命之旗，宣告着一个新时代的开启。然而在这表面的安宁之下，暗流从未停歇，人心浮动，旧势未绝，新局初成，正是风云际会之时。
李善道并未因修化破、定胡降而稍有懈怠。他深知，得一城易，守一境难；胜一战易，安天下难。自登临定胡县衙三日以来，他日理万机，夜不解衣。每日辰时升堂，接见归附士绅，察民疾苦，颁行宽政；午时召见徐世绩、王君廓等将，部署防务，清剿残唐余党；未时批阅各地奏报，调拨粮草，安抚流民；入夜后仍秉烛独坐，研读地图，推演关中局势，布设细作网络。
这日清晨，薄雾弥漫，县衙前广场已聚满百姓。老幼扶携，焚香跪拜，感激天子解其于战火之中。李善道亲出仪门，脱去冕旒，换上素袍，立于高台之上，朗声道：“尔等皆朕之赤子，遭乱世之祸，受兵戈之苦，朕心甚痛！今贼寇西遁，河东初定，朕不以战胜自矜，唯以安民为本。即日起，蠲免赋税三年，开仓赈济，招还流亡，重修田亩，兴办学塾。凡愿归耕者，赐牛一头、种粮五石；凡愿从军者，编入屯卫，月有廪给；凡孤寡残疾者，由官府赡养终老！”
话音落处，万民叩首，哭声雷动。有白发老翁颤声高呼：“天子仁德，真乃我辈再生父母！”孩童亦学大人模样，齐声呼喊“万岁”。李善道含笑俯身，亲手扶起几位老人，又抱起一名瘦弱孤儿，轻抚其背，眼中竟有微光闪动。
此情此景，传至四方，远近震动。秀容、离石、崞县等地尚未完全归附的豪强望风而降，纷纷遣使献印请罪。就连原本依附唐室的汾州刺史也密遣心腹，送来降表，并附书言：“非臣不忠于唐，实天命已移，民心所向，不可违也。”
然就在此时，一道急报自西面而来??长安有变！
送信之人乃潜伏秦王府多年的细作首领，化名“青隼”，素来行事缜密，从未失手。此次却连夜奔袭八百里，马毙三匹，足见事态紧急。密信以火漆封缄，上有双燕交叉暗记，唯有李善道亲自以特制铜钥方可开启。
夜深人静，烛影摇红。李善道拆启密信，目光逐字扫过，脸色渐沉。
信中所言，令人惊心：
李世民返长安后，果然未入太极宫觐见高祖，而是直赴终南山翠微别院，闭门不出。表面看似蛰伏，实则暗中布局。短短十余日间，已有二十三名关中世家子弟秘密入山拜谒，其中包括韦氏、杜氏、裴氏、柳氏等七大望族之后。更有前隋鹰扬郎将段志玄之子、右武候大将军张瑾之侄，皆悄然投效。
更关键的是，禁军北衙四卫中，左千牛卫副率长孙顺德、右领军卫校尉刘师立，已与秦王府旧部取得联络，约定一旦时机成熟，便里应外合，夺回宫城控制权。而李世民本人，则借养病之名，在别院内设立“讲武堂”，每日召集青年才俊讲论兵法、推演阵图，实为训练心腹将领。
此外，房玄龄虽被贬为庶人，却仍在蓝田老家暗中执笔，撰写《治国策》九篇，通过隐秘渠道送往终南；杜如晦更已乔装成游方道士，潜入长安城内，住进永崇坊一座尼庵，与城中旧部保持联络。二人虽身不在朝，志犹在野。
最令李善道动容的一句是：“秦王每夜独坐庭中，仰观星象，常喃喃自语‘紫微垣动摇，帝星偏移，天命未终’……似有所待。”
李善道缓缓合上密信，久久不语。窗外秋风穿廊，吹得案上奏章哗哗作响，仿佛天地也在低语。
良久，他提笔蘸墨，在一张空白绢纸上写下八个大字：“龙困浅滩，虎卧深山。”随即唤来贴身内侍：“将此八字，加急送往幽州罗艺、并州王君廓、延安段德操三人手中，各附密谕一道，令其严控边境，稽查往来行人，凡形迹可疑者，一律扣押审问。另，增派五百飞鹰骑，沿黄河西岸巡弋，不得放任何舟船私自渡河。”
内侍领命而去。
李善道起身踱步，思绪翻涌。他知道，李世民此举并非负隅顽抗，而是以退为进，蓄力再起。此人最擅忍耐，能屈能伸。当年在洛阳被杨侗囚禁，尚能结交狱卒、收买宦官，最终全身而退；如今虽失河东，然根基仍在关中，人脉遍布朝野，只要给他一丝缝隙，便能裂土重生。
“你以为躲进山里，我就奈何不了你？”李善道冷笑一声，“可你忘了，这一次，我不只是你的对手，我还是天子。我能让你败，就能让你永无翻身之日。”
次日清晨，李善道召集众将议事。
大堂之上，徐世绩率先禀报：“启奏陛下，修化残敌已肃清，俘虏三千二百余人，其中军官七十九名。经甄别，愿降者两千一百人，已编入屯田营；顽抗者一百零三人，按律斩首示众，其余遣散归农。城中秩序井然，百姓渐复生业。”
李孟尝接着道：“定胡周边十二村寨均已设里正，建立户籍，发放赈粮。又有三百壮丁自愿加入乡勇，协助巡查盗匪。百姓称颂陛下仁政，比之当年文帝开皇之治尤有过之。”
单雄信粗声插话：“陛下！既然河东已定，不如乘胜追击，发大军直捣长安！那李世民不过丧家之犬，何必容他在山中喘息？末将愿为先锋，踏平终南，活捉秦王！”
诸将闻言，多有附和之声。
唯有徐世绩眉头微皱，低声劝道：“陛下，臣以为此刻不宜轻动。一则我军连战疲惫，需休整练兵；二则关中地势险要，潼关、武关皆有重兵把守，若贸然进攻，恐陷坚城之下；三则天下群雄未灭，刘黑闼虽克离石，然窦建德余部仍在河北蠢动；江都萧铣虎视东南；梁师都勾结突厥，屡犯北疆。此时若倾力西征，恐有后顾之忧。”
李善道静静听着，点头赞许：“懋功所言极是。朕岂不知‘欲速则不达’之理？然诸位可知，真正的征战，未必在于刀兵相见？”
众人愕然。
李善道站起身来，负手踱至堂前屏风之前。那是一幅巨大的天下舆图，山川河流、郡县城池尽绘其上。他伸手一指长安所在，淡淡道：“李世民现在最想要什么？不是兵马，不是城池，而是时间。他要时间重整旗鼓，联络旧部，积蓄力量。而朕要做的，就是??不给他时间。”
说罢，转身环视诸将：“传朕旨意：即日起，全面封锁关中消息出入。所有通往长安的商路、驿道、水路，皆设卡盘查。凡携带书信者，无论公私，一律截留审查。若有私通秦王府者，不论身份，全家流放岭南！”
“其次，广布细作，深入长安内外。不仅要监视李世民一举一动，更要挑动朝廷内部矛盾。朕记得，当今太子李建成已死，储位空虚，齐王李元吉素与秦王不睦，高祖年迈多疑，正是可乘之机。”
徐世绩眼睛一亮，立刻领会：“陛下之意，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让李唐自家先乱起来？”
“正是。”李善道唇角微扬，“朕要让李渊亲眼看着，他最引以为傲的儿子，如何被满朝文武视为祸根；我要让李元吉觉得，李世民一日不死，他的太子之位便一日不稳；我要让那些原本支持秦王的大臣们，渐渐怀疑他是否真想匡扶社稷，还是另有所图……人心一乱，谣言四起，无需一兵一卒，秦王府便会从内部崩塌。”
单雄信听得目瞪口呆，半晌才道：“陛下……这手段，比砍人脑袋还狠啊！”
李善道淡然一笑：“战场杀人，杀的是身；权谋杀人，杀的是心。身死易复，心死难医。”
当日下午，一道密诏悄然发出，送往洛阳隐藏已久的“影司”总部。这是李善道穿越以来亲手组建的情报机构，专司刺探敌情、散布谣言、策反官员。其首领代号“玄鸦”，至今无人知其真面目。
诏书中只有一句话：“启动‘落樱计划’??让长安，下一场看不见的雪。”
与此同时，李善道并未放松军事准备。他下令徐世绩主持，在定胡、秀容两地设立大型军械作坊，日夜赶制强弓劲弩、攻城器械；又命王君廓征召河东健儿三万人，编为“骁锐营”，进行高强度训练；更从幽州调来罗艺麾下精骑两千，作为快速反应部队，随时待命出击。
他还亲自拟定《练兵十策》，强调“以正合，以奇胜；以力压，以谋破”，要求全军将士不仅要会打仗，更要懂政略、识人心。每逢校场点兵，他必亲临督训，与士卒同饮粗醪，共食糙饭，谈笑间鼓舞士气。一时间，“天子亲教”的美名传遍军中，人人誓死效忠。
半月之后，第一波反击开始。
长安城内，街头巷尾忽然流传一首童谣：“秦王登山不见天，紫宸宫冷起寒烟。若问归期何时至？黄河倒流日西悬。”
起初无人在意，但数日后，竟有算命先生在市集公开解读：“此乃大凶之兆！秦王欲争天下，然天时不助，命格已衰，若强行出山，必遭横祸！”
紧接着，多户曾与秦王府往来的世家突然闭门谢客，传言其家中收到匿名信，称“与逆党通谋者，族诛不免”。
更有甚者，禁军中有士兵醉酒吐露：“听闻秦王已在终南集结私兵五千，欲趁冬祭劫驾！”
消息如野火燎原，迅速传入宫中。
李渊震怒，当即召集群臣商议。李元吉趁机进言：“二哥虽为国家立下战功，然久居山中，拒不入朝，已是心怀异志！今又有谋逆之谣，不可不察。请父皇遣使宣召，若其肯下山谢罪，则可宽宥；若拒命，则以叛逆论处！”
裴寂、封德彝等大臣亦附和，认为应削其兵权，限制行动。
唯有宰相陈叔达直言：“秦王忠孝两全，岂会谋反？此必有奸人构陷，欲离间骨肉，请陛下明察。”
可惜，此时李渊早已疑虑重重，哪听得进逆耳忠言？
当夜，一道圣旨由宦官持往终南山??命李世民即日返京述职，不得延误。
翠微别院之中，李世民接过圣旨，默然良久。窗外秋叶飘零，一如他此刻心境。
身旁长孙无忌低声叹道：“殿下，我们终究还是慢了一步。李善道不动刀兵，却已布下天罗地网，如今连父皇也开始疑您了。”
李世民缓缓抬头，目光如炬：“所以他赢了第一步。可战争，从来不止一步。”
他将圣旨置于烛火之上，轻轻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随风而去。
“我明日便回长安。”他说，“不是因为害怕，而是要去他们最意想不到的地方战斗??在朝堂之上，在宫阙之间，在人心深处。”
“我要让他们知道，真正的王者，哪怕赤手空拳，也能掀起风暴。”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定胡城，李善道站在城楼之上，遥望西方天际。
一轮圆月升起，清辉洒落大地。
他轻声说道：“李二郎，你终于要出来了。很好，这场棋，朕等你很久了。”
风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澜之间。
天下之争，自此由疆场转入庙堂，由刀兵转入人心。
而执掌天命之人，始终屹立于最高处，静看风云变幻，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晨雾虽然尚未散尽，前边一两里外唐军的阻击阵地，然亦已可见。
但见两侧山坡上弓弩隐现，寒光点点。
正面的通道被粗大的拒马、裹满荆棘的车辆死死堵住，其后盾牌如墙，长枪如林。
约莫近千唐军严阵以待，牢牢扼住了这条咽喉要道。
“贼阵颇坚！”李孟尝观察片刻，说道。
李善道却神色不动，那面“汉”字大纛在他身后稳稳矗立，仿佛定海神针。
他目光如电......
风起云涌的河东大地，终于在汉军铁蹄之下归于沉寂。定胡城头，黄底金边的“汉”字大纛高高飘扬，猎猎作响，如同天命之旗，宣告着一个新时代的开启。然而在这表面的安宁之下，暗流从未停歇，人心浮动，旧势未绝，新局初成，正是风云际会之时。
李善道并未因修化破、定胡降而稍有懈怠。他深知，得一城易，守一境难；胜一战易，安天下难。自登临定胡县衙三日以来，他日理万机，夜不解衣。每日辰时升堂，接见归附士绅，察民疾苦，颁行宽政；午时召见徐世绩、王君廓等将，部署防务，清剿残唐余党；未时批阅各地奏报，调拨粮草，安抚流民；入夜后仍秉烛独坐，研读地图，推演关中局势，布设细作网络。
这日清晨，薄雾弥漫，县衙前广场已聚满百姓。老幼扶携，焚香跪拜，感激天子解其于战火之中。李善道亲出仪门，脱去冕旒，换上素袍，立于高台之上，朗声道：“尔等皆朕之赤子，遭乱世之祸，受兵戈之苦，朕心甚痛！今贼寇西遁，河东初定，朕不以战胜自矜，唯以安民为本。即日起，蠲免赋税三年，开仓赈济，招还流亡，重修田亩，兴办学塾。凡愿归耕者，赐牛一头、种粮五石；凡愿从军者，编入屯卫，月有廪给；凡孤寡残疾者，由官府赡养终老！”
话音落处，万民叩首，哭声雷动。有白发老翁颤声高呼：“天子仁德，真乃我辈再生父母！”孩童亦学大人模样，齐声呼喊“万岁”。李善道含笑俯身，亲手扶起几位老人，又抱起一名瘦弱孤儿，轻抚其背，眼中竟有微光闪动。
此情此景，传至四方，远近震动。秀容、离石、崞县等地尚未完全归附的豪强望风而降，纷纷遣使献印请罪。就连原本依附唐室的汾州刺史也密遣心腹，送来降表，并附书言：“非臣不忠于唐，实天命已移，民心所向，不可违也。”
然就在此时，一道急报自西面而来??长安有变！
送信之人乃潜伏秦王府多年的细作首领，化名“青隼”，素来行事缜密，从未失手。此次却连夜奔袭八百里，马毙三匹，足见事态紧急。密信以火漆封缄，上有双燕交叉暗记，唯有李善道亲自以特制铜钥方可开启。
夜深人静，烛影摇红。李善道拆启密信，目光逐字扫过，脸色渐沉。
信中所言，令人惊心：
李世民返长安后，果然未入太极宫觐见高祖，而是直赴终南山翠微别院，闭门不出。表面看似蛰伏，实则暗中布局。短短十余日间，已有二十三名关中世家子弟秘密入山拜谒，其中包括韦氏、杜氏、裴氏、柳氏等七大望族之后。更有前隋鹰扬郎将段志玄之子、右武候大将军张瑾之侄，皆悄然投效。
更关键的是，禁军北衙四卫中，左千牛卫副率长孙顺德、右领军卫校尉刘师立，已与秦王府旧部取得联络，约定一旦时机成熟，便里应外合，夺回宫城控制权。而李世民本人，则借养病之名，在别院内设立“讲武堂”，每日召集青年才俊讲论兵法、推演阵图，实为训练心腹将领。
此外，房玄龄虽被贬为庶人，却仍在蓝田老家暗中执笔，撰写《治国策》九篇，通过隐秘渠道送往终南；杜如晦更已乔装成游方道士，潜入长安城内，住进永崇坊一座尼庵，与城中旧部保持联络。二人虽身不在朝，志犹在野。
最令李善道动容的一句是：“秦王每夜独坐庭中，仰观星象，常喃喃自语‘紫微垣动摇，帝星偏移，天命未终’……似有所待。”
李善道缓缓合上密信，久久不语。窗外秋风穿廊，吹得案上奏章哗哗作响，仿佛天地也在低语。
良久，他提笔蘸墨，在一张空白绢纸上写下八个大字：“龙困浅滩，虎卧深山。”随即唤来贴身内侍：“将此八字，加急送往幽州罗艺、并州王君廓、延安段德操三人手中，各附密谕一道，令其严控边境，稽查往来行人，凡形迹可疑者，一律扣押审问。另，增派五百飞鹰骑，沿黄河西岸巡弋，不得放任何舟船私自渡河。”
内侍领命而去。
李善道起身踱步，思绪翻涌。他知道，李世民此举并非负隅顽抗，而是以退为进，蓄力再起。此人最擅忍耐，能屈能伸。当年在洛阳被杨侗囚禁，尚能结交狱卒、收买宦官，最终全身而退；如今虽失河东，然根基仍在关中，人脉遍布朝野，只要给他一丝缝隙，便能裂土重生。
“你以为躲进山里，我就奈何不了你？”李善道冷笑一声，“可你忘了，这一次，我不只是你的对手，我还是天子。我能让你败，就能让你永无翻身之日。”
次日清晨，李善道召集众将议事。
大堂之上，徐世绩率先禀报：“启奏陛下，修化残敌已肃清，俘虏三千二百余人，其中军官七十九名。经甄别，愿降者两千一百人，已编入屯田营；顽抗者一百零三人，按律斩首示众，其余遣散归农。城中秩序井然，百姓渐复生业。”
李孟尝接着道：“定胡周边十二村寨均已设里正，建立户籍，发放赈粮。又有三百壮丁自愿加入乡勇，协助巡查盗匪。百姓称颂陛下仁政，比之当年文帝开皇之治尤有过之。”
单雄信粗声插话：“陛下！既然河东已定，不如乘胜追击，发大军直捣长安！那李世民不过丧家之犬，何必容他在山中喘息？末将愿为先锋，踏平终南，活捉秦王！”
诸将闻言，多有附和之声。
唯有徐世绩眉头微皱，低声劝道：“陛下，臣以为此刻不宜轻动。一则我军连战疲惫，需休整练兵；二则关中地势险要，潼关、武关皆有重兵把守，若贸然进攻，恐陷坚城之下；三则天下群雄未灭，刘黑闼虽克离石，然窦建德余部仍在河北蠢动；江都萧铣虎视东南；梁师都勾结突厥，屡犯北疆。此时若倾力西征，恐有后顾之忧。”
李善道静静听着，点头赞许：“懋功所言极是。朕岂不知‘欲速则不达’之理？然诸位可知，真正的征战，未必在于刀兵相见？”
众人愕然。
李善道站起身来，负手踱至堂前屏风之前。那是一幅巨大的天下舆图，山川河流、郡县城池尽绘其上。他伸手一指长安所在，淡淡道：“李世民现在最想要什么？不是兵马，不是城池，而是时间。他要时间重整旗鼓，联络旧部，积蓄力量。而朕要做的，就是??不给他时间。”
说罢，转身环视诸将：“传朕旨意：即日起，全面封锁关中消息出入。所有通往长安的商路、驿道、水路，皆设卡盘查。凡携带书信者，无论公私，一律截留审查。若有私通秦王府者，不论身份，全家流放岭南！”
“其次，广布细作，深入长安内外。不仅要监视李世民一举一动，更要挑动朝廷内部矛盾。朕记得，当今太子李建成已死，储位空虚，齐王李元吉素与秦王不睦，高祖年迈多疑，正是可乘之机。”
徐世绩眼睛一亮，立刻领会：“陛下之意，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让李唐自家先乱起来？”
“正是。”李善道唇角微扬，“朕要让李渊亲眼看着，他最引以为傲的儿子，如何被满朝文武视为祸根；我要让李元吉觉得，李世民一日不死，他的太子之位便一日不稳；我要让那些原本支持秦王的大臣们，渐渐怀疑他是否真想匡扶社稷，还是另有所图……人心一乱，谣言四起，无需一兵一卒，秦王府便会从内部崩塌。”
单雄信听得目瞪口呆，半晌才道：“陛下……这手段，比砍人脑袋还狠啊！”
李善道淡然一笑：“战场杀人，杀的是身；权谋杀人，杀的是心。身死易复，心死难医。”
当日下午，一道密诏悄然发出，送往洛阳隐藏已久的“影司”总部。这是李善道穿越以来亲手组建的情报机构，专司刺探敌情、散布谣言、策反官员。其首领代号“玄鸦”，至今无人知其真面目。
诏书中只有一句话：“启动‘落樱计划’??让长安，下一场看不见的雪。”
与此同时，李善道并未放松军事准备。他下令徐世绩主持，在定胡、秀容两地设立大型军械作坊，日夜赶制强弓劲弩、攻城器械；又命王君廓征召河东健儿三万人，编为“骁锐营”，进行高强度训练；更从幽州调来罗艺麾下精骑两千，作为快速反应部队，随时待命出击。
他还亲自拟定《练兵十策》，强调“以正合，以奇胜；以力压，以谋破”，要求全军将士不仅要会打仗，更要懂政略、识人心。每逢校场点兵，他必亲临督训，与士卒同饮粗醪，共食糙饭，谈笑间鼓舞士气。一时间，“天子亲教”的美名传遍军中，人人誓死效忠。
半月之后，第一波反击开始。
长安城内，街头巷尾忽然流传一首童谣：“秦王登山不见天，紫宸宫冷起寒烟。若问归期何时至？黄河倒流日西悬。”
起初无人在意，但数日后，竟有算命先生在市集公开解读：“此乃大凶之兆！秦王欲争天下，然天时不助，命格已衰，若强行出山，必遭横祸！”
紧接着，多户曾与秦王府往来的世家突然闭门谢客，传言其家中收到匿名信，称“与逆党通谋者，族诛不免”。
更有甚者，禁军中有士兵醉酒吐露：“听闻秦王已在终南集结私兵五千，欲趁冬祭劫驾！”
消息如野火燎原，迅速传入宫中。
李渊震怒，当即召集群臣商议。李元吉趁机进言：“二哥虽为国家立下战功，然久居山中，拒不入朝，已是心怀异志！今又有谋逆之谣，不可不察。请父皇遣使宣召，若其肯下山谢罪，则可宽宥；若拒命，则以叛逆论处！”
裴寂、封德彝等大臣亦附和，认为应削其兵权，限制行动。
唯有宰相陈叔达直言：“秦王忠孝两全，岂会谋反？此必有奸人构陷，欲离间骨肉，请陛下明察。”
可惜，此时李渊早已疑虑重重，哪听得进逆耳忠言？
当夜，一道圣旨由宦官持往终南山??命李世民即日返京述职，不得延误。
翠微别院之中，李世民接过圣旨，默然良久。窗外秋叶飘零，一如他此刻心境。
身旁长孙无忌低声叹道：“殿下，我们终究还是慢了一步。李善道不动刀兵，却已布下天罗地网，如今连父皇也开始疑您了。”
李世民缓缓抬头，目光如炬：“所以他赢了第一步。可战争，从来不止一步。”
他将圣旨置于烛火之上，轻轻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随风而去。
“我明日便回长安。”他说，“不是因为害怕，而是要去他们最意想不到的地方战斗??在朝堂之上，在宫阙之间，在人心深处。”
“我要让他们知道，真正的王者，哪怕赤手空拳，也能掀起风暴。”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定胡城，李善道站在城楼之上，遥望西方天际。
一轮圆月升起，清辉洒落大地。
他轻声说道：“李二郎，你终于要出来了。很好，这场棋，朕等你很久了。”
风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澜之间。
天下之争，自此由疆场转入庙堂，由刀兵转入人心。
而执掌天命之人，始终屹立于最高处，静看风云变幻，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