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大娘的福,都还顺利!”彦良笑道:“我接到父亲的传檄,便召集了千骑渡海而来,从沧州到长安都有水路,倒是方便的很!”

    “那就好,那就好!”崔云英干笑了两声,想要说些什么,嘴巴张合了两下,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只得道:“你远道而来是客,若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只管直说,莫要生分了!”

    彦良听到崔云英这番自相矛盾的说辞,差点笑出声来,强忍住道:“多谢大娘,彦良记住了!”

    崔云英又闲扯了几句,觉得没趣便要离去,彦良将其送出门外,方才松了口气。

    “彦良,这女子是?”高延年问道。

    “崔大娘!家父的续弦!”彦良笑道:“算来应该是正妻吧!”

    “正妻?”高延年往远处看了一眼:“那她这次来是——?”

    “估计是探探口风吧!”彦良笑了笑:“估计在这位崔大娘眼里,我是眼中钉肉中刺吧?”

    “竟然如此?”高延年笑道:“大将军那么多儿子,这位崔大娘为何把您当眼中钉肉中刺?”

    “我也不明白!”彦良笑道:“我的王位是来自母亲的血脉,而非父亲,就算没了我,也绝对轮不到她儿子去当倭王!而既然我当了倭王,也就绝不可能占大唐一寸土。在我那些兄弟里,我与她孩子最没有利害冲突。”

    “这倒是!”高延年点了点头:“这么简单的道理,那位崔大娘应该不会不明白吧?”

    “女人家的心思,谁知道呢?”彦良笑道:“怎么想都由得她吧,反正我们这次来长安,还是静观其变吧!”

    “嗯!”高延年点了点头,他已经猜出了几分彦良的心思:他此番远道而来当然不像自己说的那样毫无私利,从表面上看,彦良从娘胎里出来就已经身居王位,经过这些年的经营,他在王文佐诸子当中地位最稳,实力最强,也是距离继承王文佐基业最远的一个。原因很简单,王文佐的统治核心在河北,而日本列岛偏处海外,彦良身上又有一半的倭国王室血脉,天然的被排斥出了继承大业名单之中。这一点彦良心里也清楚,既然是这样,对于他来说的最有利的策略就是在竞争者中选择一人,与其结盟,帮助他继承王文佐的基业。若单纯从交情说,彦良当然更倾向与自己一同长大的护良,但两人身份今时不同往日,利害牵涉的太多,要考虑的事情也就多了,反倒是没法简单定下了。

    两人坐下来闲聊不久,便有人通传说大将军有人相召,彦良走了出来,来人却是个相熟的,正是曹文宗,两人已经有许多年未见,彦良赶忙躬身行礼道:“师范多年未见,康健如昔,当真可喜可贺!”

    “不敢,早已是老朽了!”曹文宗看到彦良也很高兴,他谦虚了两句,上下打量了对方:“倒是公子几年不见,愈发威严深重,与大将军相似的很!”

    “彦良哪里敢和父亲相比!”

    “大将军二十余年来累积的威严,公子自然现在还比不得!”曹文宗笑道:“但你现在还年轻,再过十年,自然又是一番气象!”说到这里,他压低了嗓门:“尔父相召,请随我去!”

    彦良点了点头,便跟着曹文宗出了院门,穿过两重院落,来到一处偏院。两人进了门,看到王文佐和卢照邻正在凉亭中说话,彦良赶忙上前下拜道:“孩儿拜见父亲大人!”

    “地上凉,快起来吧!”王文佐笑道:“嗯,我方才听你大娘说几年未见,你长进了不少,看起来还真是如此!来,坐下说话!”

    “孩儿不敢!”彦良站起身来:“只是谨慎行事,只怕有损父亲的威名!”

    王文佐笑了笑:“威名什么的都是虚的!倭国这么远,其实你这次可以不必来的!”

    “父亲大人向各国武家发出传檄,彦良为人子的,岂能不应召而来?”

    听到儿子这么回答,王文佐不由得哑然,他叹息了一声:“你说的也有道理,也罢,你来了也好,那由倭国来的武家就编成一队,由你统领。”

    “彦良遵令!”

    看着长子的英俊面容,王文佐努力从中寻找着琦玉皇女的影子,心中不由得暗自感慨转眼之间,当初自己与琦玉的孩子都已经完全长成,自己连孙子都有了,时光飞逝,岁月如梭。

    “是当替子孙好生筹划一番,省的闹出骨肉相残的惨剧来!”王文佐心中暗想,口中却道:“你来了长安,可曾见过护良?”

    “倒是未曾!”彦良答道。

    “那好,今晚你就去一趟他家,顺便也看一看你弟媳!”王文佐笑道。

    “孩儿遵命!”彦良笑道:“听说护良迎娶的是天子之妹!”

    “嗯!便是护国长公主!”王文佐点了点头:“以后都是一家人了,是要好好亲近亲近!”

    “是!”

    父子二人又闲扯了几句,彦良想起沈法僧在码头接自己时提到的新器械,小心问道:“孩儿听说父亲这些时日都在长安城北的御苑中,准备攻打吐蕃的新器械,不知——”

    “哦、哦!”王文佐满不在乎的笑了起来:“你说这个呀!本来准备过两天待你一起去亲眼看看的,既然你问道了,索性这里就说了!这些日子在御苑试验的有两样:望远镜和热气球!”

    “望远镜?热气球?”彦良不解的问道。

    “嗯!”王文佐点了点头,低声吩咐一旁的奴仆:“把书房里靠窗的几案上那个黄色木盒取来!”

    “是!”那奴仆应了一声,片刻后便回来呈上一个长条木盒。王文佐接过木盒,随手打开,取出一支金属圆筒来,示范了一下,递给彦良:“你数数那边老槐枝头有几片枯叶!”

    彦良接过圆筒,模仿王文佐的样子朝老槐看了看,顿时吓了一跳,他本能的伸出右手捞了捞,自然捞了个空。

    “这,这是怎么回事?”

    “这便是望远镜了!”王文佐笑道:“如何?”

    彦良本就是极为聪颖之人,顿时明白了过来,脸上已经露出狂喜来:“孩儿明白了,有了这个,在战场上便能对敌军的动向一清二楚,永远都能先发制人,难怪沈叔叔说必能大破吐蕃。”

    “必胜倒也未必!”王文佐笑了笑:“不过如果把热气球加起来,就差不多了!”

    “那热气球又有何等用?”彦良已经被望远镜勾起了兴致,赶忙问道。

    “热气球的用处很简单,就是能让人飞到天上,在上面用望远镜俯瞰,方圆数十里都如指掌间!除此之外,若是敌军固守城中,还可以乘这热气球飞到敌军头顶上,往下投掷油罐,任他何等险要的坚城,也可以一战而破之!”

    “让人飞到天上?”彦良长大了嘴:“这,这可能吗?人又没长翅膀,怎么可能飞到天上?”

    “自然是可以的!”王文佐笑了笑:“不信你可以问问卢先生!”

    “彦良公子,这的确是我亲眼所见!”卢照邻笑道:“说句实话,即便是亲眼目睹,我到现在还有些不相信呢!”

    彦良深深吸了口气,将心中的激动强压了下去,半响之后方才叹道:“想不到父亲竟然能制造出这等利器来,这么说来,在大唐兵锋面前,莫说是吐蕃,便是更远之地,也不难破之了!”

    “是的!”王文佐叹了口气,面上却现出几分忧虑之色来:“所以这次领兵,我打算让护良总领!”

    “啊!”彦良吃了一惊,意外的看着王文佐:“父亲,难道您的身体出问题了?”

    “没有!”王文佐摇了摇头:“我的身体没什么问题,只不过我年岁也不小了,打算把将来的事情安排一下,所以这次就由护良领兵,我就留守长安!”

    彦良本是个极聪明的,稍一思忖便猜出个七七八八:“父亲您打算借这次机会让护良立威?”

    “嗯!”王文佐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彦良这么机敏让也十分满意,毕竟这天下终归还是他们的:“立威倒是说不上,这次平定吐蕃之后,我打算退居河北,将来替我镇守长安的就是护良了!”

    “父亲这么做也是好事!”彦良笑道:“说到底,在长安您终归是臣子,屈身事人的滋味也不好受!”“你这小子,说的什么胡话!”王文佐佯怒呵斥了儿子两句,叹道:“我现在在长安屈身事人倒也说不上,只是整日里与人勾心斗角,这么多年来着实是有些累了。回到河北,多做几件于国于民,利在千秋的事情才是正经。”

    “比如这望远镜?热气球?”彦良笑道。

    “不错!”彦良这话倒是挠中了王文佐的痒处,惹得他笑了起来:“对了,须陀有些日子没有来信了,你距离他近些,可有什么消息?”

    “遵命!”彦良应了一声,他知道父亲对航海拓殖事业看的极重,所以来的时候早就有了准备,他从袖中取出一本小册子,递了上去:“须陀他这些日子把心思都花在捕鲸的事情上了,用他的话说就是先得增加镇北堡那边的人口,向北的拓殖才不是无根之木。而要想增加那边的人口,就得让去那儿有利可图。所以他已经下令免去前往当地海域捕鲸捕鱼海船回来的港税,听说镇北堡那边的居民已经增加到六七千人了。”

    “哦?有这等事?”王文佐接过小册子,翻看起来:“这个办法不错,不过这样一来,你这边应该吃了不少亏吧?”

    “呵呵,为了航海拓殖大业,吃点亏也没什么!”彦良笑道:“再说了,现在也没有多少船,免税也亏不了几个钱,等到事业做大了,再恢复收税也不迟!”

    “嗯!”王文佐满意的点了点头:“你有这个放水养鱼的想法很好!不要看在一时,要看的长远些。”

    “孩儿记住了!”

    彦良又说了几句,他看到王文佐面上现出疲倦之色,便起身告辞。王文佐也不挽留:“那今日便到这里吧!明天你吃了午饭,便和我一同去御苑亲眼看看热气球!”

    “遵命!”

    出了王文佐的偏院,守候在门口的高延年赶忙迎了上来:“您和大殿下聊了好长时间,看样子大殿下兴致不错!”

    “嗯!”彦良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径直往前走,高延年赶忙跟了上去,走出去百余步外彦良突然停了下来:“延年,看来天下大势已经定了!”

    “您这是什么意思?”高延年不解的问道。

    “我本以为事犹可为,现在看来是我想当然了!”彦良露出一丝苦笑:“我这个爹爹着实非常人,他早就把一切都安排好了!任我有天大本事,也只能在他的圈子里跳,出来不得!”

    “圈子里面跳?”高延年问道:“这个从何说起?大殿下也五十多了吧?又能安排多远?”

    “你不明白!”彦良叹了口气,他将望远镜和热气球的事情讲述了一遍:“有了这两样,护良破吐蕃再容易也不过了,到了那个时候,我爹就可以把长安交给护良,自己回到河北隐退。”

    “那又如何?”高延年不解的问道:“就算大殿寿有七十,也就十来年了。那时您正当盛年,事情大有可为呀!”

    “他今天能弄出热气球和望远镜,这十年里能弄出多少新器具来?”彦良叹道:“有了这些怪东西在,旁人就算再有本事,又能做些什么?还不是只能在他定下的圈子里跳?”

    “这——”高延年将信将疑的问道:“像热气球和望远镜这种器具应该没那么容易搞出来吧?”

    “你不明白!”彦良叹了口气:“我小时候就见过不少新奇好用的器具,一开始以为是唐国或者百济传过来的,后来问了不少唐人百济商人才知道他们本国也没有,乃是父亲自己弄出来的!世人都只知道他会带兵打仗,却不知道他有一双举世无双的巧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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