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绝大多数人,都觉得李揖被抓得有些蹊跷。

    杨国忠上门去抓人,说什么并田,开元以后,哪里还有并田一说?

    户部郎中韦益站出来说道:“陛下,自开元之后,田产买卖已经施行,臣实在不解,李侍郎所犯何罪?”

    李倓一看,好家伙,这么大一条鱼啊!

    韦家的人这就出来了。

    李倓的目光不着痕迹地在吏部侍郎韦见素身上扫了一眼。

    京兆韦家,那可是关中六大家族之一。

    汉朝时期就有俗谚称京兆韦氏和京兆杜氏为“城南韦杜、去天尺五”。

    自南北朝以后,京兆韦氏已发展为关中郡姓首族。

    在唐朝,京兆韦氏又成为李武韦杨集团的一部分,家族共宰相十七人。

    此时,不仅仅韦见素是当朝吏部侍郎,他还有几个儿子也在朝为官。

    大儿子韦倜(ti)是给事中,二儿子韦谔也是给事中,三儿子韦益户部郎中。

    他的孙儿,也先后有荫官在身。

    给事中在大唐,是门下省非常重要的官职,掌规劝。

    不仅仅他的儿子、孙儿在朝中有官职,他的兄长和弟弟也一样。

    他的堂弟韦儇(xuan)任职侍御史,堂弟韦伦任职大理寺评事。

    韦伦在历史上拜太子太师,封郢国公。

    还有一个堂弟韦俛最高做到卫尉少卿。

    他的堂弟还有儿子,也都门荫入仕。

    他们有的在京师做官,有的在地方上做官。

    这种家族,又与其他家族联姻,相互引荐入仕,形成极为庞大的关系网。

    所以,韦益一站出来,李倓立刻就来了兴趣。

    但李倓却没有急着表态,他还想再等一等。

    可惜没有人站出来了,其他人似乎都眼神在左看右瞟,相互暗示。

    “此言差矣。”

    李倓依然没有说话,说话的是左相元载。

    元载扫视一转,脸上带着亲切的微笑,那样子看起来格外的和善。

    韦益顿了一下,说道:“还请左相明示。”

    元载却不正面回答韦益的话,而是看向侍御史韦儇,问道:“韦御史,我有一个问题问你。”

    韦儇道:“还请左相明示。”

    元载轻描淡写地问道:“大唐的哪一条律法规定了可以随意买卖田产?”

    元载此话一出,大殿内立时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自开元以来,买卖田产已经是常态……”

    “是常态他就合规吗?”元载不等韦儇说下去,打断了他的话。

    李倓在上面坐着,依然一言不发。

    他对元载的表现很满意。

    自己该做什么,元载心中太清楚了。

    大唐推行均田制,实际上均田制在武则天时代就已经乱了。

    这一点倒怪不得武则天,均田制的瓦解其实是历史使然。

    因为社会的发展是一个动态的过程。

    在古代,权力阶层天然具有掠夺性。

    封建王朝刚建国的时候,土地有多余的,权力阶层不会去动平民的利益。

    可当多余的土地吃完了,剩下的当然就是鲸吞海吸存量资源。

    史料有载:开元以后,丁口转死,田亩卖易,贫富升降。

    这里的转死不是人不增加了,而是朝廷不统计户籍了,田地买卖控制不住,贫富差距快速拉大。

    实际上,今天这朝堂上看似议论李揖案,看似由李揖案烧到徐峤案,但背后却牵涉到了大唐的土地兼并、官商勾结。

    这已经成为大唐中期的社会顽疾。

    有人说安史之乱是关中集团和河北集团的一次战争。

    这种说法是假大空的宏观叙事,或者说它不是根本原因,只是矛盾中的次次要矛盾。

    大唐转衰的本质还是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双重问题引发的。

    李隆基内心其实清楚自己处于一个转型期,他曾经在开元年间就派宇文融去检田括户。

    可惜检田括户也只是检查没有背景官员的田。

    后来府兵枯竭,转型募兵,授重权与节度使,也是历史的一次尝试。

    只是这石头没摸清楚,把大唐给摸秃了。

    大殿内依然死静一片。

    众人都在想,元载这话是什么?

    你他妈的什么意思?

    你是说买卖田地不合规?

    难道你是想倒回去不成?

    韦儇说道:“大唐律法的确没有规定可以买卖,但是田地买卖,已经过去数十年,天下人皆知,也是民心所向,圣人以德治国,此事朝廷应该宽容处理,从长计议,而非以此为由,成为朝廷奸臣打击忠良的无耻手段!”

    “依韦御史之言,朝廷对胡乱并田,听之任之?”

    “并非听之任之。”韦儇说道,“若朝廷认为这其中的买卖有问题,可以颁布律法,清查交易是否存在强买强卖,而不是违背天下人的意愿。”

    “说得好。”

    这个时候,李倓终于开口说话了,他说道:“朕并非要追究过往并田之事,今日也不谈并田之事。”

    “陛下圣明!”韦儇说道。

    “方才杨国忠所说的似乎不是并田,而是弹劾大理寺卿徐峤与李揖一同强占良田,逼迫商人贷款。”

    李倓轻描淡写,随即目光落向杨国忠,问道:“杨卿,朕有记错吗?”

    “陛下,臣是这么说的,臣自始至终就没说并田一事,并田之说是刑部侍郎李献所言,与臣没有任何关系。”

    李献怔了怔,顿时懵了。

    李献心中震惊,他的确在这里玩了个小手段,杨国忠说的强占良田,李献故意往并田上说,因为并田的确已经是共识。

    所谓的并田,就是买卖土地。

    他没想到圣人马上就抓住了他这个细节。

    “既然是强占良田,那与买卖土地,就是完全不一样了,朕没说错吧?”

    杨国忠立刻抢答道:“陛下没有说错,李揖强占他人田产,是利用手中权力,强迫他人低价卖出。”

    “而且根据大唐税法,即便李揖强占再多良田,也不会交多余的税。”

    因为大唐的租庸调是根据人丁来收税,而不是根据田产来收税。

    李倓说道:“韦益,韦儇。”

    “臣在。”

    “你们还有什么要说的?”

    韦益和韦儇顿了一下,不知如何说。

    “陛下,臣是冤枉的!”徐峤又大喊起来。

    李倓立刻面色一沉,冷声道:“是不是冤枉,不是你说得算,是要朝廷查完,根据证据说得算!”

    “来人,将徐峤暂时收押,严查!”

    李倓话音刚落,杨国忠又道:“陛下,徐峤明显有同党,刚才李献还为他狡辩,臣以为也应该一起查!还有韦益和韦儇!”

    一时间,所有人脸色都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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