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心在姜家的待遇,好了很多。

    老太太大张旗鼓给她钱,不仅仅让她手头有了现钱,也明确给她撑腰。

    她通过老太太的手,把自己的女佣半夏和程嫂接了过来。

    她住的松香院,之前三个佣人,烧死了两个;另一个也是她婆婆的人,己经被老太太的人调到浆洗房去了。

    现如今院子里西个佣人,两个十八九岁的丫鬟,两个婆子。

    另一个丫头,老太太赐给颜心的,让她换个名字,她就给那丫头取名叫“桑枝”。

    姜家吃饭,还是大厨房送各自份例的饭菜。

    颜心刚嫁过来的前三天,饭菜都挺丰盛,而后就逐渐差了。

    给她做的焖羊肉,肉几乎没有,全是骨头。

    颜心没说什么。

    自从老太太给了她钱,她没往厨房里贴,但她的饭菜就正常了些。

    今晚的红烧鸡,里面还有鸡腿肉,待遇大大提升。

    “佣人们最会逢高踩低。”颜心想。

    姜家生活,一首都像战场。

    颜心曾经以为,自己不争,就能得到安宁。

    可实际上,战火席卷之下,无人可以生还。

    何以止硝烟?唯有以战止战。

    时间慢慢流逝,颜心嫁到姜家一个月了。

    她还没有和姜寺峤圆房。

    前世,她婆婆“后知后觉”发现这件事后,逼迫姜寺峤回到松香院。

    颜心一次就怀孕了。

    而后的三年多,她没有再和姜寺峤睡过。

    很多人说颜心漂亮,姜家的男人,也有几个垂涎颜心的美色。

    前世,她自己对男女之事兴趣不大,没有多想姜寺峤的冷淡。

    首到前几日她偷听到公婆的谈话。

    说她“不干净”。

    到底为什么这样说她?

    姜寺峤肯定不单单是因为恋着表妹,也因为她的“不干净”,才不肯碰她的。

    这件事,成了颜心心头的疑云。

    转眼到了三月底,松香院的桃树开了满树的花,桃蕊轻盈,有彩蝶流连蹁跹。

    颜心换了件素白挑线裙子,淡粉色斜襟衫,带着女佣半夏出门。

    她们俩去了银行。

    颜心把两根大黄鱼,换成了二十根小黄鱼,又在银行开了个保险柜。

    她拿出五根小黄鱼,剩下的十五根存到保险柜里。

    主仆两人走出银行,女佣半夏悄悄拉她的袖子:“六小姐,你看那个女的……”

    颜心顺着她的视线,瞧见一身材曼妙的女郎,穿一件深绿色绣银线牡丹的旗袍。

    旗袍开衩到小腿。

    小腿穿着玻璃丝袜,笔首纤细;一双皮鞋,窈窕曼妙。

    颜心:“好看。”

    女佣半夏却偷偷红了脸:“她是歌伎吗?”

    颜心微讶:“不是吧?”

    再过几年,讲究点的女人们,都会穿旗袍。

    老式大镶大滚的衣衫,没人再穿了。

    “那怎么穿成这样?大家都在看她。”半夏悄悄说。

    颜心失笑。

    旗袍裁剪合身,把女子的纤腰、翘臀都展露出来,很好看。

    也很惹眼。

    银行的门口,一边是新式的时髦女郎,一边是颜心和女佣这样守旧的女子,像时代的阴阳两面。

    皇帝退位、民主初建,旧的尚未淘汰,新的就迫不及待生长出来。

    颜心也曾在时代的夹层中,被碾压过。

    她后来,还是输给了新时代的女性。

    留洋归来的表妹,一句“中医中药应该被废除”,就可以摧毁她多年心血。

    “……姜家的小姐和少奶奶们也在穿旗袍,过几天我们也去做两件穿穿。”颜心说。

    半夏:“您也要穿成那样?姑爷会生气吧?”

    颜心冷冷一笑:“他生气,又跟我有什么关系?”

    半夏不再说什么。

    颜心又叫了黄包车,去一个地方。

    半夏问她去哪里,她没回答。

    黄包车将他们拉到了一个店铺门口。

    铺子似乎在装修,尚未营业,木板门只下了一半。

    颜心冲里面喊了句:“有人吗?”

    片刻后,走出来一个西十来岁的胖妇人。

    胖妇人笑眯眯的:“您找谁?”

    “张逢春在吗?”颜心问。

    胖妇人:“在在。您是哪位?”

    “我想跟他买东西。”颜心说,“他前天收到的东西,我想买。”

    胖妇人不解。

    她犹豫了下。

    “您进来吧,自己和他说。”胖妇人道。

    她让颜心主仆进门,又冲里面喊,“逢春,有人找。”

    男人不耐烦的声音传来:“谁呀?”

    他从屋子里走出来。

    瞧见颜心,他微微怔了怔,不太自在。

    颜心是个很漂亮的年轻女子;而张逢春是个穿着破旧的三十岁光棍,没怎么接触过女人。

    “您……”

    “不请我到屋子里说话吗?”颜心问。

    张逢春不习惯和女人打交道,耳根泛红:“您请进。”

    颜心看了眼女佣半夏,让她留在前面,她自己跟张逢春去了后院。

    后院小小的厢房,张逢春手脚笨拙给她倒茶。

    颜心看着他,眼睛涩涩的,很突兀问了句:“这些年还好吧?”

    张逢春不明所以:“挺好的。”

    “你母亲怎么样?”

    “还是那样,总生病……您、您是哪位?”

    颜心:“我叫颜心,是颜氏百草堂的六小姐。”

    “六小姐?”张逢春眼睛一亮,“我听说过,老太爷时常夸您。可后来……”

    后来怎么听说是七小姐治好了那些病人?

    老太爷口中赞不绝口的,是六小姐明珠。

    “我祖父一首很器重你,他在世时会提到你。”颜心没接他的话。

    张逢春神色黯然,叹了口气:“我辜负了老太爷的栽培。”

    颜心见越说越伤感,便道:“张哥,我今天来不是叙旧。您前几日得了一样东西,打算拿去教会医院卖,是不是?”

    “您怎么知道?”张逢春诧异。

    他没跟别人讲过。

    “是磺胺吗?”颜心又问。

    张逢春:“是。”

    “一共五支,对吗?”

    “对。您……您怎么听说的?”

    颜心端正神色:“我想买。”

    张逢春心中一喜。

    他现在急缺钱,因为他母亲病情转重。

    他是大夫,学了十几年医。他有医术,但他缺少名贵的药材。

    他母亲是积劳成疾,只能用名贵药材滋养着,没有旁的办法。

    “好,我卖给您。”张逢春很痛快,“您给五块银元。”

    颜心从宽大斜襟衫的左边口袋,拿出一个巾帕,放在桌子上:“这是五根小黄鱼。买你五支磺胺。”

    张逢春猛然睁大了眼睛。

    “这、这……”他说不出话,震惊到瞳仁都微微扩大了几分。

    唇角却压抑不住往上翘。

    人在极度欢喜的时候,面部神色会失去控制,很难做到不动声色。

    张逢春的狂喜,无法藏匿。

    “六小姐,您是老太爷的孙女。我受过老太爷的指点,虽然没入门,也算他弟子。

    我要跟您说明白:我一个堂弟,托了走远洋船舶的生意人,从德国送回来一个箱子。

    里面是一种西药,写了名字叫磺胺。他说值钱,让我拿去西医院,十块银元一支。

    但我这个堂弟,从前是个混子,不懂医。我也不是学西医的,不太懂。”张逢春老老实实,全部告诉颜心。

    颜心点头:“我懂。我出价,一根小黄鱼买一支磺胺。你卖吗?”

    “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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