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书元和阿飞在坟头前一待就是小半天,也将周遭的杂草尽数清除。悲痛的情绪来时非常强烈,此刻倒是逐渐缓和下来,这是从身体传来的强烈情感,只是即便悲伤至此,易书元尽力搜刮浮现的记忆,也记不清父母的样子。“前辈,人死不能复生,请节哀......”收拾完杂草坐在墓前,阿飞终于还是忍不住小心翼翼地说出了这句话。易书元摸着磕破的额头,也是长长叹了一口气,愣愣盯着墓碑出神。是我占据了墓冢爹娘之子的身体,亦或是痴儿魂飞他界过了另一段易书元的人生呢易书元有一种庄周梦蝶的感觉。“走吧,去我家......”这一刻,易书元已经清楚了道路,入目都隐约有一种熟悉感,已经不需要先找到元江县城,也不需要阿飞寻路了,他站起身来走在前面,阿飞自然也是立刻跟上。“前辈,我背着你吧”“不用了,我想自己走。”易书元回望一眼身后的山岗,踏着这熟悉又陌生的山道,一步步走向山乡,眺望视线方向,山下的河边,一个隐炊烟的村落已经映入眼帘。-----------------村口的几个草垛间,一群孩子正嬉闹着分成两边,相互之间的雪仗打得激烈,那“嘿哈”“看球”之类的稚嫩呼喊声,似乎是想要模拟出两军对垒的气势。“那边有人!”“哎呀,你还扔”不知哪个孩子喊了一声,孩子们陆续停了下来,但有孩子没收手,就又立刻雪球扔成一片。直到沿着山道一路下来的易书元和阿飞走到了近前,那群打雪仗的孩童才真正停手,纷纷好奇地看向来者,这大冷天的还有外来者易书元心情患得患失,下意识整理一下头发露出五官,以手代梳将挂在身后有些打结的长发尽量梳理整齐,甚至弄了弄碍事的胡子,到村口的时候,一群孩童全都盯着两人,易书元也就止住了脚步。“这里是西河村么”尽管记忆中的熟悉感已经告诉了易书元答案,但他还是问了一句。一个大一些的孩童左右看了看,开口回答道。“是的,你们是谁来我们这做什么”也有孩子好奇地看着易书元的额头,向着身边伙伴低语。“他的头怎么了”易书元心中涌现复杂的情愫,嘴唇微微颤抖,一个“回家”没能说出口。“易翰林家是在这里吗”一群小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是那个孩童回答了一句。“村里人我都认识,没有叫易翰林的......易伯伯家也没人叫这个吧”孩子前半句大声回答着,后半句则确认性地询问旁边的同伴,几个孩子连连点头,但话也被易书元听到了,他一下想起墓碑上的字,尝试性再问了一句。“那,易保康呢”“哦,易伯伯啊,这我知道我带你去!”孩童纯真,带着易书元和阿飞一起往村中走,其他孩子也蹦蹦跳跳地跟上。易书元视线不断在村中游曳,院墙或是篱笆,矮屋间或草垛,有很多熟悉,但也有更多陌生,有大人经过,或者开了院门出来,看到了都会问上一句。“这俩是谁啊干什么去”这时候一群孩童中总有人争先恐后地回答。“外来客,去易伯伯家的”“来省亲的哩”这种时候易书元也不知道说什么,只是偶尔向一些村人拱手,村里人见两人行为有礼面色和善便也只是关注着,但也有个别年长的皱起眉头,似乎觉着其中一人略有熟悉感。很快,孩子们带着易书元二人到了一间村中院落,一个看起来大约五十上下,穿着棉衣戴着布巾的男子正扛着一捆麻绳出来,立刻有孩童出声叫住他。“易伯伯,有人过年来省亲哩!”“啊”满面风霜的汉子下意识抬头看向声音方向,只一瞬间就愣住了,一双眼睛不断睁大,呆呆地站在原地,有些激动又有些怀疑,犹豫不决的同时身体都微微带着颤抖,难道自己在做梦易书元身上也有一股激动的情绪夹着一种亲切感升起,可以说他一眼就认出了眼前的人,但又有些认不出来了......阿飞静静站在易书元身后,不敢打破此刻的寂静,甚至还伸手做出禁声的手势,示意几个好奇的孩童们也别闹。吸了一口气,还是易书元率先打破了安静。“翰林......”声音入耳,扛着麻绳头发花白的老汉眼泪已经止不住了。“兄长!真的是你,真的是你啊!二十多年了,你去哪了呀你,你怎么都没变呀......”易保康扔下麻绳,激动地跑到易书元跟前,流着眼泪上下打量对方,而易书元纵有千言万语在心中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更有另一种震撼在易书元心中徘徊,离家二十多年了么阿飞惊愕地在边上看着,一个老态憔悴头发花白,一个满头青丝神庭饱满,但竟然前者是弟后者是兄院子里其他人听到动静出来,都分外诧异地看着外头的情况。“爹,你怎么了他们是谁”“当家的,你在外面叫什么呢”一个和易保康有些相像的年轻男子和一个略有老态的妇人走了出来,院门处还有一个年轻妇人牵着孩子。这一刻,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什么什么胡话,是你们大伯回来了,来孩子,叫伯爷爷!兄长,快到里面去!”易保康笑中作怒脸,拉着易书元往前走。“大伯”年轻人瞪大了眼睛,其他人自然也是一脸不可置信,小孩子也压根就不敢叫,只是缩到母亲身后好奇地望着。周围几户邻居也闻声过来看,在一片一轮声中,易书元和阿飞才被请进了院子里。易家的院内,两兄弟坐在一起,边上还站着易家其他人,那之前的一些孩童也不曾离去,更有一些邻居和早就跟着的人也在里头。一直都是易保康说得多,易书元说得少,他激动得诉说着过往,也倾诉着情感。原来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了,甚至村中人都快忘了曾有这么一个痴傻的易家大儿。原来在易书元还没痴傻的时候,那个曾经一直跟在屁股后面的小翰林,在父亲临终前已经将他改名叫易保康了。其实在易书元失踪前,易保康就改名好些年了,只是那会这里的易书元也早已痴傻多年,脑海中一片浑噩,心中记忆最深刻的弟弟就是“翰林”。易保康惊喜于自家兄长已经不再痴傻,也惊愕于兄长竟然丝毫不显老,但更多的是倾诉这些年的辛酸与思念,当说到母亲临终时的那一刻,易书元的眼泪也不受控制地再次溢出,这是一种身体记忆牵动灵魂直至全身心的感觉。别说是易家兄弟,就是听着的旁人都忍不住抹眼泪。阿飞更是偷偷用袖子擦了好多回,忍不住也想起自己的爹娘,心想也难怪前辈之前让自己回家,由此一幕很难不触景生情。同时,阿飞也对易书元的武功有了更深的想象,原来真的有人能将武功练到这等至高境界,真的能逆反先天,一定程度上容颜难老。这一天也正好是上元佳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