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回响在余琛耳中。

    一瞬间,好似天旋地转。

    有那么一刻,他好奇当真变成了一个迷茫的旅人,行走在那无穷无尽的山水中,找不到任何出路。

    直到某一刻,山重水复之际,柳暗花明!

    那种喜悦,那种惊喜,被他真真切切,体会到了。

    但仅是一眨眼的功夫,那种感觉,烟消云散,只好似是昙花一现,一场大梦。

    但余琛背后,却是已冷汗涔涔!

    ——意境!

    说这文之一道的炼炁士们,都擅长编织意境,言出法随。

    方才那一句诗文,便是将那文中意境显化,让余琛都受了影响。

    虽然仅是一眨眼的功夫,只是一愣神的停滞,但在炼炁士们的斗法当中,一瞬间,便足以决定生死!

    更何况,如今余琛突破元神之境,加上那无尽功德时时刻刻冲刷精神魂魄,那心智早已是不动如山,难以受到外界影响。

    但那一句诗文,却真真实实影响到了他。

    足以看出,那邋遢男人,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恐怖家伙。

    倘若不去看他那凌乱的外表的话,余琛判断,这山海学宫山水之间的炼文人们加起来,恐怕都比不上这家伙。

    而正当他因为那“意境”而思忖时,一张胡子拉碴的脸,已不知何时凑上了前来,一脸热情,

    “小兄弟今年贵庚?多大年纪?何方人士?可有道侣……”

    转眼之间,这邋遢家伙,已凑到了余琛跟前,那双浑浊凌乱的眼睛里,充满了热烈的光芒。

    余琛看罢,浑身上下一个激灵!

    心说这家伙……不会是龙阳之好吧?

    “师兄!!!”

    突然之间,一声恼怒喝声从远方传来,一个白色儒袍的年轻男人踏空飞跃而来,

    “你怎么又跑出来了?老师不是让你在学海思过半年么?!”

    那胡子拉碴的邋遢男人一听,眨了眨眼,挠挠头道:“啊哈哈哈……一睡醒就在这儿了……”

    那儒袍年轻人听了,满头黑线,一副“我信你个鬼”的模样,神色不善地盯着那邋遢男人。

    后者讪讪一笑,扣了扣咯吱窝,才悻悻退去了。

    末了,余琛又听见了他的声音,“兄台,我们还会见面的。”

    他眉头一皱,环顾周遭,却发现无论这儒袍年轻人,还是青浣,好似都没听闻这话。

    望着那邋遢男人落寞离去的背影,他若有所思。

    “两位,实在抱歉,小生这师兄就是如此,从前也是天赋异禀,前途无量,却不知为何变成了如今这幅神神叨叨的模样,实在是失礼了。”

    思索之间,那儒袍文人一拱手,面露歉意,开口道,“二位贵客来学宫,是有何事?”

    余琛听了,不得不感叹怪不得这山海学宫的名声在整个七圣八家里都是独一份儿的好。

    要换了其他十几座天宫,像余琛这样不告而来,恐怕早就被里三层外三层团团包围了。

    因此,他也是相当客气,把青浣的事儿一说了。

    那儒袍文人听了,眼睛一亮,更是热情起来,看着青浣,眼里掩饰不住的惊喜:“好!当真是好!青浣姑娘还请随我来,老师当初偶遇见了伱以后,便天天盼着呢!”

    说罢,便领着余琛和青浣朝学宫内走去。

    闲聊之间,余琛也得知了眼前这人的身份,学宫门徒朱光玉,师从学宫宫主,天赋异禀,仅二十不到,便已是元神下品之境。

    按理来说,接待这种活儿不应该是他来干的。

    可偏偏他发现原本应该在学海面壁思过的“大师兄”不见了,仓皇寻找之下,发现了正被骚扰的余琛,这才有了方才的碰面。

    一路上,对于宫主学生的朱光玉带路情景,诸多文人学生却是低头伏案,不闻不问,只听抑扬顿挫的诵读声中,文气自生。

    很快啊,仨人进了学宫深处,见到了那正在提笔书写的宫主。

    一个看起来清清瘦瘦的老头儿,头发花白,一身青衫。

    对于青浣的到来,老头儿表现出了无法抑制的喜悦,无比热情,当即便让青浣行了拜师礼,生怕她反悔一样。

    总而言之,整个过程,快得余琛都没反应过来,青浣就从原本的平民,变成了堂堂天宫宫主的学生。

    ——让余琛不得不感叹,天赋这玩意儿,当真是羡慕不来的。

    而那老头儿的动作,端得是雷厉风行,拜师礼一成,直接就让人备好了青浣的学士袍,住宿,生活起居等等。

    就像一生雕琢的匠人,见了天成的美玉那般,热切得紧!

    而余琛也是这时才晓得,山海学宫的学生,平日里都是住在学宫的,只有一个月有四天的歇期,可以在外边儿过夜。

    看着青浣对这学宫的环境也挺满意,加上这宫主人也还可以,余琛就放心让青浣待在这儿了。

    只是临走时候,给了她一只纸鹤,告诉她有什么事儿便将其放飞,自个儿会立刻出现,

    然后便转身离去了。

    而那学宫宫主,自然也晓得余琛明面上的身份以及他和阎魔圣地的关系,加上青浣和他如此亲近,所以他对余琛的态度也是颇为和善。

    最后还让那朱光玉亲自相送。

    从学宫深处到洞虚大阵的途中,那朱光玉方才晓得了眼前的年轻人就是先前传得沸沸扬扬的“魔女道侣”,啧啧感叹着什么“世间有情成眷属,春暖花开喜结缘”之类。

    余琛虽然不会那么文绉绉说话,但也听得出来对方乃是祝福,便也拱手回礼。

    俩人就这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余琛突然想起来那个和整个学宫格格不入的邋遢男人,开口问道:“朱先生,今日我们踏出洞虚之阵时,那被你成为师兄的人……倒是颇为奇异。”

    朱光玉听罢,苦笑一声,也看出余琛这是好奇,当即道:“这并不是什么秘密,只不过对于学宫来说,颇为不堪罢了,但先生先生既然想听,说说也无妨。”

    于是,从他讲述的第一句话里,余琛就听出了那人的不凡之处。

    朱光玉说,他的大师兄,也就是那终日与酒作伴的中年男人,叫文齐天,身负道之灵根。

    灵根,天下灵根万万种,得其一便是天纵奇才。

    而其中的“道”灵根,也称天弃灵根,更是灵根中的灵根,无比珍贵,无比可怕。

    当初那大夏小公主,就是道灵根。

    只不过那可怜的笼中鸟,一辈子都没修行过,对于这天弃灵根的二十岁之劫,无法抵御,最后香消玉殒。

    但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她在死之前,和她最爱的死士一起,看了一场绚烂的朝阳,最后永远葬在了一起。

    和那小公主不同的是,那邋遢男人的道灵根,并没有荒废。

    文齐天从小就被山海书院收入,修行文之一道,天赋异禀之下,在十年前,也就是他年仅二十时,便突破到了元神圆满之境。

    当那命中之劫来临时,他曾一边饮酒,一边作诗,笑苍天怯懦,笑劫难平平,豪气万丈,气吞山河。

    十年前,那是属于他的时代,文齐天的名字,不仅在山海书院,哪怕在整个东荒,也是传奇。

    在天骄榜上,他是断层一般的第一序列。

    镇压了一个时代的年轻天骄。

    所有年轻一代,在他面前,无论是人是妖,是灵是怪,是道是佛,都被压得喘不过气儿来。

    端得是,无上天骄!

    尽管那时的他,有些小怪癖,比如一个人的时候,喜欢自言自语,经常一个人笑,一个人哭。

    但和那绝世的天资比起来,任何怪异的行为,都被掩盖。

    不就意外的话,他应当是山海书院空前绝后的恐怖天才。

    但偏偏,出意外了。

    意外就发生在,十年前,上一次的平天秘境之行。

    十年前,平天秘境照旧开启,作为当时年轻一代之牛耳,文齐天当然闯入其中。

    一路杀到了那平天秘境最深处。

    结果啊,不晓得发生了啥。

    从那平天秘境出来以后,他整个人就变了。

    颓废,邋遢,终日寄情于酒,荒废文道,荒废修行。

    十年前,他就已经是那“元神圆满”,十年后,毫无寸进。

    一开始,书院圣地的诸多上座们,还为此焦头烂额,问他究竟怎么回事儿。

    但这个时候,文齐天的精神似乎已经出了问题,无论问什么,都不答。

    久而久之,书院也无奈放弃,任他去了。

    十年光阴,一晃而过。

    曾经跟在他背后的小屁孩儿朱光玉,也长大成人,踏上修行之道,成了书院新一代的天骄。

    但曾经的第一天骄文齐天,却变成了一个流连在学宫各处,饮酒度日的废柴。

    荒废了一身天资,也荒废了那无比珍贵的天弃灵根,泯然众人矣。

    实在,让人唏嘘。

    听罢以后,余琛看着朱光玉,这位年轻的书生,眼里的哀伤和痛苦,溢于言表。

    这般模样,余琛并不意外。

    就像是亲眼看着自个儿憧憬崇拜的人,一步步自毁前程,颓废堕落。

    是个人,都绷不住。

    对于从小就将文齐天看做是“神”一般存在的朱光玉来说,更是如此。

    但下一刻,那些情绪,一扫而空。

    书生略显稚嫩的脸上,沉肃下来。

    “所以这一次平天秘境开启,小生定要去看看——究竟是什么妖魔鬼怪,让大师兄……变成了那副模样!”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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