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注意到古青阳身上异变的一瞬间,苏玥也不由得沉浸到她对过往岁月的回忆之中去。

    哪怕是对于她这样的活了不知有多少年的至强者而言,重瞳者也一直是个极其具有神秘色彩的名字。

    在她的印象里,重瞳者第一次出世就是在第一次灭世之劫时,那个时候大劫才刚刚爆发。

    而重瞳者,也是刚刚出现。

    起初的时候,的确是没人会注意到重瞳者,更没人知道重瞳者到底有多么强大。

    但到后来,随着乱世降临,重瞳者也被卷入到无止境的杀伐中,而这也给其成长的机会。

    大荒世界本是一个以骨为尊的世界,骨修就是这个世界最为强大的生灵,就算是荒兽也在修行命骨。

    可重瞳者却是极其特殊的。

    因为重瞳者的强大之处是他们自己的眼睛,而并非是他们的命骨。但也有人说,重瞳者的眼睛也是骨。

    这大抵就是重瞳者最为特殊的地方了,不过也正是因为有关于重瞳者的传说实在是太过于复杂、神秘。

    所以哪怕是苏玥,在此刻也难以判断古青阳到底是怎么了。她只是尽力地去回想,不断地思索。

    而渐渐地,她也想到了在第二次灭世大劫之中,当时的世人为了证明重瞳者的强大而编纂的史诗。

    自纷争中诞生,自破败与毁灭之中崛起,以瞳为骨,堪破虚妄,只凭无双瞳术纵横大荒……

    这史诗之中所提及的,就是重瞳者的可怕之处。

    而它也证明了,在茫茫古史之中的确是有重瞳者存在。

    甚至还有很多人,他们都曾见过这所谓的重瞳者,更是都曾见过这重瞳者出手。

    但无一例外的是,凡是见过重瞳者的人,都已经死了。

    能记得重瞳者的人,都是她这样没见过重瞳者的人。

    而在那些只有她这样的人才知道的传说之中,这神秘至极的重瞳者也只在两次灭世之劫里出现过。

    每一次,这神秘的重瞳者都仿佛是要在灭世之劫的前夕降临,而后在灭世之劫结束时,再消失掉。

    ……

    短短几息之间,苏玥的心绪已经变幻了无数次。

    在这段时间里,她想到了重瞳者的神秘和强大。

    但她只要是一想到古青阳极其有可能会是这所谓的重瞳者,她的心便会变得慌乱许多。

    她很担忧,说句实在的,在这个时候她并不会为古青阳感到高兴,而是深深地感到不安。

    重瞳者很强,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但重瞳者的出现,也赫然是预示着乱世将要降临。

    乱世降临后,重瞳者将会崛起。

    乱世结束时,重瞳者将会消失。

    她倒不在意这所谓的乱世之劫还有灭世大劫,毕竟她已经和妙音仙宗整整渡过两次大劫了。

    对于这件事,她的确是已经彻底地习惯了。而她所担忧的,则是古青阳会在这之后消失。

    他们明明是好不容易才相遇,是在她的勇敢之下,才有这么一丝丝的可能。

    古青阳要走上逆天之路,古青阳要登上所谓的十七境,古青阳要追寻极致的自由……这些事她都知道。

    她也一直都在支持古青阳。

    在论道时,古青阳曾与她说过人各有路。这句话她是相信的,所以她才会清楚地看到她的路不远了。

    古青阳的路,其终点也许是在那所谓的十七境,也许是在这一世的骸骨帝城。

    而她的这条路,其终点却是就在这妙音仙宗,她已经十六境了,再往前一步就是十七境。

    对于那个虚无缥缈的境界,她没有什么想要突破它的欲望。

    她也深知,凭借她的资质,想要突破那个境界实在是很难。

    而且,她若是真的想要走出那一步的话,她就很有可能会失去她现有的一切。

    那样的代价,不是她能承受的。

    更何况,在不知不觉中,她的心境已经变了,变得和原来的她截然不同了。

    以前的她,的确是与妙音仙宗一众弟子眼中的始祖没任何区别,她总是高高在上,就是个尘世谪仙。

    可现在的她呢?

    现在的她有了新的追求,也变得比原来要强大很多。现在的她只想赶快度过这些年,结束这等待。

    古青阳想变强,想完成他的那些人生理想,她都支持,她也可以慢慢地去等待。

    在她看来,终有一日,古青阳一定会成功,她的等待也一定会迎来最圆满的结局。

    可古青阳的这对重瞳,打破了她对未来的种种憧憬。

    她不是不知道古青阳有多么优秀多么强大,她只是清楚地认知过曾经的现实,知道现实的残酷。

    两次灭世大劫她都挺过来了,她的内心世界的确强大。可重瞳者是有关灭世大劫的传说之人。

    第三次灭世大劫降临她可以无所谓,但古青阳若是真的如神话所讲的那样消失了,她该如何?

    她不希望她苦苦等待等到最后只能等来一场空,她在害怕,害怕大劫之后,她便不可能再见到他。

    她在害怕……失去。

    在之前的漫长岁月里,她一直都在以为她想要的只是破境。

    可她在遇到古青阳之后她就明白了,她想要的就一直是他。

    古青阳是一个从身心到灵魂都能与她完美契合的人,很多事,她没有勇气做过,但古青阳都做过。

    她很喜欢那种和古青阳论道的感觉,那种感觉一点都不像是论道,更像是在与一位亲人故友讲话论事。

    “你到底是谁啊——”

    眼看着古青阳坐起身来,却只是眼神呆滞地凝望着他的前方,苏玥也不愿意再想下去。

    可能是出于对未来的预想,也可能是出于对那些古神话的恐惧,总而言之,她很不安。

    因此,她会扑在古青阳怀中,就这么紧紧地抱着他,生怕他在下一刻就从她的怀中消失。

    只有在感受到古青阳身体的温度之后,她才会稍微心安,继而发出那声充满伤感之意的低语。

    而与此同时,处于自己内心世界的古青阳却是一直在尝试,尝试着想要看清那道绯红人影。

    “你是谁!”

    在内心世界的深处,古青阳发出了一声又一声大吼。随着时间的不断推移,古青阳也越来越急迫。

    古青阳的直觉在告诉他,他在内心世界所见到的这个人,一定与那种起源的力量有很深的关系。

    而他也不知道,出现在他内心世界之中的,到底是对方的一缕意识还是一缕残魂。

    亦或者,只是对方于无尽岁月之前所留下的一道道痕……

    然而在他昏迷的这段时间里,无论他做什么,无论他说什么,这道出现在他内心世界的人影都没反应。

    古青阳能清晰地感知到,他和这道神秘人影之间的距离,明明就只有几十步之远。

    可无论他怎样向前,这个距离都不会改变。

    而等时间一场,等他再一眼看过去的时候,他就会惊奇地发现,他和这个人之间仿佛是隔了几片天地。

    当然,这只是古青阳在偶然间一眼看过去的结果。

    当他觉得眼前一阵恍惚再看过去时,距离就又是之前那么远了。

    然而在许久之后,内心世界之中的古青阳却是默默地转过身去,看样子似乎是并不打算再继续这样。

    而这一次,他的身后传来声音。

    “你不想再尝试一次吗?”

    那声音无比平和,但听在古青阳的耳中就有一种漠然之意了。而在此刻,古青阳却是平静地说到:

    “这人世间的事就是如此,你我能在此相见,想必应该是有缘。但有些事是强求不来的。”

    “也许,我与你在这里相遇就是这缘分的全部了。说不定,你我之间本来就不该有这说话的可能。”

    ……

    这一次,古青阳是真的淡然了。

    他猛然发现,在这之前的自己都是只知道一味地强求,他已经忽略了对方的想法。

    直到发现这一点的一刻,他才认识到是他错了。一味地强求,可根本不是想要与人家结识的态度。

    因此,在想通了这一点之后他反而是变得平和,他的那颗心也不再像之前那样急躁。

    现在的他,才是真正的他。

    “你倒是一个有趣的人。”

    眼看着古青阳在转瞬之间的转变是如此之大,那个人也是丝毫都不吝啬夸赞之声。

    而在此刻,内心世界之中的古青阳也转过身来,直面那个人影,转而摇头笑道:

    “我只是一个正常人。”

    “世人庸庸碌碌,有人能在其中体会到生的光彩夺目。有人会在其中一步步走向毁灭死亡。”

    “人心中的欲望,的确是如高山滚石一样,一但让那块石头从山顶开始滚落,就再也停不下来了。”

    “我知道你很强大,在刚刚,我也想变得和你一样强大。所以我才会那般急切,就想要与你交流。”

    “那你现在不想了?”

    听到眼前人影的询问,古青阳也是再度摇头,而后他笑道:

    “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路要走。我将这个概念称之为人各有路,终将殊途。”

    “你很强,我也想变得和你一样强大。在刚刚我是这样想,现在我还是一样这样想。”

    “但我有我自己的路要走,别人的路再好,那也是别人的路。我坚信凭我自己一样可以走出无敌路。”

    “我若是真的走上你的路,说不得别说是与你并肩,就算是与你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我还要谢谢你,若非是因为你的出现,我就意识不到这个问题。”

    “现在的小问题若是无法得到妥善的解决,那么终有一日,这小问题就会变成大问题。”

    “到时候我付出的代价,可能就不是无法与你相见,而是与我所在乎的那些人,天人永隔。”

    ……

    古青阳并不知道,就在他说出这一番话的时候,那个神秘的人影脸上已然全然都是肯定之色。

    一来,这是因为他们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依旧还是相隔甚远。二来,则是因为一些其他的原因。

    “那你就不想知道有关这太苍纪元的一些秘密吗?”

    “想,当然想,但是你不说我也没办法让你说。”

    “不过就算你不说,终有一日我也一定还会知道那些真相。”

    “你就这么有信心吗?”

    “当然。”

    “你为何会走如此信心?”

    “就凭我是古青阳。”

    ……

    在说完最后一句话之后,古青阳只是抬起手来,而后缓缓地冲着不远处的人影挥了挥手。

    在这之后,古青阳居然就直接转过身去,就此不再回头,亦不再有所言语,就这样向远方走去。

    而这一次,在他身后则是缓缓地传来一阵阵肆意的大笑之声。同一时刻,古青阳也在笑着。

    “有些东西你根本就不需要刻意地去追寻,因为你早就已经将它给握在手中了。”

    “我们以后也许还会再见的,希望那个时候的你,还会和现在一样有趣啊。”

    “至于在你醒来之后,你若是能有某些新的发现,那你也大可不必大惊小怪的。”

    “你就当那些变化是你自己修行的结果,当然,那也可以算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做你该做的事情吧。”

    “年轻人,你的未来还有无限的可能。路漫漫其修远兮,不必因为某些事情而踟蹰不前。”

    ……

    在身后那人的呼声中,古青阳一步一步地循着心中的感觉,开始向着一团光明走去。

    在古青阳的认知中,那是让他清醒过来的方向。可殊不知,这一次他要走的这条路将注定漫长。

    因为,他的身体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进行蜕变。

    一切正如那个神秘之人所言语的那样,他只需要做他该做的事。

    而现在的这场蜕变,也只不过就是他苦苦修行所造就的结果。

    同一时刻,苏玥显然也是察觉到了古青阳的异动。

    而她在犹豫再三之后,也还是决定要尽她最大的努力,帮助古青阳完成这场蜕变。

    因此,她毫不犹豫地就抱出她的那架古琴,随即将古青阳放在道音清泉之中,开始抚琴奏曲。

    “仙音破极曲,碧海潮生。”

    “仙音祝灵曲,极乐净土。”

    “仙音祭心曲,望夫石泪。”

    ……

    漫长岁月以来,除却很久很久之前的那场大战之外,苏玥已经有很久很久都没有用出她的全力了。

    而这一次,为了让古青阳能在这场蜕变之中彻底地脱胎换骨,她奏曲一奏便是接连三曲。

    若将她的力量分为十成,三首曲子之后,她的力量便已经被这三首曲子给消磨了九成之多。

    然而,她付出的代价虽大,但她这三首曲子所取得的效果也是极其显著的。

    碧海潮生之曲,曲风偏向波诡云谲,弹者若无心,听者会听到什么可就全凭听者心境了。

    不过苏玥知道,这个世界上的绝大多数人听了这首曲子,都会感到他们深陷黑暗。

    因为他们的内心深处都有黑暗。

    碧海潮生,本就是偏向黑暗的。166小说

    可她深知古青阳的经历,深知那些经历到底有多么黑暗。

    她就是要以此为引导,让古青阳先达到他自身目前的极致。

    有了极致,才能在蜕变中破极。

    而若是将碧海潮生比作黑暗,也比作现实。

    那么这极乐净土便是那光明,是一些不切实际的理想。

    一暗一明,她就是要让古青阳在两种截然不同的角度,去看待这个世界,然后再思考这个世界。

    她相信,在经历过这两首曲子的洗礼之后,古青阳一定会看清他的路更看清他的心。

    而以古青阳的秉性,说不得,到了最后他又要习惯性的以为,他只是在孤身一人默默地前行。

    从前的他的确是这样活着。

    但从今以后,她要他知道,无论发生了什么,无论怎样,她都在这里等着他。

    只要他愿意,他就不会再像从前那样孤身一人了。故而,她要以最纯粹的问心之曲作为第三曲。

    而就在她演奏琴曲的过程中,她手中的古琴,居然也在莫名地散发出一阵阵紫色的光芒。

    如此异象,让苏玥都脸色一变。

    她的古琴,名为几时明月,是她在修行之初便已经炼就的道兵,乃是浑然天成的无上宝物。

    但在当初,她这古琴的前身乃是一块紫色神石。而与她这古琴一同伴生的还有另外一块神石。

    两块神石都是浑然天成,但她修的音律大道只与这紫色神石有缘,故而她只能点化这紫色神石了。

    而这些年来,那青色神石,则是一直都被她收藏于妙音仙宗内。

    可现如今,她的琴居然与古青阳产生了共鸣!要知道,在以往,她的琴从来就只会与那青色神石共鸣。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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