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与会人员说了声“稍等”,拿起桌上亮着屏幕的手机走出会议室。

    最近是多事之秋,不管是君山集团,还是傅家都笼罩着一层阴霾,在座的人心里多多少少有数。

    站在安静的走廊上,傅寄忱接起电话,那边是傅羽泠娇俏的声音,透着亲昵:“哥哥,你在忙吗?”

    傅寄忱冷淡道:“有事?”

    “没事就不能给你打电话吗?”傅羽泠就是想跟他多说几句话,故意扯东扯西,不说正事。

    谁让傅寄忱总是不爱接她的电话,她拿老宅的座机打,他肯定以为是家里出了事,不会不接。

    “不说我挂了。”

    傅寄忱没跟她开玩笑,说着把手机从耳边拿下来,准备挂断。

    “哎哎哎,等会儿。”傅羽泠知道他是来真的,顿时急了,大声阻止,“我是替妈妈给你打电话的!她让你忙完了回老宅。”

    傅寄忱迟疑了片刻,问道:“什么事?”

    傅羽泠说:“她没告诉我,只让你回来。”

    “我知道了。”傅寄忱这回没犹豫,说完就挂了电话,低头看着手机,略沉思了几秒,转身回到会议室,接着开会。

    下午六点左右,傅寄忱处理完手头的事,从公司离开,回到傅家老宅。

    就算魏荣华没有特别交代,他近来也时常回老宅。原因无他,老爷子的身体和情绪都不好,有人在旁边,哪怕不做什么,于他来说也是一种慰藉。

    傅寄忱进屋的时候,魏荣华坐在客厅里,穿着浅咖色的真丝裙,没有任何点缀,相比较从前,显得略朴素。脸上化了清雅的妆容,掩盖了些许憔悴黯淡的神色。

    “您找我有事?”傅寄忱到她跟前,垂首询问。

    自打上一回,母子俩在二楼露台上因为沈嘉念的事发生争执,再也没有坐下来好好说过话。虽然在那之前,促膝交谈的场景也极少发生。

    再加上傅政鋆出车祸离世,母子间的隔阂越来越深,关系降到了冰点。

    魏荣华近距离观察他的眉眼、鼻子、嘴巴,当真是找不到半分与自己和傅政鋆的相似之处。

    从前没深思,如今心里时刻挂碍,倒觉得他眉眼处似有几分熟悉,不知道在哪里见过,难道是像他故去的奶奶?好像也不是……

    不知是不是病中的缘故,脑子实在不够用,很多事情只能抓到一点边角,想不起全部轮廓。

    魏荣华心思百转千回,面上却没露出异样,一如既往地对他展露笑容,温和慈爱:“没什么要紧的事,前几天生病,躲在房里没跟家里人见过面,今天精神好了一点,想亲自下厨做几道菜,就让你妹妹把你叫回来了。没耽误你工作吧?”

    傅寄忱言语简洁:“没有。”

    “那就好。时间不早了,我去厨房准备,你先休息,饭好了再叫你。”魏荣华起身时还咳嗽了两声,掩了掩唇,去往厨房。

    保姆已经将各类食材处理好,只待下锅,魏荣华戴了口罩,开始动手烧菜。

    傅寄忱没在客厅久留,上楼回到自己的房间,没别的事可做,站在窗边抽烟。抽第二根烟的时候,接到江城那边打来的电话。

    电话里的人说,警方多次审问货车司机,正规流程的手段都用了,司机的供词始终没有变过,咬定是自己驾驶失误,没人找过他。

    司机的各个银行账户也没有不明原因的进账。

    案件已经在审理,不出意外的话,一审判决,货车司机以交通肇事罪入刑两年零六个月。按着司机自身的情况,提请上诉,二审很有可能会判得更轻。

    但司机的律师传达了当事人的意愿,不打算上诉,那么最终判刑就是两年零六个月。

    说完案件,男人顿了几秒,似乎不知道接下来的事该怎么开口。

    傅寄忱很冷静:“徐挺那边什么情况?”

    男人正要说这个,闻言,轻声叹息:“傅先生给的酬劳不少,徐队长带着团队沿着崧漓江下游出了江城,搜寻到了随城,还是没找到……沈小姐的尸体。徐队长说,没有再找下去的必要了。”

    每一个字,从嘴里吐出来都那么艰难。

    傅寄忱举着手机贴在耳边,那边的人是什么时候挂电话的,他也没察觉,直到指间的烟蓄了一截长长的烟灰,灼痛了手指,他才找回丢失的魂魄,把手机拿下来,丢到边上的木桌上,揿灭了烟蒂。

    *

    傅寄忱在老宅吃过晚饭,准备驱车离开,被魏荣华叫住。

    “晚上就住在这里吧。”魏荣华出言挽留,“你爷爷晚上老是睡不着觉,你陪他下下棋,聊聊天,他心里也好受一些。明天早上,我给你做手擀面吃,我记得你小时候很喜欢吃。”

    恰好在这时候,管家过来说:“大少爷,老爷子叫你过去。”

    傅寄忱颔首,把车钥匙放回柜子上,去了老爷子的卧房。

    这一晚,傅寄忱没有回云鼎宫苑,陪老爷子聊到十点多,在老宅留宿。

    翌日清早,魏荣华起来到厨房忙活,全程没有假手于人,和面、擀面、熬浇头都是她亲自动手。等傅寄忱起床下楼,锅里的水刚好烧开,魏荣华把面条下进去。

    保姆路过客厅,对正在喝水的傅寄忱说:“大夫人对你真好,她自己身体还没痊愈,五点过一刻就起来了,忙到现在。”

    傅寄忱看了眼厨房,流理台前是魏荣华忙碌的身影,他眼里无波无澜。

    家里其他人陆续起来了,傅羽泠难得在这个时间走出房间,睡眼惺忪地踱步到餐厅,挨着傅寄忱坐下,吸了口气:“好香啊。”

    手擀面配上软烂的牛肉浇头,配上笋干和豆腐丝,闻着就忍不住垂涎三尺。

    傅羽泠吃饭也堵不住嘴,叽叽喳喳说些没营养的话,时不时问傅寄忱一句什么,他没搭腔,安静吃完早饭,拿上车钥匙,开车去公司。

    人走后,傅羽泠双手环胸,靠在椅背上,噘嘴表示不满:“哥哥怎么越来越话少,像块冷冰冰的石头。”

    魏荣华忙了一早晨,精神有些不济,草草吃了几口面,放下碗筷上楼。

    她没有回二楼的卧房,径直去往三楼,推开傅寄忱房间的门,保姆阿姨正在里面打扫卫生,床单被套拆下来装进了脏衣篓里。

    傅寄忱很少在老宅过夜,一般他住过一晚,床上用品都得清洗干净收起来,等他下次过来留宿再铺上。

    “大夫人,您怎么过来了?”保姆手里拿着抹布,直起身来。

    “我来收拾,你先出去。”魏荣华说。

    “那怎么能行?”保姆一副受到惊吓的样子,“您身体还没好,这些我来就可以了,您去休息吧。”

    保姆除了惊吓,更多的是不解,以前大夫人从没主动提过帮大少爷收拾房间。她虽然对大少爷很是偏宠,但打扫房间这样的事无足轻重,她是没必要做的。

    “躺了几天,身体都僵了,活动一下出出汗,晚上才能睡好觉。”魏荣华耐着性子跟保姆解释,以免引起怀疑。

    “那……好吧。”保姆犹豫着出去了,“您要是身体不适记得叫我。”

    目送保姆离开,魏荣华去把门关上了,把脏衣篓里的床单被套全部倒出来,翻来覆去地寻找,没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又把床单被套裹成一团装了回去。

    她脚步匆匆去了卫生间,最终在地板上找到几根带毛囊的头发,放进透明的塑封袋里,悄悄离开房间。

    没忘记去跟保姆说:“收拾了一会儿,头晕得不行,剩下的还是你来吧。”

    魏荣华回了房间,靠在门板上深呼吸,拔了几根自己的头发装进另一个塑封袋里,而后拨通一个电话。

    像她这样的地位,找几个为自己办事的人不难。

    上午十点多,魏荣华戴着宽帽檐的渔夫帽和墨镜,出了一趟门。

    没用家里的司机,她自己约了一辆专车,在咖啡厅里跟人碰面,把东西交给替自己办事的人,没有多余的交代,只说:“注意保密。”

    那人跟她保证:“您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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