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门一瞧,只见一张惨白的脸,两片秀眉挤作一团,竟是罕见的焦急,比中秋的那次更为失态。

    心中大感不妙,还没来得及询问,右臂已被拽住,拖着向外跑。力道之大,五指已掐进他的皮肉,顿时一阵生疼。

    似曾相识的景象,上一次在姹月总坛,当不速之客闯入时,路冰影便是这般待他的。

    好在只是极短的一段距离,来到院中,凌怀阑靠在西南角落,左手抱着小不点的次女,右手按住其身上的被褥,一边躲避寒风,一边焦急等待。

    宽阔的胸膛中,女孩正在瑟瑟发抖,神智已然昏迷,嘴里不断呻吟着,是些听不清的话语。

    自她的身上,一缕缕白雾飘出,并向着身旁唯一的热源钻去。

    饶是凌怀阑贵为踏陆,不惧深冬冰寒,但在此时,却也是面色发青,咬紧牙关,嘴角抽搐着。

    “乐竹,孕阳丹给乐葵吃了吗?”扫了一眼,纪来丰忙问道。

    阳尘曾提醒过,丹药在爆发时服用,只不知效果如何。还有此前合修失败,也打算趁此时机,再次进行尝试。

    凌乐竹闻言,焦急之中,神智仍能维持一丝清明,回道:“还没有,准备等你来后,再给妹妹服下。”

    “好。”纪来丰点头,便去到“岳父”身边,也顾不得礼节,准备将女孩接下。

    凌怀阑先取出孕阳丹,塞进女儿嘴中,但在之后转角之时,却遇到了些麻烦。

    女孩看似弱小,一双细柔手臂,力道却是极强,凌怀阑试了几次没能成功,只得一狠心,强行用力拽开,交了出去。

    失去倚靠,女孩立时颤抖起来,但很快,察觉到新的热源,本能地扑了上去。单薄的衣衫,皮肉紧贴,贪婪地汲取热量。

    “嘶…”甫一接触,纪来丰冷不丁打了一个寒颤。

    女孩身体仿若一个大冰块,极致的寒凉袭来,向来不惧冷的他,一时也难以承受。

    好在当初月梦寒劫采时,曾利用聚阴阵中的寒气对付他,有过一次堕入冰窟的经历,方才没有当场喊叫起来。

    勉强回复一缕神智,想着冬夜极寒,便当机立断,抱着女孩进入聚阳阵。

    “来丰,一切都拜托你了…”阵外,几乎是哀求的神情,凌乐竹双手紧抓着胳膊,都快掐出血来。

    “放心吧,我一定尽力。”纪来丰做出承诺。

    怜惜地望向怀中的女孩,无法想象,若未来没了她,生活该是多么的无趣。

    凌乐竹闻言,却不曾放下心,嘴唇纠结蠕动,还是忍不住开口:“来丰,若实在不行,乐竹之前的提议,你也可以…”

    话说一半,正到关键处,却被旁边父亲一口打断:“来丰,不必有任何顾虑,只管放手施为便是,无论何种结果,凌家绝不会怪罪于你。”

    “额…知道了。”正琢磨何为“之前的提议”,听见凌怀阑并非要求,却在减轻他负担的话语,纪来丰心中颇为感动,一时忘了回话。

    凌怀阑并不纠缠:“那好,来丰,我与乐竹会呆在院外,有任何需要,只管喊上一声,立刻便会赶来的。”说罢,向大女儿使了个眼色,率先迈步离去。

    凌乐竹却有些迟疑,还想说些什么,纠结之后,终究没有开口。

    转过身,跟在父亲后方,双眸却始终盯着法阵,直至看不见,方才收回。

    父女二人的举动,纪来丰愣了愣,方才明白过来。毕竟男女授受不亲,若他们在一旁,一来尴尬,二来也怕影响他的状态。

    再接着一想,也理解了凌乐竹的心思,对方曾经提过,让他娶凌乐葵,进行真正的男女合修。

    只是此事提出后,顾虑妹妹想法,她始终没敢开口,便一直悬在那里。方才再次提出,显然是想趁妹妹昏迷,来个生米煮成熟饭…

    “唉,真是的…”对这女子的心思,纪来丰不禁摇头,既是大感无奈,却也更不赞同。

    一来,临时抱佛脚,根本来不及;二来有孕阳丹在,还未到最危急的时刻。

    暗想着,便收起心思,只不过,当他专注抵御冰寒时,却发现情况远比想象中更为严峻。

    也不怪凌乐竹焦急,女孩体内冰寒,其浓郁程度,比之中秋节后的一次,竟强烈了数倍。在这两年的数次爆发中,却是极为反常的。

    难不成,真如阳尘所料,再爆发一两次,便会是生命的结束?

    顾不得纠结,感受到强大的敌人,己方阳田顿时躁动起来,开始满世界地寻找帮手。

    能帮助它的,自是法阵中积蓄的阳元,受到召唤后,纷纷向体内汇聚,环绕在黑球周边,等候他的指令。

    但这一下,却令纪来丰极是痛苦,体内仿佛烈炎灼烧一般,而在胸膛外,又是冰雪极寒的天地。

    一冷一热,交错冲击他的脑海,顿时异常的难受,甚至产生了一丝不该有的念想,赶紧逃离这里…

    不行,才答应过凌乐竹,要帮助她妹妹的,男子汉大丈夫,怎能轻易食言?

    强烈的执念一经生出,立即压制住心头的软弱,神智恢复一丝清明,开始思考,该怎么办呢?

    上一次爆发,靠的还是纯阳丹,只是丹中有毒,会损坏阳田,短时虽能缓解,长远看却在加快死亡的步伐。

    最好的办法,还是以天然的阳元,比如他体内的、聚阳阵中的,给女孩输送过去。

    这自是一下能想到的,只不知,阳尘所猜测的,那种阳田愈合的奇妙状态,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情形?还有服下孕阳丹后,又会有怎样的变化?

    若仍如上次合修那样,阳元输送过去,却不小心进入女孩阳田,那可就糟糕了…

    思来想去,权衡过后,他决定先试一试,先尽可能控制阳元停在远处,再见机行事。

    说做便做,当即凝出细流,迅速去往交界地带,过程比上一次竟是更加轻松。

    缘由便在于,此处天空已变成一片白茫,女孩体内蓬勃的阴气,已然突破两重关卡,率先向他发起了进攻。

    纪来丰暗道一声“正好”,便准备拿这些先头部队练练手。

    当即双目一凛,化作黑色巨人,招来阳元作为武器,来对付白雾中无数的细小“虫群”。

    只见他右手轻轻挥动,一片一片黑云便扑将过去,与来犯的白云猛烈相撞。

    顿时,黑中有白,白中有黑,黑白风暴中,相互交织、纠缠,化成了一缕缕柔和的气息。

    惊喜的是,这些柔和气息离开战团,去往了体内各处,缓解着他的伤痛,也提振了他的精神。

    纪来丰一边对付寒气,一边又自后方补充,法阵中阳元充裕,源源不断赶来,令他信心大增,很快将入侵的阴元消灭干净。

    接下里,该他主动进攻了,便率领一群忠诚的“士兵”,轻而易举冲出了第一道关卡。

    来到二人肚皮间的细小缝隙,这里早已积攒了厚实的冰雪,整块天地,瞧不见一丝别的颜色。

    面对这强大的敌人,纪来丰立刻打起十二分精神,更加努力起来…

    与此同时,燕归居外。

    凌乐竹双手仍抓着胳膊,来回焦急地踱着步子,时不时停下来,将脑袋探入院中,悄悄看上一眼。

    害怕被察觉,影响纪来丰的心绪,又很快收了回来。

    只是一连几次,都不见动静,男修抱着妹妹,一个额头冒热气,一个却是发寒。

    此外,便只见二人身躯微微颤动,却不知进展几何、危急与否,便更加焦急了。

    相较之下,凌怀阑则安静得多,靠在大门边的院墙,闭着双目,不知作何感想。

    偶尔也会抬起头,望向天空明月,嘴唇轻轻蠕动,却不见声响,似在默默祈祷着些什么。

    已至深夜,青庐山上、山下镇子,无论修仙之人,或普通百姓,皆已进入熟睡。

    仅留下一点灯火,照亮夜归者回家的路,余下一片漆黑,万籁俱静。唯有燕归居不同,院内、院外,各自的心都在紧张忙碌着。

    聚阳阵中,女孩与男子相拥紧抱,彼此的“战斗”一直持续。

    其中,前者一直昏迷,乃是被动出击,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

    后者虽为主动,却也完全沉浸,与昏迷并无二致,对外界的变化也无丝毫察觉。

    或是厌恶这般的沉寂,还有夜色赖皮的纠缠,“鸟笼”周边的上品灵石,竟不知不觉,纷纷泛起异样的光亮。夹杂其中的,还有一缕诡异的红光。

    渐渐的,它们不再满足,光芒持续增强,并开始向阵内蔓延。

    法阵中,五色灵彩愈发浓郁,萦绕在二人身边,仿佛受到召唤一般,做起统一方向的旋转。

    奇异的景象,若纪来丰在外观看,说不定会吓上一跳,这不正是经常见到的,体内那淡彩的天地吗?

    还有一热一冷,前者为他,后者是女孩,二人相互对立,又紧密联系,与黑球、白球,岂非异曲同工?

    唯一的不同在于,体内灵气是散乱的,这里却是规律的旋动,自二人身体一边进入,又从一边穿出。

    却不知留下了什么,出来的灵气竟是暗淡不少,只是整个法阵灵气愈发浓郁。光彩愈发明亮,这些细微变化便不太明显。

    “父亲,您快来看!”

    古怪的变化,阵中二人察觉不到,但凌乐竹却是一清二楚,皱起眉头,想不出缘由,只好向父亲请教。

    凌怀阑听罢,周身泛起一圈光芒,竟是漂浮而起,自上空向院内望去。

    待看清之后,却也眯起双眼,疑惑喃喃:“这是…”

    不知为何,他总有种不妙的预感,双目紧盯笼中奇景,时间一点点推移,预感愈发强烈起来。

    直到之后某个时辰,忽听见嗡嗡的细流声,有些怪异,又有些似曾相识,仿佛有什么可怕的东西正在酝酿着,方向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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