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玄只知和褚雨墨互相爱恋,心中总盼着能与她相见,到时花前月下郎情妾意,却未想过将来二人将去从何往,根本没考虑那么多。

    如今又要去找寻小蜻蜓重圆旧梦,心中对褚雨墨既愧又怕,是以不敢对纪韵诗说出究竟。想那褚雨墨必定对自己心向往之,是以纪韵诗一再提醒自己要不要辜负于她。想是姐妹二人闺中私语之时,已将心事倾诉,纪韵诗对二人之事知之甚详。其实自龙玄第一次见两人之时,便知二女虽互不相让,各逞豪强,却又知心无比,就仿佛寻常百姓家的姐妹一样,平时互不相让,可到关键时刻还是一家人。

    龙玄道心稳固,虽一时慌乱可竭力控制心神,很快那不安的神色就转而为平。他说道:“我哪里吓到了,只不过觉得自己平淡无奇,配不上褚谷娘,让她为我如此付出实在过意不去。”

    脸上神色虽恢复正常,这几句话却说得言不由衷。纪韵诗深知高修之人素能控制情绪,便知这装出来的镇定不足以说明什么,顺着龙玄话头说道:“你年纪轻轻便炼就半步金身元婴的境界,还说什么平淡无奇?再说,我等都是修真之人,讲什么出身背景家世?只要对方勤于修行,道心稳健,二人注籍后定能早日羽化,共享仙华。”

    她口中虽是劝解,眼珠却眨也不眨的一直盯着龙玄看,那神色中充满了疑惑。

    龙玄脸面上再无现焦忧之色,心中却在打鼓。口中搪塞道:“纪姑娘,你见到褚谷娘替我谢过她的浓情厚意,我师仇未报,更未禀宗门长辈,婚姻大事不敢私自做主,实难……这个实难承她盛意……”

    话未说完,纪韵诗一声断喝:“够了!你别再演戏了!什么师仇未报!宗门长辈!你莫要忘了我和师妹都是邪魔之徒,按常理根本不为你们所谓名门正派所能容!知不知道,看师妹此次动情情状,如果必要之时,她都能反出师门委身相与!你到底什么意思?”

    龙玄虽极力控制,可这突如其来的情绪压迫还是让他脸红不已。他度量了半天才说道:“我并非有什么门户之见,我浑噩修道,本不知自己出身,师尊澹台墨虽是正气门之徒,可却从未教授我言行规范,我对自己身世是否正派不正派本无概念,褚谷娘虽是邪魔紫潇涵之徒,却未听闻有何劣迹,况冰雪美丽,对我情深以往,我只是有些自惭形秽罢了。”

    纪韵诗冷面冷口的听他说完,鼻子嗤的一声道:“放屁!你在说谎!我来问你,芒砀山在大元南处,你往东走是为何意?这几日我偷瞧你独自相处之时,常向东方远眺,满蕴神情,一脸贱相,究竟为何!你姑奶奶我的眼中何时能揉进沙子!从实招来!”

    龙玄左右无计,知道这纪韵诗如膏药一般难缠,而此行势在一探前尘之事,绝不会随意离去。前路漫长,她伴左右,到了盘龙山,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再难相瞒。

    龙玄顾左右而言他,终究无计可施,只得招供道:“纪姑娘切莫动怒,现在咱们所行之路确实不是去芒砀山的路径,而是回我出生之地盘龙山。我得道时久,一直没能回去,我那恩师亡魂此际还游离山间,更不知当年居住寺庙是否安好。我此去一是收敛师父遗骸,养育大恩莫不敢忘。二是饮水思源,重修盘龙寺。我师父豪放好饮,盘踞盘龙寺二十余年,将内中物事变卖一空,我此行目的也是为了替师父赎衍。”

    纪韵诗听了这番话,才稍息怒火,额头鼓起的青线才缓缓舒展。却仍不放心道:“收殓师尊,重修庙宇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见不得人的事,你为何一直未对我明言?”

    龙玄见她神色转和,才小心说道:“除此二事还有一人在盘龙寺脚下等我。”

    纪韵诗听闻之后心中咯噔一下,霍的站了起来,怒斥道:“什么人在等你?!是不是你在那处生活日久,自幼便结下鸳缘的青梅竹马?”

    龙玄轻轻呼出一口气,此刻再不踌躇,无比坚定的点了点头。

    纪韵诗只觉眼前一黑,失神落魄的坐落下去。她此生最恨薄情负义之人,原以为龙玄为人正派,又出身道门正宗,可做相伴师妹终生的良偶,哪曾想这小子早就与人私定终身,另有佳配了。她半生凄惨孤苦,实想难得万年冰封的小师妹将感情毫无保留的倾注于此人,却落得和自己殊途而同归的下场,真像将一人高捧至云端后又重重摔下,这般失落实在无法用语言表明。

    纪韵诗气得快哭将出来,龙玄所为着实令她引申到自己经历之中。

    “果然是有其叔必有其侄,你和沈白衣果然是一丘之貉,一般的薄情无二!你负我师妹,我今日定不能容你!”她柳眉倒竖,手指掐诀,浑身气流飞转只将衣袂都吹得翻飞起来。

    随着她手诀动处,这小小斗室突变一团漆黑,周围景物尽皆不见,周围亮晶闪烁 ,仿佛置身于万里星河之中。

    纪韵诗得遇专事虚幻法术的轮回冥火凤凌炽指点,已将自身法术“大罗幻境”提升进境,此时这正是其中一式,名叫“天际星罗迷踪阵”,一经施展,可使人置身星河之中,难接天地之气,从此受施法人的摆布。

    龙玄只觉漂浮在无际星河之中,牙床桌椅窗门俱都不见,他的修为虽高于纪韵诗可一时看不透这阵法奥妙,心中又乱麻如缕,根本无心和她斗法。

    正在这时,忽然传来一声娇啼。这声音柔弱无比,似隐隐带着哭音。

    “师姐,请你住手!”那声音近在咫尺,既轻又柔,却又似灌满这银河空间一般。

    纪韵诗闻讯将手一摆,漫天星罗凭空消失,四周又恢复如常。

    门分左右,褚雨墨凄然入内,身后八子鱼贯而入。

    褚雨墨玉立婷婷,脸上凄苦不已,八子多数脸色凝重,只最小的寇泗寇海兀自嬉笑,一脸顽皮的望着龙玄调笑不止。

    纪韵诗显是不知师妹竟不日赶来,匆忙站起,关切说道:“师妹勿忧,待我现在就赶到盘龙山下,杀了那什么青梅竹马,让他断了念想,和你成亲。”

    褚雨墨早已泪眼婆娑,举头望向师姐,长长睫毛兀自颤抖,此刻方知至亲之人唯有师姐其他尽皆水月泡影。她黯然神伤道:“你能杀了他心上之人,可能杀了他的心吗?”

    说罢转身便走,再无一丝回转余地,两扇门板被她身形一带,也似不堪冲撞,几欲脱销而去。

    八子中头大的寇文深深望了龙玄一眼,只留下了一句话:“你若不是我兄弟的恩人,定不饶你……”说罢率先走出,七子随后跟出。

    龙玄眼见褚雨墨形消神不属,心中疼惜得紧,此刻却又哪能恪守往日对小蜻蜓所说誓言,疾步追出,见九人停落院中,各自一顿脚便跨出高墙,当下不再犹豫顾及脸面,施法追出。

    这客栈掌柜听闻木板楼梯一阵隆隆杂响,知道来人不少,庆喜小店又有盈收,正带了店伴烧开了热水准备为来客大献殷勤,哪知道一美貌女子面带悲戚之色而出,身后随了八个童子,还有一男子追出,众人各一跺脚便如跨门槛般飞腾出户,一时间掌柜和店伴各自惊住,亲娘后姥姥的呼喊不已,只觉经营多年未接待过如此神仙之人,实在令人惊奇。

    大篼城西城门外有一处荒野,其内谷深山险,翻过山岭后自有一处密林悄立其中。

    密林中有一片空地,此时迷雾缭绕,似有诡异。迷雾中影影绰绰的看见几个身影,借着淡淡月芒遥遥瞧去,更觉虚幻缥缈不比寻常。

    一阵交谈声音旷远悠绵,仿似来自地府,又像天际传下。

    声音寥寥落落,似是妖祟聚会。烟雾最浓之处竟摆了一张条案,案子上各类冷食菜肴,四人围坐一团正自畅谈吃喝。

    “青须公,别拿你那点野狐禅再来现眼,好好说话不成吗?非得拉长个声音。”说话之人乃是一白衣秀士,坐北朝南,居中而坐,显然众人之首。

    与他对面而坐的颌下一缕浓须的老人听了头首之言,讪讪恢复了语调,说出话来不再阴阳怪气:“柳相公,我们这些山精野怪如果不闹出点怪异行径来,俗人哪里还觉得我们神秘和与众不同啊?”

    柳相公嗤笑道:“那你也弄点高明的手段出来啊,阴声阴气的装神弄鬼,恐怕只能唬唬那总角小儿。”

    坐在他左边下首满面黄毛之人陪笑道:“我等确实浅薄,哪有相公您得遇天缘啊,能与神侯府的三少爷称兄道弟,还认了那闭月宫的门人为师,这等奇遇我们就是修八辈子道也够不上呢!”

    居中之人正是柳下挥,自龙玄走后他又恢复以往生活,每天散漫游玩,除了偶而修习道法外的时间都用了胡乱交友、喝酒取乐上了。自跟随龙玄之后,见识修为大长,这使得他在这一票狐朋狗友面前又有吹嘘之资,众妖灵见他得势,尽皆远接高迎,前恭后倨。

    “那是自然,我这叫吉人自有天相,天下名门,我占其二,有时候我也问师父,我究竟算是闭月宫的门人还是正气门的呢?你们猜我师父怎么说?”柳下挥酒喝多了,敞开肚囊侃侃而谈。

    其余三人尽皆一齐摇头,说道不知

    柳下挥满脸得色道:“我师父说,你要行走修界便称自己时正气门门人,遇到普通邪祟断断不敢与你为难,而且我门中秘笈正气诀能稳魔心,不光不敢与你为难,还都有求于你,巴巴和你结交。至于遇到金丹高境的大能仙人,就要表明是闭月宫出身。仙门闭月宫久居金水湖上千丈虚空,天下知晓之人不多,但凡知晓者都知道野火师祖的厉害,轻易不敢招惹我们。”

    黄毛听得双目发直,一脸倾慕的说道:“尊师此次南行,不知能否窥得前尘壁所在吗?那可是成仙问道的自古捷径。”

    柳下挥听言骇了一跳,刚倒入口中的半杯酒咕噜一下硬窜入肚,呛得他一阵咳嗽。急忙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师父找前尘壁的事呢?这可是他严令我师兄弟不准外泄的重大秘密。”

    黄毛瞪大了两只猩红眼睛,不解道:“分明就是你说的啊,那日你我二人在醉仙楼豪饮时,你告诉我的!”

    柳下挥停杯不饮,伸手狠狠给自己几个耳光,怒骂道:“看我这张臭嘴,怎么什么都敢咧咧!师父说,这前尘壁之事不能外露,否则天下修者一涌而至,那还怎么得了!你还知道什么,芒砀山之事我跟你说了吗?”

    黄毛、青须翁还有另外那人异口同声道:“芒砀山!前尘壁在芒砀山吗?!”

    柳下挥自觉又自失言,挥起手又是自扇耳光不已!这张臭嘴啊,还有这万恶的酒,师父此行定是险阻无比了。

    褚雨墨长袖做舟,轻飘空中,一路清泪缓洒,竟似雨点一般不住在空中洒落。

    八子未能御空,却也翻山越岭如履平地,一直紧紧辍着不离其后,深怕她在悲愤之际遭遇什么不测。

    一阵疾风自八人头顶飞过,乌金光芒闪烁不休,剑上之人身形魁梧,赫然正是龙玄。

    寇文收住脚步,对其他兄弟说道:“龙公子去追姑娘了,咱们可稍歇一阵,咱们远远的望着他们,却别再靠近了。”七子依言停住脚步,在林边寻了块空地各自坐下。

    褚雨墨心伤若死,此次出行本被师尊紫潇涵抓个正着,被关了七天,饿了三日,她自未屈服回转心意。紫潇涵对她始终疼爱有加,见她这次确实动了真情,恫吓威逼辱骂都不起作用,褚雨墨一改往日敬师言如神明之态,最后紫潇涵无奈,只得依了她,命八子陪同监视出行。紫潇涵视她为己出,威逼利诱也只想让她幡然醒转,虽无奈放行,却断言两人必无善果,早在褚雨墨心中种下恶毒预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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