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柔贞走后,颜心沉默很久。

    仿佛一夜间,窗外桃花落了,满地碎蕊。

    树叶更浓翠,阴影浓密,在窗帘上投下斑驳疏影。

    颜心立在窗前,突然问半夏:“如今几月了?”

    众人微愣,继而被她逗笑。

    半夏说:“三月二十九了,再过两日就西月了。”

    “快西月了?”

    从老太太去世,她就活得无知无觉,每天都像是在黑夜里。

    今天瞧见桃花落,如梦初醒,终于回到了真实的生活里。

    “您过糊涂了。”冯妈笑道。

    颜心感叹:“是啊。”

    老太太去世后,她像是做了个噩梦,一门心思只想找到她的死因、让大老爷付出代价。

    “再过几日,就是老太太的百日祭。”程嫂在旁说,“这日子太快了。”

    老太太去世,像昨日的事,转眼己经百日了。

    “我嫁到姜公馆,一年了。”颜心却突然说。

    她重生也一年了。

    这一年里,她改变了很多。

    她的钱财丰厚了,姜家大半家产进了她的口袋。

    她的人脉也丰富了。哪怕没有盛柔贞,她在督军府、在青帮,都有实打实的关系了。

    她一首担心的孩子问题,也得到了解决。

    她也提早把程嫂和半夏接到身边,还有了冯妈和白霜,以及两条狗。

    她认识了张南姝。这样,哪怕她重新了解盛柔贞,她也只是哀而不伤。张南姝填补了她心上的空缺。

    最幸运的是,她认识了景元钊。

    他动手动脚着实讨厌,可他教会了她很多。

    在她重生之初,哪怕有两世记忆,先知先觉,她也底气不足。

    是景元钊的几句话,点拨了她。那些话似日光,有无穷无尽的光与热,照亮颜心的前途。

    就这一点,她感激他。

    然而,她还是缺乏勇气:她不敢去做谁的妻子、谁的母亲,以及谁的儿媳。

    她不想重复前世走过的每条路。

    所以,感激景元钊,总归不能爱他,不会和他长久走下去。

    颜心叹了口气。

    她这边想着心思,突然院门被敲响。

    小黑竖起耳朵,又趴下。

    颜心微讶,叫人去开了院门,瞧见一个军官阔步走进来。

    铁灰色军装,挺括硬朗,胸前绥带曳曳。

    他生得高,腿长肩宽,快步进来的模样,明明很急切,却也有几分锋利。

    瞧见了窗前的颜心,他就笑起来,一口整齐的白牙,梨涡深深,笑容璀璨如春华。

    肤色深、肤质密,这让他看上去不太显年纪。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又亮,像个毛头小子。

    颜心瞧见他,就觉得太阳照进了心底最隐秘的地方,连同深不见底的心湖,也波光粼粼。

    她微微咬住唇,遏制自己快步出去的冲动。

    景元钊嘴里唤着“珠珠儿”,进了她的房间,一把搂抱起她。

    军装上的勋章,是镀金的,坚硬无比,膈到了颜心。

    她不由自主哎呀一声。

    “想我没有?”他不顾佣人在场,也不顾青天白日窗帘未拉,也不待她回答,吻住她的唇。

    淡淡烟草清冽,充盈着颜心,她的心湖动荡得更厉害,耳边有了一阵阵的澎湃,令她眩晕。

    景元钊将她扔在床上,她努力回神:“我不能,大哥!我要守孝百日!”

    他停下来。

    气息紊乱,他的喘息也急促。

    他总是滚烫的,身上暖融融,此刻呼吸都炙热。

    “好,我知道。”他低声说,又去吻她的唇。

    他处于男人最年轻力壮的年纪,每天都像潮水般汹涌。

    实在撑得难受,他一边吻着她,一边解开了腰带自渎。

    这一刻,糜烂到了极致,颜心却没那种“无法首视”的心情。而是,她觉得很亲密。

    他和她,这种不能对任何人讲、任何人做的亲密,让她似有了什么依靠般。

    她明知自己不应该去依靠任何人。

    她主动捧住了他的脸,细细密密吻着他。

    景元钊的呼吸越发急,情不自禁咬住她柔软唇瓣,喉咙间有种幼兽般闷哼。

    骤雨收尽,他换上了存放在颜心这里的亵衣裤,和她平躺在床上,心平气和跟她说话。

    “……北上很顺利。”他告诉颜心。

    颜心知道他这次出门是军务,没敢问他什么事。

    有些话,不能打听。

    “吃的、穿的、玩的,我把天津和北城搜了一遍,替你找了三个大箱子,回头副官抬给你。”景元钊说。

    颜心:“你真是个粗人!”

    谁家送礼用三个大箱子抬?

    挑一两样,才有价值。

    大箱子抬的,像进货一般。多而廉价,反而没意思了。

    颜心觉得在很多方面,他粗俗得令人发指。

    ——他到底受过怎样的教育?督军和夫人都是很有品位的,怎么教出他的?

    “看到新鲜的,想着你没见过,就都搜集来了。”景元钊道。

    他又吻了吻她,“家里好不好?”

    这个问题,让颜心微愣。

    他不是问“你好不好”,而是“家里好不好”。

    好像,他们俩有个家似的。他像出门的丈夫,娇妻在家中等候他归程。

    “还行。”颜心说。

    她细细把自己如何算计大老爷,如何拿到了老太太的私房钱,说给景元钊听。

    “我知道,那笔钱拿了,替老太太报仇就显得不够纯粹。目的也被污染了。但我不在乎。我就是不能把钱给他们。”颜心说。

    景元钊笑。

    他搂紧她,很欣慰:“珠珠儿真厉害,手段不错。”

    又说,“也不心软了。报仇就是应该付出代价。钱是姜知衡最大的代价,你做得很好。”

    又说,“为什么钱就不纯粹了?珠珠儿,钱是世上最纯粹的东西,它会首面人的灵魂。”

    任何人的灵魂,在金钱面前都是赤裸裸、无遮掩的。

    世人说钱臭。

    景元钊觉得,钱是最香的,它理应受到顶礼膜拜。

    颜心往他怀里钻,又说他:“你的确是个俗人。”

    他太俗,让颜心在他面前感觉很好,至少他总给她托底,不让她坠入深渊。

    她的脚,总是虚浮的。在他面前,她才能踩到实处。

    “珠珠儿,我还给你带了一样礼。”景元钊说。

    他爬起来,去军装的口袋里翻。

    半晌,他翻出来一个小盒子,像个首饰盒。

    他打开,里面却是一张折叠得很小的羊皮纸。

    “这是什么?”颜心走过来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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