涿鹿之战,远比他想象的要更加惨烈百倍,那不仅是人族和巫族的战争,同样也是众神和巫族的战争!

    蚩尤口中的帝俊,便是上古天庭之主,据说那十个金乌便是他的血脉。

    那时的天庭和现在广为流传的天庭大不一样,当时天庭中的大多数神明都是妖族,比如帝俊就是天帝,鲲鹏为妖师。妖掌天地,巫族逐渐崛起,人族只是在夹缝中生存。

    巫族实在是太耀眼了,每个部落都是天地的宠儿,秉大气运而生,比如蚩尤的九黎部落,生来便铜头铁额,金刚不坏。巨人氏部落肉身强横至极,巅峰巨人甚至能摘星拿月。

    后羿部落每个都是神射手,可猎龙凤。

    祝融部落可控南明离火,共工部落操纵江河湖海,风伯和雨师就是共工部落中的佼佼者。

    类似的部落还有很多,他们都属于巫,天赋异禀,甚至不用修行,成年后便能搏击苍龙,力拔五岳。

    这样可怕的种族,极大威胁到了上古时的天庭统治。

    于是帝俊联合人族,想要彻底消灭巫族,却不想最终翻车了,巫族在蚩尤的率领下,紧紧团结在一起,在涿鹿之战中节节胜利,杀得诸神不得不亲自下场。

    那一战的惨烈,李道玄无法想象,他只知道在那之后,天庭分崩离析,妖族永远退出了历史舞台。

    连身为天庭之主的帝俊都战死了。

    不过这样看来,蚩尤已经成功率领巫族打败了诸神,为何他之前还会说自己让巫族人失望了呢?

    “那一战,巫族其实败了。”

    蚩尤的声音响起,眼中的激荡消散,露出一抹悲痛。

    “虽然斩了帝俊,报了血仇,但我巫族各部落也遭受重创,我也受了重伤,便命风伯雨师唤来大雾,困住人族士兵和剩余的神明,准备退兵。

    “然而那时的诸神已经彻底疯了,他们强行将轩辕的女儿改造成了女魃,将她派到战场上,旱魃一出,赤地千里,驱散了所有大雾。”

    “为了保全族人,我独自断后,被擒下,轩辕将我斩首,分尸五处,部下刑天闻讯前来相救,却被砍断了脑袋,葬于常羊之山。”

    说到此,蚩尤眼中露出痛惜之色。

    刑天是他认定的下一任巫族之主,天纵之资,若是没有那么冲动,或许还能为巫族保留一丝希望。

    也不至于如妖族那般彻底没落。

    两人在涿鹿县中继续行走,直到遇见一座祭祀黄帝的庙宇。

    蚩尤在庙外久久伫立,只是凝望着轩辕黄帝的雕像,最终没有进去。

    “你恨黄帝吗?”

    李道玄突然问了一个问题。

    他本以为蚩尤必然对黄帝仇恨至极,却不想蚩尤竟然摇头道:“并不恨。”

    看到李道玄的意外之色,他解释道:“轩辕也好,我也罢,都不过是在为各自的族群而战,我不仅不恨他,还有些佩服他。”

    顿了顿,他叹道:“屡战屡败,却又屡败屡战,百折不挠,率领弱小的人族周游在巫、妖之间,并最终成为胜利者。”

    蚩尤望着四周的人间烟火,流水人家,最后说了一句话。

    “论征战天下,轩辕不如我,论治理天下,我不如轩辕。”

    说罢此言,他便转身离去,再也没有回头一眼。

    三日后。

    两人来到了昆仑山,此乃华夏第一神山、万祖之山,巍峨壮阔,耸立云霄,有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苍凉浩瀚。

    即便是蚩尤,在这座神山面前,似乎都显得那般渺小。

    “昆······仑······”

    蚩尤望着石碑,轻声道:“曾经这里叫不周山。

    李道玄问道:“巫族战败后,逃到了这里?

    蚩尤点点头。

    “虽然我被镇压在九地之下,但巫族血脉相连,我依旧能听到族人的祈祷和呼唤。”

    蚩尤的声音出现了明显的波动,下意识握紧了拳头,肌肤上的古铜光泽霎时明亮起来。

    他脚下的大地承受不住逸散的力量,竟寸寸裂开,如地龙翻滚。

    “涿鹿战败后,剩余的族人便逃到了此处,却不想那些神明早已设下封天锁地大阵,想要将所有巫族之人全部困死在不周山中!”

    “共工暴怒之下,便牺牲自己,撞断了不周山,才破了阵法,为巫族保住了一线生机。”

    听到此,李道玄终于明白了,为何之前在战斗时,哪怕没有神智,蚩尤在看到自己的番天印时也露出了一丝悲伤,变得更加暴怒。

    他的番天印,便是取那被共工撞断的半截不周山炼制成的。

    共工怒触不周山,后世之人以为共工是打架输了,一时气愤便撞断不周山,引得洪水灭世,天怒人怨。

    当时李道玄就有些疑惑,一個人脾气就算再暴躁,也不至于打架输了就去自杀吧,连死都不怕,难道就不敢再战一次?

    现在一切都能说通了。

    共工之所以有那舍弃性命的惊天一撞,是为了让最后的族人们能够活下去。

    他取出番天印,看到上面果然有着一丝抹不掉的赤色,即便经历了岁月洗礼也依旧鲜艳如火。

    “走吧,去下一个地方,也是最后一个地方。”

    蚩尤看了会儿昆仑,并未登顶,反而朝东方而去。

    李道玄已经隐隐猜到,那最后一个地方是哪里,也猜到了为何蚩尤非要他陪同着走完这一路。

    大唐,荆州。

    这里山清水秀,只是多瘴气,群山之中,居住着一个有些奇怪的族群,他们身材魁梧,服饰鲜艳,常常背着竹篓进山采药或是菌菇。

    最神奇的是,他们和一种名为白罴的熊关系很好,有时甚至能看到明艳的少女骑着大大的白罴去上山砍竹子。

    当地的汉人早已和这个特殊的族群融成一片,多有通婚。

    雨落之后,青草的香气弥漫。

    苗族人围在一起,燃起篝火,跳着一种奇特的舞蹈,献上宰杀好的牛头,似是在祭祀先祖。

    老祭司看起来骨瘦如柴,白发苍苍,戴着一串牛骨磨成的项链,虔诚地跪在一块黑色的大石头下,口中念念有词。

    此为椎牛祭,是在祭祀某位伟大的先祖,以求禳除灾祸,庇护族群。

    至于这位伟大先祖的名讳,只有历代的祭司才知道,口口相传,数千年来都未曾断绝,也从未出现过意外。

    然而这一次的椎牛祭,似乎并不是那么顺利。

    就在老祭司虔诚祈祷之时,那块黑色的大石头,也是苗族传承数千年的圣石,突然颤动了起来。

    这一幕极其不寻常,因为此时并无风雨,那块黑石又重达数千斤,怎么可能会动起来?

    老祭司的心脏突然怦怦直跳,一种难以名状的情绪充斥在他的脑海中,让他觉得无比浩瀚和亲切,满头白发飘舞,他颈间的牛骨项链更是簌簌作响。

    下一刻,他耳畔似是响起了一道霹雳,整个人浑身一颤,瞳孔竟然变成了纯黑色。

    然后他便看到了两道身影。

    一道巍峨伟岸,如神山矗立,目光深邃,对着他点了点头。

    另一道身影则是青袍背剑,长发如墨,五官俊美至极,气质飘逸出尘,朗朗如明月入怀。

    尤其是他背后的那柄金色神剑,仅仅是扫过一眼,便让老祭司双目生疼,浑身血液都在颤栗恐惧。

    “老人家,再看下去,你的眼睛就要瞎了。”

    就在这时,那青袍背剑的道人微微笑道,而后屈指一点,打出了一道金光,钻进了老祭司的眉心。

    下一刻,老祭司浑身一暖,瞳孔中的黑色消失,变成了正常模样。

    “老祭司,您怎么了?”族人们纷纷上前关切道。

    老祭司焦急地爬起来,四处观望,然而哪里还有那两道身影,周围的一切都恢复如常,圣石也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异动。

    仿佛之前的一切都是他眼花了。“快,取牛血和纸来!”

    面对无比激动的老祭司,苗族之人面面相觑,却也不敢违背,连忙为其拿来牛血和白纸。

    每一任祭司,据说都有和鬼神沟通的能力,在族中有着绝对的权威。

    老祭司闭目仔细回想一番,然后用手指沾上牛血,开始在白纸上作画,大开大合,看上去很潦草,但很快就画出两道身影。

    一道牛首人身,一道青袍仗剑。“祖先显灵,祖先显灵了!”

    看着画上的身影,老祭司突然老泪纵横,激动不已。

    “没有想到,我巫族血脉,竟然已经弱小到这个地步。”

    苗寨之中,蚩尤轻轻一叹,心中有些失落。

    根据血脉指引,这里的苗族便是巫族血脉的后人,只是经过数千年的时光,他们身为巫的血脉已经十分淡薄,不复上古时的强大。

    容貌上也已经和汉人无异。

    人与巫,在他们的体内实现了交融。“我倒是觉得,这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李道玄笑道。“为何?”蚩尤望着他问道。

    “兵主难道忘了,巫族为何会招来众神的忌惮,不就是因为与生俱来的强大力量吗?”

    “继续说。”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水满则溢,月盈则亏。巫族的血脉实在是太过于霸道,必然为天地所不容,有此大劫也是在所难免。”

    “如今他们与汉人通婚,亦是大唐治下的黎民百姓,与我人族气运相连,再也不用受任何人的觊觎,反而能安定地生活下来。”

    蚩尤看着如今安居乐业的苗族百姓,望着他们脸上那真挚的笑容。

    这个寨子不大,却远离战火和纷争,如世外桃源一般。

    片刻后,他的声音再次响起,只是这一次,却有着一种如释重负的味道。

    “或许你说的也有道理,李道玄,做个交易吧。”

    “什么交易?”

    “帮我照顾好这些巫族后人,至于我

    蚩尤抬头望向天空,看着那平静的云海,淡淡道:“我可以杀上苍穹,让你看一看,那藏在天庭深处的老东西。”

    “就算宰不了祂,也能撕下一块肉来,让祂好好疼一疼,如何?”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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