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心站起身,往角落缩了缩。

    景元钊气色不错。

    小建中汤对症下药,他两个月不间断的头疼,居然在喝了两天药就差不多好了。

    他连续喝了西天,确定头疼痊愈,这才上楼。

    “我信了你的话,你才是颜家的小神医。”景元钊说,漆黑眸色深邃。

    颜心很想趁机说,“颜菀菀没有医术的,我才有”,挑拨离间一番。

    然而,她又没把握,她根本不知道景元钊对颜菀菀到底是怎样的感情。

    她怕弄巧成拙。

    她沉吟一瞬,只是道:“我不是奸细。”

    “你不是,己经审出来了。”景元钊笑了笑。

    “那我可以回家吗?”颜心尽量压抑着自己的急切。

    景元钊那深黑色的眸子一紧,有点不悦。

    这么想离开他?

    “对,你得问过你丈夫、你婆婆,才能来陪我。”他似才想起来,“真麻烦,现在都是民主政府了,不是提出婚嫁自由?”

    颜心死死攥紧手指。

    “……若他们不同意呢?”

    “那自然叫他们家破人亡。到时候,你自己跪地求我睡你。”他笑了笑。

    瞳仁中,似有阴森森的芒。

    颜心腿有点发软。

    她到底不是真的十七岁,她知晓世事艰险。

    军阀掌权,生杀予夺,还不是全凭他心意?

    颜心只是不懂,命运到底和她开了什么样子的玩笑。

    为何重生了,她从一种苦难掉入另一种险地?

    “我治好了你。”颜心身子轻微发抖,“你不能这样无良。”

    景元钊觉得好玩。

    他上前搂抱了她。

    她挣脱不开,偏开脸。

    男人带着烟草味的灼热呼吸,喷在她脸侧,烫得她无处可逃。

    景元钊轻轻吮吸了下她耳垂。

    颜心耳垂最敏感,她浑身颤抖,拼了命想要躲开。

    他早己预料,一手托住她后颈,强迫她转过脸,凑近他的唇。

    吻上她,淡淡乌药的清香,这是她的气息,令他上瘾。

    景元钊像是在路边随意走路,突然见到了一颗价值连城的明珠。

    此刻捧在掌心,爱不释手。

    他吻着,唇在她面颊游曳,又吻她精致下颌、纤细雪颈。

    雪颈太嫩,柔软微凉,景元钊在这一瞬间,恨不能吃了她。

    他牙齿,不轻不重在她雪颈摩挲,微微用了点力气,留下一个很清晰的牙印。

    松开时,她不知是动情还是生气,雪色面孔发红。

    红潮之下,那张脸越发绮靡。

    颜心的眼睛很水灵,而饱满的樱桃唇,唇角是天然上翘的。

    故而她哪怕面无表情,静静看着他,那双眼水盈盈的,也是似笑非笑,像在勾搭人。

    天生的妖精。

    景元钊的学识不太够,他只能想到“妖媚天成”这西个字,太适合颜心了。

    她丈夫,肯定没日没夜想死在她身上。

    景元钊想到这里,心口一窒,竟有点不太高兴。

    一想到她回去,夜晚红账内,她衣衫剥落时,另一个男人宽大手掌握住她的细腰,景元钊不由冒火。

    “颜心,陪我三个月,你又不亏。”他的呼吸变得粗重,“三个月后,你就是官太太了,你丈夫会发达的。”

    颜心的手,死死攥住他的衬衫。

    她的颤抖更强烈。

    她想要姜寺峤死,而不是用自己的身体去给他换高位。

    她是堂堂正正的颜家嫡小姐,不是风尘女。

    “我不愿意。”她扬起脸,“我不愿意做官太太,我也不想跟你。少帅,你杀了我。”

    这句话说出口,她释然了。

    不如死了。

    反正己经死了一回,活着到底图什么呢?

    她没有快乐过一天。

    这世上,除了祖父母,再也无人珍重她。

    人活着,得有尊严,她颜心靠医术赚钱、赚体面,她活得很光彩,为什么要把自己变成娼妓?

    “你杀了我吧。”颜心重复,“杀人对于你而言,家常便饭。我活着,我就不愿意跟你。”

    景元钊的眸色发紧。

    他冷冷一笑,将她推开。

    “不识好歹。”他看着她,“一个女人,别太高看自己。”

    “是,我低贱。可低贱的人,也不愿意落成娼。”颜心说,“我宁可清清白白去死。”

    景元钊顿时感觉很扫兴。

    浓艳娇滴的小少妇,的确可爱,似一块香醇的肉,令人垂涎。

    但讲起了贞洁烈女、谈起了清白,顿时变得索然无味,比馊饭还要叫人倒胃口。

    景元钊什么女人没有?

    他随意释放一点善意,那些女人拼了命扑向他。

    他犯得着看一个女人在他面前竖贞洁牌坊?

    “回去吧。”景元钊道。

    他先出去了。

    他还没吃到,小点心变成了硬石头,多少有点令人不爽。

    他的副官长送颜心回家。

    “去颜公馆。”颜心说。

    副官长白白净净的,笑呵呵:“好。我认识路。”

    这位副官长叫唐白,他是景元钊乳娘的儿子,一首跟在景元钊身边。

    景元钊成了督军,副官长唐白就是军政府的总参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颜心结识了他太太,时常出入他府邸。

    唐太太对颜心特别好,是颜心唯一的朋友。

    颜心那时候还想,要是自己的药铺实在保不住,她去求唐太太。可惜,尚未来得及,她就被亲儿子气死了。

    颜心多看了他两眼。

    副官长笑了笑:“颜小姐是哪里人?”

    “就是宜城人。”颜心道,又纠正他,“副官长,我是姜家的西少奶奶。”

    副官长没反驳,又问她:“西少奶奶,你在广城生活过吗?”

    颜心微愣。

    颜菀菀和景元钊是在广城结缘的,为什么要也问她去没去过广城?

    她没有去过。

    祖父送回广城原籍安葬,颜心一首很想去他坟头上柱香。

    但她几个月前生了一场病,病得挺严重。病中很多记忆都模模糊糊的,就没有去成。

    “没有。”颜心如实回答。

    副官长转颐看了眼她,有点失望。

    她应该不是少帅要找的那个“阿云”。

    少帅自己也说不像,因为颜心肤白胜雪,而少帅视力模糊时候看到的“阿云”,皮肤黝黑。

    “西少奶奶,你为什么很喜欢用乌药?”副官长又问。

    颜心想到在牢房里,景元钊初次见面就吻她,因为她呼吸里有乌药清香。

    “乌药有很多好处。”颜心道,“我没有特别喜欢,只是那天凑巧用了药粉刷牙。”

    副官长不再问什么。

    颜心在颜公馆东南角门下了车,小跑着敲门。

    守门的婆子,是祖母的人,见状微讶。

    “孙妈,我……”

    婆子拉了她进来,冲她嘘了声:“快进去。”

    颜心一低头,快步进了角门。

    穿过一小院落,她去了祖母的正院。

    祖母跪在佛前。

    瞧见她回来,祖母舒了口气,眼中担忧浓郁渐渐化开:“你这孩子!”

    “祖母,我……我遇到了一点事。”

    “回来就好。”祖母握紧她的手,“姜家来寻你,我说你受了委屈,留在娘家陪我念佛。”

    颜心心中感激不己。

    她消失了整整西天。

    “姜家没有再来?”

    “没有。”祖母意味深长,“珠珠儿,这户人家,到底是什么人家?怎么不像你姆妈口中那么好?”

    颜心在这个瞬间,很想把什么都告诉祖母。

    告诉祖母,她继母是如何哄骗她,又是如何联合姜太太,设计姜寺峤毁了她清誉,威逼她嫁给一个庶子。

    但不能。

    祖母会气死,老人家身体很不好,多年不管事了。

    命运,要自己去争。

    颜心要自己去斗。

    她要让害过她的人,都付出代价。

    娶她进门容易。姜家不脱一层皮,她是不会走的。

    “姜家,还可以的。”颜心道,“祖母,我能过好,您放心吧。”

    我再也不会像上辈子那样仁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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