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绪一点一点归拢。

    等他从过往回忆中清醒过来时,发现英语老师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正定定地望着他。

    李恒本能地喊一声:老师。

    王润文没反应,依旧盯着他。

    李恒视线没躲闪,静悄悄地跟她对视。

    许久,王润文双手抄胸问:是不是她比我气质好、比我漂亮的原因?

    李恒汗颜,道:不是。

    王润文眼睛眯了眯:家世?

    她的言下之意就是余老师家世能庇护他。

    李恒摇头,也不是。

    问到这,王润文再次看了会他,死心了,不再问,接着走到茶几旁把上面的相框拿到手中,拆开,取出里面的合照,然后拿出一把剪刀把照片从中剪开。

    给你。王润文把余淑恒那一半照片递给他。

    李恒愣住,最后在她的死亡凝视下,伸手接过了照片。

    王润文说:缘起于它,你好好保管。

    李恒无言以对。

    真他娘的!好好一张照片,愣是被你活生活给剪开了,还保管个屁啊保管!

    王润文低头瞧会自己手里的半张照片,几秒过去,她再次拿起剪刀,在一阵西索咔咔声中,把半张照片剪了个粉碎,丢到了垃圾篓。

    望着垃圾篓成百上千的碎片,李恒好像看到了某种东西被剪断,不胜晞嘘。

    做完这一切,英语老师把屋子收拾一下,对他说:我要去一趟郊区,你待会自己回学校喊淑恒一块吃饭。

    李恒望眼外面的天色:我陪你去吧。

    王润文说:要天黑才能回来。

    ,

    李恒点头,表示知晓。

    接下来两人各自骑一辆自行车往郊区赶,算不上特别远,也不是特别近,两人各自出了一身大汗。

    来到一山脚下,王润文把车子放到小路边,从车后座架拿出手电筒和香油灯,你到这等我,我去山上一趟。

    嗯,好。他应声。

    英语老师这是去为她母亲坟前点灯,一般入土后要连着点7天,习俗里称其为指引灯,只能由子女点,无关人等不要靠近。

    这也是李恒只在山下等,没跟上去的缘由所在。

    说是山上,其实离着不远,目测200米左右,李恒在一大石头上坐着,目光始终停留在老师身上。

    时间拿捏的刚刚好,等到天色快要黑了时,王润文刚好赶到坟前,点好一盏香油灯后,也没久呆,站了两到三分钟就打着手电筒往回路走。

    我们走吧。她招呼。

    李恒骑上自行车,跟在后面。

    等到离开这片区域,他问:老师你都是一个人来?

    王润文摇头,前几天曼宁跟我过来。

    说完,她问:你怕?

    李恒从心讲:这地方到处是坟,我一个人肯定心里发忧,两个人就没事了。

    王润文指指了右手边,还有人在地里干活,那边还有放牛的,只要你不想着那些东西,就没什么可怕的。

    这年头这是一个普遍现象,日出而作日落而归不是简单地嘴皮子上说说的,

    大部分农家人都要握到天黑完全看不清楚了才舍得从地里回家,生怕浪费了一点时间,可就算这样辛辛苦苦劳累一辈子,大部分家庭都是看不起病、送不起子女读书的。

    有时候想想都挺操蛋!难怪后世那么多良田肥土给荒废了,实在是大米价格涨不动哇,一年累死累活打一百担谷都抵不过人家外出打工一个月,那还种个屁的地啊,宁愿买米吃也不愿下田。

    回到一中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

    刚进校门就又碰到了孙曼宁,这妞原本想找李恒茬的,说好打篮球呢,结果鬼影子都冒见一个。

    不过当她看到一起回来的英语老师时,孙曼宁要时偃旗息鼓,伸手招招:李恒,请我吃雪糕。

    没问题。他答应十分爽快,转身又去了校外,买了一袋子冰棒。

    见他要去饭店,孙曼宁拦住说:余老师晚餐是在我家吃的。

    李恒问:余老师人呢?

    孙曼宁讲,之前陪我打了会乒乓球,洗完澡后一直在打电话。

    走进楼道口,这妞又忍不住问:暑假你要去找宋妤没?

    去。李恒讲。

    孙曼宁兴奋问:哪天出发?

    李恒停住脚步:你也想去?

    去啊,我还没去过洞庭湖呢,你《文化苦旅》中把洞庭湖写得那么好,我特别想去看看。孙曼宁举起手,表示一定要喊上她。

    李恒失笑,还早呢,我计划8月份去。

    8月份就8月份,你一定要记得喊我哈。孙曼宁毫不在乎,一点都不影响她的决心。

    可以。李恒答应下来。

    回到英语老师家,他先是洗个澡,要洗衣服时却被英语老师拿走了,她说:帮你洗最后一次。

    李恒听得心里空落落的,没去抢,就在旁边看着她洗。

    去年暑假的时候,英语老师帮她洗过很多次衣服,那时候可能是写作太过投入,没觉着有什么。

    但现在,看着她细致地搓洗,李恒内心五味杂陈,不是滋味。

    余淑恒打完电话过来时,正好看到洗漱间的这一幕,她在门口站了几秒,稍后不动声色地离开了房间,去外面透气。

    夏天的衣服不多,很快洗完,把最后一件长裤拧干,英语老师抬头问:明天什么时候走?

    大概中午时分。李恒讲。

    王润文问:新书快写完了吧?

    李恒回答:快了,还剩最后两章。

    王润文又问:有下一本新书的想法没?

    有一点头绪,不过打算先休息几个月。李恒告诉她。

    王润文点点头:休息好,确实该休息了,你写书有个坏习惯,总是喜欢熬夜,这很伤身体。写完《白鹿原》,你要多记得锻炼.::

    听她细细碎碎嘱咐,李恒心里暖暖的,没做声。

    说着说着,她的声音忽地戛然而止。

    不知为何,她突然说不下去了,心里堵得慌。

    良久,她站起身,伸出双手故作潇洒说:去年暑假分别时抱过一个,来,

    今年再抱一个吧。

    李恒没犹豫,走过去轻轻抱住了她。

    这一抱,没欲没望,只有温馨。

    她微仰头凝视他眼睛,过一会笑说:转眼就过去了4年,挺好,你长大了,

    也有很多人抢着要了,老师为你感到高兴。

    李恒低语:谢谢老师。

    不用客气。一抱过后,英语老师果断松开了他,拿起衣服去外面阳台上晾干。

    只是转身的瞬间,她眼角变得有些湿润。

    她怕他发现,强忍着没去抬手,只是想:这风也太大了,太大了...

    待英语老师洗完澡后,三人汇合,趁着有东南季风吹拂,比较凉快,一起围绕一中校园走了一圈。

    晚上10点过,孙曼宁过来了,四人打了两小时后牌,直到凌晨才散。

    送走孙曼宁,王润文把门关上,冷声问余淑恒:今晚你和谁睡?

    李恒:

    +

    此时此刻,英语老师连装都不带装的了,叫他情何以堪啊。

    余淑恒饶有意味地笑了笑,在英语老师的注视下,优雅来到李恒身边,伸手拉住他右手腕,朝旁边的次卧走去。

    喷。英语老师嘲弄几声,也快步回了自己房间,来个眼不见为净,免得心烦。

    进到次卧,余淑恒把门合上,好奇问:下午,润文带你去了哪?

    去了市中心的老房子,后面还一块去了郊区给新坟点灯。李恒讲。

    余淑恒坐到床边,仰头看着他:老房子?去那干什么?

    李恒没回答,而是从包里取出半张照片递给她。

    伸手接过照片,余淑恒手指缓缓摩着,没再追问他任何房子里的事,一切尽在不言中。

    许久,她糯糯地开口问:她那一半扔了?

    李恒默认。

    余淑恒把半张照片还给他,站起来说:时间有些晚了,你休息吧,明早陪老师去吃粉。

    行。待她离开,李恒把门关上,低头瞧了瞧手心半张照片,重新收好,

    然后一个背身躺到床上,准备睡觉。

    另一边,主卧。

    余淑恒推门而入,恰巧看到王润文在床头发呆,登时打趣:怎么?门不反锁,人却在发呆。希望我过来,又担心我不会过来?

    王润文回过神,斜眼瞅她,面色冷淡,不言不语。

    余淑恒好似没看到她的神情一样,脱下凉鞋,自顾自上床:下午给了你最后的机会,你不中用,就不要有这么大怨气。

    王润文冷笑:要是真发生了点什么,就怕你哭。

    余淑恒好整以暇地躺下,真上床了也没什么,他睡过的女人又不止一个。

    王润文讥讽:你倒是豁达。

    余淑恒清雅说:古代公主嫁人之前,都要先派丫鬟去试婚,他先积累一些经验,也没什么不好。

    王润文眉毛一挑,语气又冷几分:呵呵,合着你把我当丫鬟?

    余淑恒悠悠地说:想毛遂自荐给他当丫鬟的大有人在,姿色没到一定程度的,连资格都没有。你除了胸大一点,屁股翘一点,性感一点,长相可是完全占不到好。

    出人意料的,王润文罕见没回击,而是翻过身子问:麦穗在他身边是什么级别?

    余淑恒想了想说:麦穗在复旦被评为小王,小王放国内其他大学绝对是最顶的门面,可在他身边却算是入门级别吧。

    不过你也知道,麦穗这种女人比较稀有,如同苏妲己转世,内媚气质成长性高,一年一个变化,再过几年,我也无法想象她会长成什么样。

    王润文认可这话,前段时间她是见过麦穗的,相较年初感觉又漂亮了好多,

    稍后不由问:其她女人就算了。麦穗这种,要是真的一直成长下去,真跟了他,你就不怕李恒天寿?你不提前阻止?

    余淑恒想到了龙鞭一词,再看。

    听闻,王润文反应过来,现在闺蜜都还没辞职,没辞职就代表没入局,如何谈论去阻止?

    将来有资格去阻止的,只有户口本上那一位,其她人还得跟麦穗争宠,可能还不一定争得过这种绝世尤物。

    这个晚上,两闺蜜一直没睡,说着往事到天亮。

    早上7点过,听到外面有动静,余淑恒坐起来说:应该是他起来了,我们也起来吧,去吃早餐。

    王润文跟着动身。

    两位老师早啊。听到开门声,李恒转身打招呼。

    早。王润文右手撩下头发,嘱咐:记得把阳台上的衣服收拾一下,这种天气,一个晚上应该干了。别落这里了。

    李恒应一声,去了阳台上。

    简单洗漱一番,三人去了老六饭店,都吃了同样的牛肉粉。

    余淑恒问:你爸没回来?

    王润文笑一声,都成血仇了,怎么还会回来?不到坟头跳探戈就不错了。

    王父爱跳探戈,据说在长市都有专门的跳舞搭子。

    余淑恒换个话题:你在一中怎么样?

    嗯,还算好,这里的领导都比较照顾我,我也习惯这里了,没什么压力。王润文认真说。

    余淑恒颌首。

    吃完米饭,三人去资江河边散了会步,吹了会河风。

    早上8点左右,余淑恒准备离开,她同王润文抱了好一会,然后走到李恒跟前,三人熟练演奏这么多曲子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尽量早点过来。

    李恒知道事大,好,最多一个礼拜。

    余淑恒走了,这回她没像往常那样邀请王润文去沪市。

    一是王母的头七还没过。

    二是很多事情昨天已经摊牌了,内疚和抱歉过后,已经不需要窗户纸遮着,

    一切往前看。

    送走余淑恒,王润文对他说:趁着时间早,老师有事要回一趟三阁司老家,就不陪你了。下次有时间过来玩。

    矣,老师你忙,不用管我。一种直觉告诉他,眼前的英语老师有事可能是真,但总觉得对方是在躲着自己。

    不过他没说出口,看她上了中班车后,李恒转头找到了刚刚下楼的孙曼宁。

    余老师和王老师都走了?

    走了。

    那我们也走,去城南公园找麦穗。

    李恒本来跟麦穗约好中午在邵水桥见面的,不过现在才早上,也许麦穗过来邵市会先去外婆家也不一定,这样想着,他跟着离开了一中。

    路过一家杂货铺时,他停下脚步说:我打个电话。

    那你打,我去河边柳树下等你,打完来找我。在孙曼宁印象中,李恒一直是个大忙人来着,走着走着就想起有事要做,已经见怪不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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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更后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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