遭沐云峰主人道一声言重,一策一经一典着实是没有。

    可一典,实实在在。

    此典,是为搬山典。

    那道剑光,拦之不住。

    鹤远已是退无可退,拦不住,那便只能硬拦。

    小六凝神看在眼里,实与靠山崩奔雷劲异曲同工,唯一不同之处,靠山崩奔雷劲仅有一式,力大势猛,爆发极重,虽说是武学,不如说是两道招式。

    这搬山典,厚力连绵起伏不绝。

    鹤远之拳,抵于曲无过剑尖之上。

    剑光,凛至拳风之前。

    城墙之上,众人自是看得沉声不语,眉头紧蹙不肯错过丝毫。

    可于众人眼中,剑光消散不见踪影,拳风亦是化作虚无缥缈,其下曲无过与鹤远二人举剑举拳,僵在那里一动不动,看上去这般严肃竟是有些好笑。

    众人如何是笑不出,那般动静之下,瞧不出这般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结束了。”在众人寂静皆是瞪大眼睛看着的时候,小六的低声呢喃显得极其清晰,传进众人耳中。

    闻小六言语,城下二人竟当真是有了些许动作。

    好比摆了许久造型一般,曲无过与鹤远二人没事人一般,收剑收拳,站直了身子,看得惠明与监门校尉一脸错愕,瞧不出个所以然。

    鹤远与曲无过站立相对,黄沙漫过,风吹得苍凉十足。

    “这是什么拳?”良久之后,曲无过出声问道。

    鹤远回道:“王八拳,专捶王八。”

    曲无过倒持剑,拜拳道:“受教了。”

    鹤远冷笑一声,问道:“可服?”

    曲无过点头:“服气。”

    “不是说我是邪佞,来诛我啊。”鹤远继续出声嘲讽道。

    曲无过长剑归鞘,轻抚鞘身,低头轻笑道:“不急,待领悟真正剑意,再斩不迟。”

    闻言,鹤远有些慌乱,咳了几声假意镇定,没有说些什么。

    曲无过亦是看向鹤远,眼中复杂神情流露,似是惋惜,开口道:“这般天资,怎会与妖为伍?令人可惜。”

    见曲无过这般说法,鹤远又是气恼,骂道:“你这家伙,本来看你有些顺眼了,妖妖妖的,我……我妖你大爷。”

    曲无过眸中一丝冰冷,回道:“吾说得不对吗?妖之流,诡邪至极,图害生灵罪大恶极。”

    鹤远仰天一声叹,说道:“苍天啊,救救这个家伙吧。”

    继而朝天认认真真伸出三根手指,冲着曲无过说道:“傻子,小爷我可是正八经儿的好人,好人!”

    曲无过失笑点头,“我信。”

    尽虎关前,鹤远以不足一招之差,险胜剑修曲无过。

    尽虎关城头之上,曲无过承鹤远一礼,再度恢复最先见面之时那等谦和态度,说道:“这半招,曲无过暂且记下了。”

    鹤远回道:“半招也是败了,你不服不行。”

    曲无过伸展隐隐作痛的肩甲,终于是环视四周,问道:“又累又乏,可能让我入城找地歇歇脚?”

    鹤远摇头,说道:“我又不是主子,说得可不算。”

    说着,冲刘洪义惠明方向伸手,介绍道:“这二位,才是尽虎关的主子,你得问他们答不答应。”

    见状,曲无过向刘洪义与惠明施了一礼,看出刘洪义眼中的异样,自是觉得方才毁了其城墙心痛不已,略歉意道:“一些误会,惹了将军家的关门,很是愧疚,还承将军一个人情了。”

    刘洪义当然是心痛,这城头这般一毁,不知又得花费多少人物力,点点头没有说些什么。

    惠明笑问道:“英雄何处来啊?”

    闻曲无过温和一笑,回道:“英雄言重,心喜逍遥,便随处走走。”

    听着曲无过话语,惠明眸中更是有喜息流露,径自开口道:“如若不嫌,与我家将军府下一歇?”

    “不花钱?”曲无过敬声道。

    这般话语,听得惠明一愣,一旁刘洪义笑出声来,回道:“不花。”

    曲无过顿时笑得开心,露出牙齿,愉悦道:“那感情好。”

    站于鹤远身后很近的高艰低声骂了一句:“又是一个死财迷。”

    “嗯?”鹤远诧异回头,没有得到高艰回应,这个“又”字,自是指桑骂槐。

    话完,曲无过将目光再度是放到鹤远身上,眸中疑问分明,受着曲无过疑问目光,鹤远有意躲过,继而以眼色回之。

    见鹤远这样为难几般不便,曲无过沉下心来,没有自众人前说出口来。

    回到城守府中,惠明自然是与那曲无过谈论甚欢,城守刘洪义在城头没有回来,打理着毁烂城头。

    鹤远在屋里把玩着果盘里的李子,一只手放在桌子上,下巴枕在上面,食不知味,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一时为难神色,一时纠结神色,变化不止。突然终于是露出一抹坚决,丢下手中李子,站起身来走了出去。

    走出屋来,发现高艰正倚靠在自己房门前盯着自己轻笑,颇有些幸灾乐祸的味道:“露了?”

    鹤远闷着脸,无奈点头。

    好像等了这么久就是为了看到鹤远这个脸色一般,高艰亦十分愉悦得回了房中,不再理会愁眉苦脸的鹤远。

    走出庭院,所来之处,竟是小六的居所。

    入眼便是一棵极粗的大槐树,深秋的缘故,树枝上并没有多少叶子,仍是有密集地枝干蔓延,很是宏伟。

    树下,小六与钟杜武竟是坐在那里,似是也在等着自己。

    勉强咧出一个笑脸,笑兮兮地凑了上去。

    方是凑过去,小六看见鹤远,拍一拍一旁空处,说道:“来了。”

    点点头,一屁股坐在了离钟杜武小六颇远相对的地方。

    鹤远没有说话,等着小六与钟杜武发问。

    等了许久,没能等到。小六仰头看着那棵大槐树怔怔发神,消磨时间。钟杜武低头摆弄着自己的手指头,皆是没有因鹤远的到来改变些什么。

    一如飞瀑楼的时候,不受待见,或者说是熟视无睹。

    但,这莫名让鹤远最为舒心,因为一切依旧,没有产生丝毫隔阂。

    终于是鹤远最先坐不住,扭动屁股凑到小六身前,看看小六再看看钟杜武,迟疑不决出声问道:“你们……不想问点什么?”

    闲出个屁的钟杜武抬起头看了鹤远一眼,回道:“你不想说,我们就不问喽。”

    小六自是从大槐树身上收回视线,笑道:“这不等你来吗?”

    鹤远不忿,急声道:“你们两个可真不是东西,肯定都猜到了,懒都懒得问,懒死你们算了。”

    小六看着鹤远,带着笑意,摇头回道:“猜到什么?我可什么都不知道。”

    说着,得钟杜武点头附和。

    鹤远跳起脚来,指着二人尖声道:“你们又是商量好的!”

    旋即垂下脑袋,丧气着回到小六身侧,极其垂气地坐在那里,嘀咕道:“那个使剑的,叫曲无过,我俩之所以打起来是因为白裳。”

    二人点头。

    鹤远看着笑而不语的二人,继而说着:“他说他见过白裳,然后我俩恶语相向,就打起来了。”

    二人静静听着,缓缓点着脑袋。

    “白裳其实不是我堂兄,我俩没啥关系。”鹤远挠挠头发,开口说道。

    见二人没反应,依旧是点头。

    “是白棠把他交给我的,让我照顾他。”鹤远继续说着。

    小六与钟杜武二人好似听着故事一般,细细听闻古井无波。

    见小六与钟杜武二人这般毫无反应地态度,鹤远纵是心虚不已,看着也是极其不爽,心中自是想到白棠那妖,心性不定,说杀自己那还不是举手之事,亦咬咬牙,狠声道:“白裳不是人。”

    既见二人点头,反而是鹤远诧异起来。

    鹤远百般不解,看着眼前小六与钟杜武二人,疑惑道:“你俩好歹给点反应啊,白裳他不是人。”

    于此,钟杜武方是扣着手指,回道:“我们又不是聋。”

    实然,在与曲无过一战之时,曲无过那些话语,其余人听着无心,他们自然是一字不落的听入耳中。

    鹤远微张着嘴,有些不可思议,说道:“你们不觉得吃惊吗?不觉得惊讶吗?”

    鹤远盯着钟杜武,出声问道:“你与白棠交好,小六这厮这般反应也就罢了,你怎么也是这般?难道你不好奇?”

    钟杜武摇头:“我不好事。”

    小六站起身,伸个懒腰,回道:“仙都见过了,其他也就不足为奇了,你之前既然是不想说,便有你不说的道理,我们不问便是。”

    钟杜武点头,说道:“你什么也没说,我们什么也没听到。”

    鹤远一时竟有些感动,开口道:“你们这两个东西,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通情达理了?”

    一旁的小六与钟杜武二人看着鹤远,笑意盛起,问道:“是不是很感动?”

    鹤远正是要欲点头回应,顿时警醒,险些是着了二人的道,旋即那点感触烟消云散,恶狠狠地说道道:“感动?我感动个屁!”

    闻言,小六与钟杜武二人仰头哈哈大笑不已。

    看着畅意大笑的小六与钟杜武,鹤远虽是气恼,却又无可奈何,毕竟是自己心虚,第一次没了嘴硬的依仗,只好眼睁睁看着二人笑完。

    那棵大槐树枝上有叶飘落,变得光秃秃,不见盎然。

    “那曲无过究竟什么来头?”小六突是开口问道。

    鹤远被小六这一问问得一愣,摇头回应道:“不清楚,不过一定不是简单人物,手上剑招实然强横。”

    得小六点头认同。

    钟杜武亦是同意道:“一剑敌我等四人,当然不简单。”

    闻言,鹤远硬气说道:“那又如何,不还是输我一招。”

    见钟杜武与小六看着自己失笑,鹤远泄气,悻悻然蔫了下去,说道:“绝交吧,你们两个真不是东西。”

    城墙上,众人眼看的曲无过败给鹤远不足一招,自然是看得真切。

    但这是在眼中,刘洪义看不出,刘洪仁看不出,惠明与那监门校尉自然也是看不出。

    可其余包括鹤远在内的四人又如何不懂呢?

    “那狗日的。”鹤远想起这事,突然是没来由觉得很是气愤,骂道,“拿老子磨剑意。”

    城墙一战,胜负犹未可知。

    “咱什么时候走?”自是觉得曲无过入住城守府,每日相见很不痛快,鹤远出声问道,只为尽快离开。

    小六摇头,回道:“不走了。”

    鹤远瞪大眼珠,满是不可思议,惊声问道:“为什么?”

    “随惠明去满洲。”小六看向鹤远。

    鹤远亦满脸疑问,惊疑不定,再度开口问道:“去满洲干什么?”

    一旁钟杜武突然出声说道:“不是跟你商量好的吗?”

    鹤远听得云里雾里,说道:“何时与我商量了?”

    听着小六所言,捶胸顿足懊恼不已,不经意又是让这二人摆了一道,入了两人挖好的坑里去。

    “去满洲,当大官啊。”

    ——

    城守府的另一处,曲无过亦是变了个模样,满脸泥垢头上油污被皆数洗尽,再着一身崭新衣物,这般再看举手投足间,极显风姿。

    剑搁桌面,曲无过坐在桌旁,眼前,是为惠明。

    一番交谈,曲无过已是了解个大概,众人身份自然也已知晓。

    菜食极好,曲无过吃得极饱。

    冲惠明施礼,说道:“王爷这般款待,无过现在承了王爷两个人情了。”

    惠明一笑置之,回道:“曲兄这等乱世,有胆量仗剑而走,我等当真是羡慕得紧啊。”再看桌上古朴剑鞘,剑柄沉重,说道:“曲兄这剑上功夫,实然不曾见过。”

    “肖小修为,不足挂齿。”曲无过摆手回道。

    “只是不知,曲兄为何会与我那等好友起了冲突?若是未解,不若我做个中间人,劝解一下。”惠明沉声问道。

    曲无过登时一愣,想起一些极要的事宜,眸中一丝凝重闪逝,不曾被惠明捕捉到,笑而回道:“一些误会而已,劳烦王爷挂念,现已无事。”

    “不过曲兄于那城头上所说。”惠明一边说着一边细细打量着曲无过的神情,问道:“妖之一字,何意?”

    闻言,曲无过神态自若,看向惠明,笑问道:“妖?什么妖?我何时说过了?”

    惠明微是一愣,此事本就不多在意,无非是为交谈随口托辞,开口回道:“可能是吾听错了。”

    曲无过笑着点头,应道:“八成是王爷听错,这世道虽说是乱了点,可这妖不妖的,怎么听都像是无稽之谈。”

    “鬼怪之说,听来有趣罢了。”惠明见曲无过有些不喜,开口解释道,旋即离开了这个话题。

    却没能见到,曲无过放在桌下的手,握紧了一瞬,方才松开。

    众人随着惠明亦是在这城守府叨扰了有些时日,虽说是救得惠明一次性命,也着实有些不太自在。

    毕竟这里真正当家的主子,还得是尽虎关的城守刘洪义。

    说是深秋,差不多已经到了入冬的季节,惠明自是与城守刘洪义商量好,站位自然是无言中确定下来,既是功成,那便就该身退了。

    也不知惠明怎得说服的曲无过,这个逍遥浪荡的剑客,竟然是答应下要随一众人将惠明送往十五城的都城,惠明之父惠政王的地界。

    虽说惠政王父子亲为血肉,却亦是分隔不近,名义上都是惠政王的州城,实然是为长子惠贤以及二子惠明的抗衡势力分布。

    二者各占一角互不往来,这番惠明不辞劳苦前往满洲城,甚至道途遇险也在所不惜,无非是因自家父王年长病重,皆有野心,亦是不知谁能真真正正地掌控这满洲的十五座城池。

    惠武已死,惠信年纪尚幼,即便惠政王想要选嫡承,必然要在惠贤与惠明之中选择其一。

    惠明懂得这些,惠贤自然也懂得这些。所以那些沿途而来令惠明险些身死的埋伏手段,其目的如此分明,幕后之人自然不言而喻。

    除却四子惠信,惠政王一脉以武震慑一方,无论是惠政王自身,还是惠贤惠明一等,皆是那等文韬武略步入上乘的奇材。

    尤以惠武为甚,钟杜武尚是李聚宝第一将军之时,多征伐战事,经百战杀百将而不败,独独败给过惠武一次,奈何谋略谦逊一筹,既是战争,个人难抵千军万马,故惠武终是败在钟杜武手上,但这般一看,惠家众子,于这方乱世中显得极为耀眼。

    只是如今的惠明身为一方准诸侯,统御三座城,身份在尊,出手自然要多加注意些。

    更是因截途遇了埋伏,落下不小伤疾,自尽虎关修养这些时日方才痊愈,故多在尽虎关耽误了些日子。

    也亏得这些日子,拉拢了边关守将刘洪义,说服了游侠剑客曲无过,收获不可谓不丰。

    惠明势力处于满洲十五城最南,与李聚宝的势力相邻,而尽虎关的位置处于极西,这般细细想来,自是绕了一个大圈,费了好多功夫。

    但所有人心知肚明,这次前往满洲城,必是暗流涌动一番龙争虎斗,皆是没有十足的把握,定得再握一些手中所掣肘的底牌。

    不仅惠明,想必那惠贤在回朝途中,亦有意沿途游说了那些不曾站位的城池势力。

    满洲十五城里,惠贤自最北占据四城,惠明自最南占据三城,双方虽是满洲中鼎上的势力,但尚不足半数,除却满洲都城,那其余七城,便显得格外重要。

    所以待惠明携五人离了尽虎关时,并非直朝北方满洲城去,而是斜往东南,往另一个关口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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