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元钊听了阿松的解释,一时很好笑。

    他一首以为,她叫阿云。

    不曾想,他听到的,和他理解的,天壤之别。

    “她叫颜心。”景元钊告诉阿松。

    “我知道,那个村子里的人都姓颜,她也告诉了我她的名字。可叫习惯了。”阿松说。

    景元钊:“……”

    “你现在如何了?”阿松问他,示意他活动手脚。

    景元钊刚刚醒过来时,手脚不听使唤。

    阿松让他继续装瘫,充作手脚无力。哪怕七贝勒怀疑他好了也无妨,又不是七贝勒伺候他。

    只要让照顾他、看管他的人知道,他手脚不灵便,就有机会逃走。

    “底下做事的人,最会偷懒耍滑。哪怕主子再三叮嘱他们当心,他们一旦觉得你不会惹麻烦,也会放松警惕的。”阿松道。

    景元钊听了他的话,在人前水杯都拿不稳。

    他夜里可以单独睡,便每晚活动西小时,锻炼手脚。

    不到两个月时间,他觉得自己能跑能跳了,体力恢复了六成。

    面对阿松,他也不敢全部托底,只是道:“走十分钟没问题。”

    “行,你继续装。”阿松说,“一旦有机会回去,我会帮助你逃跑。你回到阿远姐身边,告诉她我还活着。”

    他说到这里,语气有点伤感,“大概只有她还在乎我是否活着。”

    景元钊心口微微一痛。

    颜心不是不在乎,她不记得了。

    她太痛苦了,广城那一段的遭遇几乎令她崩溃,她自己选择抹去了。不管是梦里还是现实里,旁人提到广城时,颜心都是一脸茫然。

    她忘记了阿松,也忘记了景元钊。

    可能梦境里的阿松,也周转打听过她,以为她故意忘记他的,这才不再出现在她面前吧。

    “她会的。”景元钊道,“她很在乎。”

    如果她还记得的话。

    她把阿松当亲弟弟。

    没关系,等景元钊回去,他慢慢帮她想起来。

    她说带进棺材的秘密,如今也可以告诉他了,他隐约都知道了。

    景元钊迫不及待想要见到她。

    院子的鞭炮震耳欲聋。景元钊坐在室内,看着漫天烟火,归心似箭。

    珠珠儿会看到这样的夜空吗?

    她坚信他还活着吗?

    他消失己经半年了。这半年里,珠珠儿受了委屈吗?

    他姆妈呢?

    姆妈这段日子,有没有被西府那些狗崽子们刁难?贺氏那个老妖婆有没有欺负她?

    舅舅人在哪里呢?

    这些事,全部都令他焦躁。

    景元钊很清楚知道,不可急切,一切都需要水到渠成,才可以脱身。他得有耐心。

    只是等待叫他煎熬,五内俱焚。

    真想回家!

    颜心在庭院放完了烟火,打了几个喷嚏。

    “真冷。”她笑道。

    “是很冷。”夫人笑着说,“不过挺热闹的。”

    颜心为了让夫人过好年,提前安排一个戏班,给了三倍的钱,还预备了赏钱。

    戏班不算特别红火,小小戏台上,唱一些比较热闹的戏。

    除夕晚膳全部做了大家爱吃的菜,有夫人喜欢的,也有景佳彤偏爱的。

    颜心的祖母不擅长交际,可到底有年纪,说话真诚又贴心,夫人与她相谈甚欢。

    她们说些家务琐事,没有任何的“言外之音”,夫人也觉得很轻松。

    景佳彤饱餐了一顿,和白霜、微明去院子外面继续放烟花。

    一会儿颜心也出来了。

    “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过这样轻松的除夕。往年过年,都压抑死了,我吃饭不敢用力嚼,嘴里裹几下就往下咽,不敢发出声音。”景佳彤说。

    颜心失笑。

    “佳彤,你二哥去世了。”颜心斟酌着说。

    “你觉得我应该回去?”景佳彤问,“我原本也考虑这个问题,想着阿爸或者夫人谁问了我,我就回去算了。”

    结果没人提这茬。

    大家都很难受,就忽略了景佳彤。

    “我的意思是,他己经死了。”颜心说,“你可以难过的,夫人不介意,毕竟你们是兄妹。”

    景佳彤听了,笑了笑:“我说不难过,你会不会觉得我这个人很可怕?没良心?”

    颜心摇头:“不会。如果我亲哥死了,我也不会难过。我和他不熟,比陌生人还淡薄。”

    “他很会讨好姆妈,从小就是。反正有什么事,就顺手拉了我们几个来挡枪。

    在他眼里,我甚至不如一只宠物猫。小时候我也幻想过,哥哥会保护我们,会‘长兄如父’,替我们遮风挡雨。

    渐渐地我就明白了,他恨不能推我们出去挡雨。姆妈为什么肯听他的,因为她发脾气的时候,他能找来出气筒,就是我们几个。

    阿妍比较机灵些,她不怎么挨骂。我和三哥,我们俩笨拙,从小就是我们俩倒霉。”景佳彤说。

    颜心有点难过。

    “姐姐,我三哥几乎算是疯子了,他清醒的时候不多。如果我不自救、不从家里跳出来,下一个就是我。”景佳彤说。

    又道,“上次聂娇打我,二哥当众骂我的时候,我就死了心。他死了,我不幸灾乐祸,也不伤心。

    我没办法,从小就不会做戏。让我哭哭啼啼,说多痛苦、多不舍,我也做不出来。”

    颜心轻轻握了握她的手。

    “我总在想,血缘是什么呢?是我们家兄弟姊妹缘分浅,还是别人家也这样?

    哪怕我教会学校认识的女同学,都比我的兄弟姊妹们会关心人。萍水相逢,都比血脉亲人有感情。”景佳彤道。

    颜心便说:“孩子们有天然的感情,可随着年纪长大,也会慢慢断裂。这就需要父母来浇灌。

    如果兄弟姊妹成了陌路人,甚至仇人,不用怀疑自己,这是父母造成的。”

    景佳彤笑了笑:“我喜欢听你说话,姐姐,你总是很通透。”

    又道,“希望我将来像你一样,内心能平静。”

    “你会的。”颜心说。

    “姐姐,等会儿你跟夫人求个情,咱们出去玩吧?我好想除夕出去逛逛。”景佳彤说。

    刚刚一副大人口吻,这会儿又小孩子脾气了。

    颜心失笑:“好。”

    “碰到了谁家英俊的少爷,说不定我明年就可以结婚。我刚刚放烟火的时候许愿了,希望明年订婚,然后跟未婚夫一起出国留学。我一个人,还是有点怕。”景佳彤道。

    颜心忍俊不禁。

    她们俩说笑,外院守门的人进来说,来了客人。

    “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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