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b>                  自从第一次槐恩那学生带到我的院子里上课后,她如法炮制的把她教的其他班级的学生全都带来一遍。尽管我表示过严重抗议,但她根本就没把我的抗议当一回事儿,次数多了我也就懒得再说什么。

    不过我倒是能够看出,她的学生都很喜欢这个美术老师。这也难怪,槐恩长的漂亮,又温婉随性,还颇有一些孩子心性,自然能够博得孩子们的喜欢和拥戴,这倒让我之前担心她能不能管住这些调皮的孩子的想法显得多余了。

    在没有课的时候槐恩也总会找个什么理由出现在我院中。不管我在做什么,她都像个小麻雀般在我身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她若是在我的院中寻我不见她便会去海边找我,因为我只会出现在这两个地方。

    若我在落潮的海滩上捡拾搁浅的蛤蜊,她便也脱了鞋子提着裙摆,和我一起在湿漉漉的海滩上蹦蹦跳跳的跟在我身后,每当发现目标她都幸福的大喊大叫像个未经世事的孩子,似乎这个世界的一切对她来说都新奇无比。

    我若在荡舟打鱼她便站在码头上把手掌做成括号状放在嘴边大声叫我大叔,我若是不理她她就会一直叫,直到我不胜其烦把独木舟划到岸边。

    她便喜笑颜开的跳到小舟上接过我手里的桨,乘风破浪号的控制权便交到她手里。用她的话说就是“我是船长你是我的大副,你应该听我的!”

    时间如同流淌不尽的沙漏,不惊不扰间安然流逝,只在纷纷飘落的树叶间,和渐渐凛冽的海风里,不着痕迹的留下一丝印记,让我们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忽然意识到,原来秋天已经这么深了。

    尽管如流往事我们从不曾忘却,如同潮汐时不时便涌现眼前,但若肯放下执念,也能过的寂静安然,这是我对生活新的领悟。

    寂寞有时候也足以让人心生感动,也只有此刻,曾经惨烈的记忆才能如退去的潮水,不可追,不可留,剩下的只是裸露的伤疤,只要不去触碰便也无伤大雅,如同沙滩上深深浅浅的脚印,下次潮水归来便会抹去痕迹,复又变得洁净如初。

    槐恩虽然告诉过我她的家就在县城,但她几乎很少回家,哪怕是礼拜六礼拜天或者节日学校放假,她也很少回去。

    每每这些个时日她就会来找我,或缠着我去海边玩儿,或在我的院子里无所事事的和我聊天。说是聊天实则几乎都是她在说话,她甚至可以一整天都有说不完的话题,且从来都是兴致高昂的样子,让我一度怀疑这姑娘有没有什么事情能够让她烦恼!

    又是一个周末,这天上午我刚背着竹篓出门,就遇到前来的槐恩。我对她的到来早已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了,这些日子的相处,我也已经和她混的很熟。

    虽然我能够感觉到槐恩似乎对我产生了一种莫名其妙的依赖感,但在我眼中我一直把她当做是邻家小妹妹看待,让我安心的是我也并未从槐恩的眼中看到什么不妥。或许她真的把我当做一个和蔼可亲的长辈了,就像她一直叫我大叔的那样。

    槐恩看着我笑,很自然的跟着我一起往海边走,似乎在我的印象中这姑娘从来都是一副笑嘻嘻的样子。

    “我就猜到大叔这时候要出门,果然被我猜对了!”槐恩伸着可爱的脑袋看着我的脸。见我没理她,她伸出手就来扯我的袖子。“大叔,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聪明呐?”

    “松手!”我故作没好气道。

    槐恩朝我撅了一下嘴,对我想态度毫不在意的道“大叔,今天我们吃什么?”

    “我就猜到你今天又会来蹭饭吃,果然被我猜对了,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聪明呐?”我伸手在她额头上弹了一指。

    槐恩嘻嘻一笑,索性拐住了我的胳膊“我无聊嘛,你也知道我在这里没有朋友,只认识大叔你一个,我不来

    找你还能去找谁!”

    槐恩的话让我忽然想起一个心里的疑问“槐恩姑娘,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嗯?”

    “你怎么放假也不回家,其他老师都回去了你还留在学校干嘛?县城离这里又不远!”我问。

    “我不想回去!”

    “为什么?”

    “不想回就是不想回,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槐恩显得有些不耐烦。

    “你不回去你爸妈不会想你吗?”她的回答让我心里产生一丝疑惑。

    “我都这么大了,有什么好想的!”

    “那他们是做什么的?”

    “大叔你烦不烦啊?怎么跟我妈似的唠唠叨叨!”槐恩白了我一眼,嘟着嘴道。

    “我烦是吗?那你别跟着我,回你的学校去!”我佯装生气欲要抽回我的胳膊。

    不过我并没有得逞,槐恩把我的胳膊抱的死死的,只是我的目的却达到了。

    槐恩立马露出笑脸,嘴里讨好般的说“好了好了,我告诉你还不成吗!你把我赶回去我会无聊死的!”

    “我爸爸是省城大学教授,妈妈是医院外科大夫。只要我一回去他们就会让我辞去教师职务,总是说教我要我去美国留学,上次爸爸已经打电话来告诉我说美国那边已经有了眉目,催着我回去呢!”槐恩说着说着表情就变得无辜起来。

    我这才明白,原来她不愿回家是为了逃避这件事。

    “槐恩,你想不想听大叔说句心里话?”我想我有必要开导开导这个执拗的小姑娘。

    槐恩大眼睛看着我,点点头,一副很想知道我要说什么都样子。

    “我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抵制去美国留学,但是我却能理解你父母这样做的缘由,诚然你现在在美术领域已经有很高的造诣,你的画我也看了,虽然我不懂画,但我知道你该是有相当不错的天赋。

    你学的是油画,油画起源于西方盛行于欧美,我想你父母的意思大概是想让你去油画艺术的顶级殿堂加以深造,只有在那种氛围里或许你才能突破原有的认知,在艺术领会上更上一个台阶。

    你应当明白他们的苦心,更应该对自己追求更高的艺术天分保持热忱的态度。

    纵然人生的路有很多种,我们不能每一条都体验一遍,但面前明明有更好的选择,明明有一条路上的风景更好,我们为什么不去选择呢!”

    我故作长辈的深沉,心里也确实想要开导开导她,这番话也是我发自内心的说辞,有分析有启示,有感性的激励也有理性的劝诫,我想她应该能够明白。

    只是我不曾想,我这一番长篇大论槐恩只用一句反问就让我哑口无言。

    她听着我的话,先是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然后抬头看着我道“大叔,既然人生的道路有很多条,我们应该选择最好的那条。但以我对你的了解,你绝对不是一个普通的只配过着这样落拓朴素生活的人,你也明明有更好的选择,可你却在这里过着打鱼种菜的生活,你只要稍微找一份工作也比这卖鱼卖菜收入更高,为什么你会选择这样的生活呢?”

    我闻言顿时一呆,几乎噎的我半天没吭一声,我以为我的话会让她有所启发,却忽略了自己这个活生生的反面教材。这从槐恩的角度来看我确实如她说的这般,她并不知道我其实还有另外一个身份。当然这件事我也没打算告诉她。

    “其实你说的我都懂!”槐恩的声音变得有些悻悻。“但我的心事谁能明白……”她的语气变得低不可闻起来。

    “你有什么心事你说可以说出来,别人不听大叔我听!”我拍了拍她的脑袋,做安慰状,至于她所言的心事,我想多半是对自己熟悉的生活环境有所眷恋不愿去到陌生的环境罢了,

    至于什么学业什么人生,我想她应该还没意识到那些对她而言所具备的意义。

    “我……”槐恩抬头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眼神有那么一瞬间的炽热溢出,不过很快又归于平淡。

    “算了,不说也罢!没有人会明白的!”她的情绪变得低落起来。

    我暗叹一口气,没想到平时看起来开朗活泼胸无城府的她也会有少女的忧愁。只是这忧愁看样子怕是不足为外人道也了。

    只是接下来的一个人的出现,让我似乎明白了小姑娘的心事。

    我们去到海滩的时候潮水已然退却,裸露的沙滩上已经有外来赶海的人在捡拾遗落沙滩上的海货了。

    时令已至深秋,赤足沙滩上已经感觉到有些冻脚了。我本欲劝阻槐恩不让她下到沙滩,但显然我没有能力阻止她。事实上她见到沙滩的那一刻早就一扫刚才的重重心事,又变得没心没肺起来。

    根本就没听我的说辞,已先于我脱去鞋袜卷起库管跑到了沙滩上,不禁让我有些头大。

    我才下到沙滩槐恩已经跑去了很远的地方,还一个劲儿的蹦蹦跳跳的朝我招手。她闹出的动静无疑惹得海滩上众人纷纷侧目,加上她生的漂亮,很是招惹旁人目光,只是她自己却浑然不觉。

    我看着她翩若蝴蝶般的倩影,不自觉的露出了微笑。不知怎的,只要我和这个傻姑娘在一起,我的这种莫名其妙的笑,便时不时的就会挂在脸上。

    就在这时候,忽听槐恩一声惨叫,我打眼看去只见前方的槐恩不知怎滴竟蹲坐在湿漉漉的沙滩上,面现痛苦之色看向我这边,一边语气凄惨的叫我“大叔!快来救我!”

    等我慌忙来到槐恩跟前,这才看见槐恩的脚底竟渗出殷红的血。

    我心里一惊,知道她大概是踩到了什么尖锐的东西,把她的脚托起来一看不禁骇然,只见一片碎裂的蚌壳碎片正深深的镶进了她的脚底,碎片已经被血液染红,不细看都有些看不太清楚。

    槐恩双手抱着脚踝,已经痛的顾不得湿漉漉的沙滩,坐在了沙滩上。

    我捏着槐恩的脚背,看了看槐恩,不动声色的捏住碎片猛的拔了出来,槐恩骤然吃痛,顿时发出了杀猪般的惨嚎。

    看着她脚心寸许长的伤口我不禁也感到一阵发怵,看到兀自血流不止的伤口,我来不及多想,脱下身上的外套,把自己贴身的背心脱了下来,有牙齿把背心撕成几条布条,也顾不得槐恩的惨嚎,用最快的速度把她脚上的伤口缠了起来。

    “大叔,我会不会死啊!”槐恩看着沙滩上她流出的血,泪眼婆娑的问我,表情楚楚可怜。

    我本来还处在急切中的情绪听到她这话,竟有些不厚道的想笑,这傻姑娘,怎么一遇到点儿什么事就想到死!

    “放心吧,离死还很远呢,要不了命!”我看了她一眼略带调侃的道。

    “真的?”她睁着大眼睛看着我,似乎还有些不大确信。

    “你要是还赖在地上不起来,等会儿可能要截肢!”我一边穿衣服一边斜睨着她道。

    槐恩一听顿时大惊,忙挣扎着想要站起,一个趔趄又差点摔倒,好在我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你这么怕死,以后看你还不好好走路,蹦蹦跳跳的你是属兔子的吗?”我把竹篓背到槐恩背上,又把槐恩背到我背上,抬头叹息一声向岸上走去。

    “大叔,你,你怎么知道我是属兔子的?”槐恩在我背上抽抽搭搭的道,语气委屈的像是被别人夺走了糖的小孩子。

    我不禁哑然失笑,感情这傻姑娘还真是属兔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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