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妹子,屋里有吃的没有,随便弄点过来给我对付一下。”

    傍晚,本应在司令部过夜的鹏石穿忽然回到了家中,习惯性的大嗓门把正在看书做题的刘坤磨吓了一跳。

    “呀,你今天怎么回来了,不是说部队里有事吗?柜子里好像还有早上剩下来的粽子,要不我去给你热一下吧?”

    刘坤磨放下手中的铅笔,也没有抱怨丈夫打断了自己的思路,起身就要去柜子里找吃的。

    鹏石穿这时才注意到了妻子原来正在学习,自己好像打扰到对方了,连忙抢先一步打开了柜门,嘴里同时说道:“不用咯,能吃就行,我肚子正饿着呢。”

    “那我去给你倒杯热水吧,刚去开水房接的,还烫着呢。”刘坤磨看着丈夫的心急火燎地解着粽子,脸上也露出了幸福的微笑。

    夫妻俩的新家就在甬新县乌石山这边,和红三方面军的指挥部相距不远,但是一直以来鹏石穿都严格遵守了规定,除非周末放假,否则都不会回家。

    今天是五月二十八号,周日,同时还是这一年的端午节,本来按照惯例鹏石穿是要回家一趟的。

    不过昨天他捎人给刘坤磨说自己在部队有事安排,就不回家了,让后者今天一整天都很是沮丧,却没想到在太阳都快下山的时候,丈夫居然回来了。

    两人现在住的这间屋子,是属于厂矿边的附属住宅,作为继锐京九堡之后土共的第二处生产基地,乌石山的规模或许并不比前者更大,但整体规划还是要略胜一筹的。

    虽说程刚在基地建立后不久就开始将重心转向北方,但对这里的关注依旧没有落下——即便他真的忘了,鹏石穿也会想方设法来提醒一把。

    现在南方革命仍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大片地区在土改之后爆发了强大的购买力,形成了空前的农村市场。

    连带着也让乌石山这边的铁厂、农具厂和五金厂等小型厂矿,进入了产销两旺的黄金时期。

    坦白地说,根据地自产的低级工业品,在质量上还是要略逊于洋货的,甚至较之沿海一些工厂的产品,也有很多不足的地方,毕竟原材料和工人的限制确实很大。

    洋货就不用说了,现在申城江浙一带的厂子,往往选择从洋行采购钢铁等材料进行加工。

    再加上那边自洋务运动之后几十年的工业积累,好歹也培养了一批为数不多的熟练工人。

    而根据地中有经验的老工人,大多都集中在军工领域,至于民用厂就只能聘用一些临时转职来的农村铁匠,或者刚完成扫盲的年轻学徒,质量当然高不到哪里去。

    但这些苏区造,胜就胜在便宜量大,毕竟一直以来农村用户对于商品成本就有着极高的敏感性,至于质量,能用就行。

    加之土共通过土改将基层力量打入了村镇一级,相当于在无形之中建立了一个庞大的供销网络,那些外来货当然不可能打得过。

    至于那些失去市场的官僚资本和洋行买办们是如何的咬牙切齿,这就不是土共所关心的事情了。

    就算没有这些举措,单就土改一项,也足够让那三座大山对土共和红军恨之入骨了,眼下不过是让矛盾更早爆发而已。

    再说回来,如今的乌石山基地基本掌握了以湘赣边界的洛肖山脉为中心,湘江以东,赣江以西的庞大农村市场,集结了数以千计的产业工人,同时也形成了一处全新的工业化聚落。

    虽然在程刚眼中,这种聚落的生活水平其实也高不到哪里去,依旧是狭窄的茅草平房,逼仄的社区街道,地面铺设的煤渣一到放晴还会扬起阵阵灰尘。

    只有像学校、医院、工厂这样的地方才能见到混凝土地面的身影,而且也从来不是全覆盖的。

    但对于自小在农村生活的刘坤磨来说,这种日子已经是相当好过了,之前的她可从来都不敢想象。

    屋子旁边就一处和邻居共用的手压井,即便是力气不大的她,也不用走多远,就能把水挑回家里。

    甚至上面还不让大家直接喝这种井水,虽说之前在农村的时候,所有人都是这么过来的,别说井水了,就是河水,也顶多是放缸子里沉一晚上,照样喝个痛快。

    不过自打医院来的宣传队,带着大家使用显微镜看了水中漂浮的那些小虫子,同时又讲解了各种日常疾病与水源的关系之后,这里的居民慢慢也就养成了喝热水的习惯。

    当然,这主要也是锅炉房以及热水瓶的功劳,不然真让每家每户自己烧热水,这成本对于习惯了精打细算的众人而言,多少还是高了一点。

    现在刘坤磨手中拿着的热水瓶,就是这边的玻璃厂自己造出来的,虽然在吹制、镀膜、抽真空等工艺上还有所欠缺,但也能顶用了。

    套上一个竹制外壳之后,里头哪怕长得奇怪点,也不会有人在意,一小时之前接的开水,现在还热腾着呢。

    茶叶是湘省农村常见的沱茶,泡完之后味道稍微有些苦涩,茶汤上还漂浮着些许碎末,卖相确实不怎么好看。

    但鹏石穿自然不会在意这些,连着吃了两个粽子,喝下小半碗热茶之后,他终于缓了过来。

    “计划有变,现在先不忙了。”这是鹏石穿在跟妻子解释自己为何会突然回来,从他不经意间皱起的眉头来看,似乎这事还让他不怎么开心。

    其实倒并没有多复杂,在和中央扯了老半天皮之后,鹏石穿最终还是不得不放弃了自己在南方搞大会战的计划。

    想到这几个月里辛辛苦苦弄出来的方案,最后全部给泡了汤,他哪里又能高兴得起来。

    “不忙了就不忙了,难得回来一趟,你就别想工作上的事情了嘛。”刘坤磨站在鹏石穿身后,轻轻地给对方捏了捏肩膀,同时也在劝慰着丈夫。

    “唉,这怎么可能嘛……”在妻子的按摩下,鹏石穿也是难得地放松了下来,不过嘴里依然在嘟囔着什么。

    两人就这么静静地待了那么一会,鹏石穿逐渐缓了过来,没有再继续纠结下去,于是他转头看向了妻子放在桌上的那本书,发现原来是一本初中数学教材。

    “对了,前面还没问你呢,最近你在学校读得怎么样了,还适应吗?”鹏石穿笑着关心道。

    而刘坤磨看着丈夫的笑容,却是忽然不好意思了起来,赶紧走过去把书收到了旁边的架子上,撅着嘴巴念叨道:“也就那样嘛,反正书里头的那些东西,我不认识它,它不认识我。”

    “哈哈哈,我们楠木冲的刘细妹,天不怕地不怕,也要怕学习嘛?有什么问题让我来看看吧。”鹏石穿不由一乐,起身就把书抢了过来,于是夫妻俩干脆凑到了一块,就着昏暗的夕阳看起了书来。

    “这个问题啊……应该是这么看的,你看……”解答妻子疑问的时候,鹏石穿时不时还会拿起一截树枝在地上比划两下,而刘坤磨则看着丈夫认真的面庞,却是忍不住地发起了呆。

    刘坤磨自小在山沟里长大,父亲是个在乡里走街串巷的货郎,家庭条件当然好不到哪里去。

    甚至她的两个姐姐,都因为被早早送去给别人家当童养媳而死去,包括她当年嫁给鹏石穿的时候,也是媒人谎称的14岁,实际仅仅只有12岁,就是因为家里太穷了,养不起人。

    在眼下这个时代的农村乡间,这都是谁也不见怪的平常事,农家基本都兴早婚,女孩子六七岁出嫁当童养媳,10多岁生娃娃当娘,不要太普遍。

    所以在遇到鹏石穿之前,刘坤磨完全就是个目不识丁的农家姑娘,就连她的名字,也是婚后鹏石穿给她起的,后来又是丈夫教她读书认字,鼓励她去学校读书,这才慢慢有了更多的见识。

    而让刘坤磨印象最深的一件事,则是当年鹏石穿给她起名之后,第二天一大早就直奔20里外的石潭街,给她买回来了小学一年级的语文课本。

    当时鹏石穿还用毛笔把“刘坤磨”三个字,工工整整写在了课本的封面上,现在想起来也是非同一般的浪漫。

    转眼到了今年,刘坤磨已经二十三岁了,自28年鹏石穿前去萍江发动起义之后,夫妻俩就整整分别了将近四年的时间。

    在那四年里,随着鹏石穿发动起义投身革命,当时的果党军阀也开始通缉他和他的家人,作为妻子的刘坤磨不得不过上了颠沛流离的生活。

    当时这个还只有十八九岁的小姑娘,不知哪一天会被果党抓去枪毙,参加红军的丈夫也不知是死是活,常常只能以泪洗面。

    而即便是在这种情况下,她还是在前年以化名考进了潭州的南华女中,可惜只读了8个月不到,就因为被熟人认出是鹏石穿的老婆,不得不连夜逃出学校,回到家乡躲藏起来。

    一直到去年红军占领潭州之后,听到消息的刘坤磨鼓起勇气孤身一人来到了省城,同时幸运地赶在红军撤离之前与鹏石穿建立了联系,夫妻俩这才得以再次相聚。

    随后刘坤磨便没有再回家去,而是跟着丈夫一同来到了湘赣边界。

    好在如今桂军虽然占领大半个湘省,但因为忌惮于红军的威势,所以对于红军家属还不敢采取过激的手段,后来鹏石穿的其他家人也在组织的安排下,陆续搬了过来。

    本来在刘坤磨的想象中,根据地的日子应该是相当艰苦的,而她也早早做好了准备,哪怕就是去死也不会再与丈夫分开。

    结果她却没有想到,这里的生活不仅胜过于家乡,而且她还能够继续自己的学业,就是这数学的难度实在太大,让人头疼得紧了。

    ……

    “嘶,现在的初中怎么还学这么难的知识,程刚那家伙是怎么搞的?!”看来咱们的鹏司令也要开始头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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