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余人不解,钟杜武与小六看得明白。这万客楼虽是只有三层,内饰装潢无一不是将问虚脚下的飞瀑楼比了下去。

    这也无可厚非,毕竟这青州城人流之大,见都不曾见过,能够充当起门面名声在外的酒楼,又怎可是什么简单地界。

    要知一般酒楼皆是请的说书先生,摆一简单桌椅,茶壶一搁,便坐在酒楼当中侃侃而谈,讲得是扑朔迷离的绿林草莽鬼怪蛇神,以来吸引食客。

    可能够养起一诸舞姬,置个偌大高台这般干戈,想必是费了不少的功夫钱票。

    众人正是坐在二层楼的雅间喝着茶水,听闻楼下吆喝一声,循声看去,瞧见一人正站在高台之上,面上充斥露齿笑意。

    只一声吆喝,当场所有人的目光自然皆是看了过去,目中焦急分明,慕名一观舞姬而来,此刻早已是急不可耐。

    “诸位官客,今日时日尚早,歌舞压后一些,且诸位先行听闻一曲筝奏。”那人站于高台上,看着其下食客说道。

    一听食客这般话语,顿时爆发出嘈杂声响,极为不满,所来不就是为了一睹歌舞芳颜,你随便找个弹曲儿来敷衍搪塞是什么意思。

    反观那人却不见丝毫难色,装作没有听闻不满众声一般,离了场台之中。

    自待离去之时,有一身着青纱的曼妙女子款步走来,怀抱一盏古筝,面容遮物看不得样貌,只见一双摄人心魄的秋水眸子,正低凝着场台上,无视台下几多目光,坐下椅来,将古筝搁好,本是嘈杂的场中,微微静了下来。

    楼上的小六自是看到了一双纤长细嫩的手,于筝弦一拨,尚有杂音的场内,悉数静了下来。

    小六盯着那名女子,看得失神。

    十五六的年纪,正是懵懂的时刻,再如何老成持重,也抵不过刹那的心之一动。

    有佳人弹筝曲,少年心之动容。

    音律辗转,自女子手中荡漾开来,全场静无人声,只闻酒楼内弦音抖动回荡,久久不息,绕梁三日不止。

    一汪寂静古潭,不起涟漪,突然一滴水珠落下,点入静如画卷的潭水之中,波纹起,向四周弥漫而去。

    一滴未止,又是一滴入潭,再起轻波,一波伏过一波,缓缓涌动着。

    一曲古筝,于台上细腻女子,自慕鸳心中下了一场蒙蒙春雨。

    无数目光如炬,紧紧盯着台上女子,不知样貌几何,可那举手投足的曼妙身姿,如何不是美人?

    众人同样听得如痴如醉,没有注意到慕鸳的失态模样。

    至此,店家伙计提几个酒坛走了进来,搁在桌下,轻声说道:“客官,乳猪可是得等些时候,不若上点小菜您等先且吃着,这是四坛寒潭香,且先喝着。”

    说着离了这里。钟杜武起手拆了酒塞,嗅一口冷冽酒香,顿时弥漫而出,口馋不已,架上桌来,自顾斟满,痛饮一口,寒气入喉,于这清冷深秋相应,不由得打了个冷战,只一哆嗦,酒水顺直下肚,暖意陡然升了起来。

    长舒一气,大叹痛快。

    众人见状,皆是接碗饮了一遭,闻着曲音喝着美酒,再赏佳人,实在是有些自在快活了。

    唯有小六一人,直愣愣,忘乎所以,只坐在那里,视线一动未动。

    钟杜武痛快之余,不免有些遗憾,对着鹤远摇头说道:“与之黄湖,微微差了一些。”鹤远端着酒碗,得意道:“那是自然。”

    注意到一旁异样小六,钟杜武出声喊了慕鸳一声,没有动静。

    碗中斟满,递至慕鸳鼻下一送,酒香入鼻,令得慕鸳回神,看一眼钟杜武,竟是有了些许躲闪意味。

    接过钟杜武送来寒潭香,一口饮尽,径不知味。钟杜武自是微感诧异,出声问道:“怎么了?”

    慕鸳手足有些无措,把着手中酒碗,摇头说道:“无事。”

    鹤远突然是凑了上来,盯着慕鸳的脸色一阵瞧,疑惑道:“脸红什么?”

    直起身,再看楼下琴瑟佳人,不免笑意升起,大笑道:“这小毛孩子,思春了!”

    得鹤远言语,除却高艰年幼,其余皆是接近弱冠年纪,惠明与何易二人更是二十有五六之余,亦是看出名堂,轰声笑了出来。

    慕鸳亦是没有心虚,受着众人哄笑,径自取过酒坛,再斟一碗一饮而尽,看向楼下倩影时,分明多了几分迷离笑意。

    鹤远一手搭在慕鸳肩膀,将其揽进自己怀里,看向佳人,笑道:“那女娃娃看着也就是十几的年岁,跟你差不得的般配,你今天求求我,我就为你搭个桥,如何?”

    慕鸳抬头看一眼充盈笑意的鹤远,多是玩意儿,好不容易碰见慕鸳一次吃瘪,自然不能轻易放过。

    慕鸳无话,饮着寒潭香,静静看着台上筝音女子。

    众多炽热视线之中,或许女子早已熟视无睹悉数忽略,突是有感,仰头看向慕鸳所在。

    目光于空对视,那双眸子,映照星辰万物。

    再闻筝音,百花娇里百花艳,百花齐开百花绽。

    何为惊鸿一瞥,触人心魄,这般明眸善睐,亦不外如是。

    慕鸳突是慌乱地收回视线,手中酒碗溢出酒水来,忙是饮了一口,余光偷偷探去,那女子分明已是收回了目光。

    鹤远突是跳起脚来,大力拍着慕鸳肩头,叫道:“成了成了,她看你了瞅见没!”

    “聒噪。”慕鸳不知为何突然一阵厌烦鹤远,一巴掌打开鹤远极不老实的手,闷头饮酒。

    筝音起潮势,亦如忽山中无出路,便得攀山岭登丘壑,由缓入急,听得人惊心动魄。

    连饮几碗寒潭香,慕鸳已是有了醉意,眼神眯起,回至桌前,恍惚不已。

    轻纱之下,无人清晰看得一点红唇,无声凝起一抹笑意。

    这一笑,若是轻纱摘下,定得是让百花失色群芳无艳的展颜一笑。

    醉眼再看去时,花开不败。

    慕鸳扯嘴一笑,这等生活,实是快活。

    肉香来,店家伙计终于是端着盘子进来,三头乳猪烤得焦黄发亮,油渍光起,嗅着香气看得人食指大动。

    众人吞咽一口口水,店家伙计伸手,笑道:“慢用。”说罢便离了这里。

    众人亦是顾不得什么,大肆吃将起来,钟杜武正拽一根后腿啃着,瞅见小六趴在桌上一动不动。

    出声叫了几声,不闻回应。

    鹤远啃着肉食,说道:“空腹饮了那么多,又不是什么喝酒好手,醉成这般也无差了。”

    这万客楼内,有慕鸳小子不胜酒力,烂醉过去。

    趴在桌上嗜睡之际,瞧得嘴角那抹勾起的笑意,分外温柔。

    吃过饭食之后,天也将歇过来,隐约看得到几丝光亮,灯火也逐渐显得不是那么耀眼。

    方是休息了一会便听到有敲门声传来,小六应了一声,自有人推门走了进来。

    来人正嬉皮笑脸,甚是猥琐地溜进房中来,瞅见小六坐在板凳上,摆出一个极为欠揍的笑脸凑了过来。

    小六悠然坐着,眼神瞥了鹤远一眼,这般贱贱的模样必是没有什么好事,搭理不得。

    见小六冷漠相对,鹤远自顾坐在一旁,手捂了捂桌上茶壶触得冰凉,随即倚靠在椅背上,不急不缓地开口说道:“不知道给小爷沏壶茶喝?”

    小六动也不动好似没有听到鹤远话语一般。见小六这般神情,鹤远假意叹一口气,抓一个茶杯于手中把着,缓缓开口说道:“哎呀,小爷好心打听一个小娘子的消息,某些人不喜欢呐。”

    说着,作势便要起身离去,就在站起身的前一刻,小六竟是伸出手拉住了鹤远。

    鹤远显然有所意料,背着头,笑意十分浓厚,继而收敛起笑意,面无表情扭过头来,看向有些局促的小六,开口问道:“拉你小爷作甚?”

    “说说看。”小六翻开两个茶杯,将茶壶中的冷水弃掉,径自倒了一壶凉白开,倒于茶杯中送到鹤远身前,“热水没有,凉白开凑合着喝。”

    鹤远露出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接过茶杯,笑吟吟道:“某些人不是不想听?”

    将茶杯递至嘴边,余光瞄一眼小六,小六的眼神分明是闪烁着希冀的光芒,更是觉得快意了许多,将杯中凉水一饮而尽。

    “快说!”小六似是等得有些不耐烦,出声催促道。

    鹤远抹抹嘴,放下茶杯说道:“那奏曲的我打听了,以往没有这号人物,想来是这酒楼掌柜新招的讴者。”

    小六眼神逐渐变冷,愈发深寒,凝声问道:“那你这些话,有什么用?”

    鹤远被小六这目光盯得有些发怵,咳了几声,回道:“急个什么,既然是新来的,便有多上台的机会,待白日你我再去看着,定是有碰面的时候。”

    拍一拍小六的肩膀,没了下文。小六亦是没有将眼光自鹤远身上移开,开口说道:“你不要告诉我,这么早来我这里就只有这么些事情。”

    自小六杀人的目光中,鹤远跳一般站起身来,打着哈欠,便要离去,说道:“不行不行,困了。”

    打开房门,被身后小六追上,一脚将其踹了出去。

    “哎,你这狗日的!”鹤远猝不及防之下,被门槛绊了一跤一头栽进了地板上摔出了房门,正趴在地上恶狠狠地回头骂时,房门咚得一声被紧紧关上,临前传来小六低喝一声,“滚!”

    爬起身来,踢了两脚房门,自门外痛骂几通,见没什么回应,又是觉得天未明,吵到周遭休息的房客,愤愤走了。

    房中小六躺在床榻之上,睁着眼直直看着前面,本是想再睡个回笼,几经辗转,反侧难眠。

    折腾了好久,终于是熬到天明,开门出来,碰到了几人,便要往前万客楼去吃顿饭食,早早赶路。

    往万客楼途中,小六心中希冀,颇为向往。

    又是昨日的位子,依是昨日熟悉的吆喝声,随着满场食客的喝彩声,有几个曼装女子,着长袖飘带轻纱,自台后掩面走来,探身一舞,场下既是爆发轰然叫好之声,不绝于耳。

    一名女子自一众姣好面容中最为出彩,手挽一绦细纱飘带,舞姿踏得极美,飘带于空纷飞婉转,那双会说话的眸子掠过场中所有人,顾盼生姿,不觉是呼吸一滞,暗含秋水递上眉梢。

    待至扫过二楼之上,与小六自是相视,只一眼,小六失望透顶,虽是绝色,却不是昨日之人。

    叹一口气,自那漫场春色中收回视线,顿感无味。

    其余人看得兴起,鹤远突是低头凑上前来,小声问道:“没找到?”

    小六摇摇头,沉而不语。

    正巧得,店家伙计端着菜食进了门来,将菜食摆在桌上,没有酒水,显然是惠明担心等会赶路饮酒误了行程。

    待菜食摆完,鹤远出声叫住伙计,问道:“小二哥,这光些舞女,昨日弹曲儿的怎么没见啊?”

    店家伙计手里揣着餐盘,回道:“客官,昨日那弹曲儿的可不是我家酒楼的人,那人听闻好像是途径此地,讨了顿饭食没钱结,便说要弹个曲子抵了,更为自己赚点路上盘缠。”

    小六微而蹙眉,闷头沉声不语。鹤远听得有些急了,说道:“那她今日弹是不弹了?”

    店家伙计歉意道:“对不住,那女子今早刚刚离开了。”

    听闻这些话语,鹤远泄气一般坐回座上,好不失落,招呼走店家伙计,低声冲着小六说道:“这事……”

    不及说出口来,小六递给鹤远一双筷子,噙起笑意,说道:“吃饭。”

    别人看不真切,于鹤远钟杜武高艰三人眼中,小六眸子里有一抹光亮,就在方才陡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钟杜武突然探过身来一把揽过小六,指着台上那曼舞多姿尤为出彩的绝色女子说道:“其实这个也不错。”

    一旁高艰竟也是点头附和了一声。小六笑着,自是拿起筷子吃着菜食。

    吃到中途,楼下突然爆发出一阵激烈的喝彩之声,拧头看去方是发现那些舞女已是一舞作罢,循声退场。

    台下食客依然是目光炯炯意犹未尽,忘却了桌上微凉菜食。

    台上又是那人出现,朗声笑道:“各位,看得可曾舒意?”

    受着场下嘈杂叫好声,台上之人只手一挥,一女子缓缓走了出来,正是方才舞姿最是动人的那位女子。

    见女子走至身旁站定,顿时吸引了台下所有人的目光而来,笑道:“今日万客楼谢过诸位捧场,吾楼花魁月儿姑娘,便想请一位客官敬酒相谈,只是不知哪位有此洪福,得美人赏心。”

    言出,自是迸发出惊涛骇浪,台下皆是些血气方刚的男儿,自是多梦仗剑走天涯的年纪,这般女子,更是符合自己心中携女共走一方的美梦。

    可那人所言,皆是再清楚不过,所谓得美人赏心找一人相谈,无非是要引众人起价,价高者得。

    兴趣缺缺之时,看着台上女子略施胭脂粉黛的俏脸,尤其是那双秋水眸子,简直是要勾人心魄,噙着笑意怯生生看着台下众人。

    这般看着,越发觉得心有不甘,伸出手高喝道:“我出五十两!”

    一石激起千层浪,有人开了个头,自然便有了第二个第三个,眼看的价位飞速高高涨了上去,台上那人乐得更是喜笑颜开,根本合不拢嘴。

    眼见得众食客愈发激烈,楼上小六一等人便看个热闹,惠明看了小六一眼,亦看出个大概,举起手正欲是叫个价钱,被小六看出目的,伸手止住,摇头说道:“赶路要紧,算了。”

    见小六这般悻然,众人只好歇了性子,吃着菜食以便待会早早赶路,方是吃完,便听头顶三楼之上,有一声雄浑男声开口道,

    “黄金一百两!”

    一言出,方才还在激烈竞价的场下食客声音戛然而止,皆是一脸震惊神色地抬头看去,希望看清究竟是什么人有如此胆魄,却看一道垂下门帘,透不过里面的任何事物。

    台上之人亦是觉得不可思议,黄金百两只为换美人一次敬酒,这如何不是一等愚蠢之事?

    那绝色女子站在台上,同样有些不可思议,痴痴抬头望着三楼处。

    “人傻钱多。”鹤远吃着菜食,低声咒骂了一句。

    一时间,全场静无人声再无叫价声音,皆是面面相觑,黄金百两,足以让全场之人望而生畏,心生寒意。

    台上之人接过一盏酒屉,其上带一壶酒水与两个酒杯,交于身旁月儿姑娘手中,那月儿姑娘自然会意,便起身朝着三楼走去。

    众人只得眼巴巴,看着那美貌女子端着曼妙身姿缓缓走上楼去。

    正待走上二楼,一魁梧大汉掀帘而出,出现在众人眼前。所有人不外是吓了一跳,难不成此人便是叫价之人,不免是心中大为失望,还以为是什么翩翩公子,不曾想是一朵鲜花插进了牛粪之中。

    注意点台下动静,鹤远突然是好奇那叫价之人的身份,奈何那人就在自己头顶,想看却看不得。

    当那魁梧大汉出声,众人心更是凉了一半,这雄浑之音,与方才叫价之声出入无二。

    正失望着,魁梧大汉开口道:“吾家公子说了,这一杯酒自家不喝,要敬给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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