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您觉得我上午跟您徒弟那场打得怎么样?”看着身边苍颜白发、深沉随和的老人,李游书开口问道。

    白刃睁睁眼睛,扭头冲李游书一笑:“很好啊。阿莹作为我的徒弟,虽然我只是给予一些指导,但你能赢过她那个激发龙性的状态,足以说明你的实力了。”

    不过这似乎并不是李游书想要的答案,他嘬了下嘴,又锲而不舍地追问道:“那您觉得我今上午的表现有什么欠缺吗?”

    “游书,比武就是比武,谈不上什么欠缺不欠缺的。你的手段、你的技巧,还有战斗意识等问题,那是个综合考量,而且未必每场较量都能完全展现。”白刃摇了摇头,看来似乎确实对李游书没有什么不满。

    但过了一会儿,白刃又开口道:“游书,你是哪门哪派,谁的徒弟?”

    “我呀?我没有门派,是自己亲爹一手教出来的。”李游书笑着,感觉到鱼线绷紧、鱼竿受力,连忙手腕发劲挑动鱼竿,凭借振刀的手法收竿。可上来的时候鱼钩上却空无一物,可能是那条鱼在最后一刻拼命挣扎,勾破了嘴唇逃之夭夭了。

    “嗯……”白刃闻言点头,“不过今天在场上,我倒是看出好几家功夫来——不说形意、八卦、八极和咏春的拳术技巧,周慕清的五雷正法、闽中思明地界的三太子功、还有恒玉龙文斋的画龙指……”

    “还有这个呢。”皇甫瑞卿说着冲天一指,食指之上窜出一串纯青丹火掀起热浪,而后又唰地消散了干净。

    “对,还有那两种奇异的火焰。丫头,如果我还不至于老眼昏花,你应该是平江悬济堂的门人。你走路的步调,不自觉地就流露出药王逍遥掌的派头来。”

    听着白刃对他还有皇甫瑞卿侃侃而谈,李游书显露出疑惑的神色:“前辈,莫非您是……”

    “呵呵,是啊。”白刃面朝大海,手腕轻轻一抖,偌大的一条海鱼被他带出海面,于半空中飞来,“如果我不是,又怎么会说国语呢。我是白松省生人,跟叶审的父亲是朋友。我二十五岁加入无铭,担任六芒四十年——叶审,还有寒酥和萦岚,可都是在我眼皮子底下长起来的,甚至说安努恩岛上这个无铭,也几乎是在我见证之下崛起的。”

    李游书听得直点头,挑起大拇指称赞:“那您就等同于这个无铭的历史啊。那、那老爷子您把当年的英雄事迹跟我们讲讲呗?”

    白刃抬手抓住了那条个头不小的鱼,将它扔进了桶里:“我没有你命好,找不到一个好领路人。我那个年代,武术已经在逐渐没落。不要说真心习练武艺,就是能找到一位有点本事的师父都是很难的事情。”

    “那您当时是怎么练成如今这身本领的啊?”李游书两眼放光,回想上午白刃挥动钞票便能砍出那般柔和而汹涌的剑气,不由得令他心生崇敬。

    “我那年十六岁,没有书读,当时就是一心想要学门本事,便从家乡出发辗转全国各地,上高山、下沼泽,从当地人口中寻找名家高手。恒玉也好、南直也罢,东南西北,全国八成疆土都被我踏足。当然,叶审的祖父当时也给了我不少帮助,没有他的支持,我走不到这一天。”

    回忆起当年的种种,白刃的眼中便多了几分感慨:“二十三岁那年,我逞一时蛮勇与人比武斗狠,闹出了人命。叶审的父亲就劝我离开祖国,跟他一起去美国读书。我哪里懂得什么读书的事情,每天只是陪同他生活,作他的保镖而已。”

    此时李游书和皇甫瑞卿已经听得入神,不约而同地点头应和着,却没说话。

    “当时的无铭还远没有现在的规模,但是已经有了跟美国合作的地位。相应的,这也引来苏维埃联盟以及美国国内一些势力的仇视。针对叶审父亲的追杀、仇杀、暗杀不断,我也是那段时间在厮杀里磨练了自己的技术。说句不中听的话,这‘武’本来就是杀人的东西,你空练一辈子,顶多身体好些、多活几年;能把人打倒在地,是个自卫的高手;可是不杀人,这习武终究成了论道,没意思。”

    老人说着已经将饵食钩好,挥动鱼竿将钩重新掷回海面。

    李游书闻言点头,关于白刃的说法他表示赞同——在杀死柳仕良之前,他的一切战斗都停留在“击倒对手”的层面上,虽然鲜有败绩,但总觉得好像缺失了什么东西,手感不佳;然而在真的手染鲜血、拳毙柳仕良的那天,他明白了武的效用,但同时也真正地醒悟了对生命的珍视。

    自那天起,李游书不再不杀,但也发誓不会滥杀。

    “老爷子,那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皇甫瑞卿来了兴致,见一老一小两个男人都“故作深沉”,自己便沉不住气地催促起来。

    白刃像是看孙女似的看向皇甫,满是白须的嘴唇蠕动着笑道:“这丫头,倒是性子急。后来自然是经历了几场死战,落得满身伤病,给无铭砍出一条康庄大道出来。后来事情逐渐安定下来,我也开始考虑如何精进自己的功夫……这一想就想了近二十年。”

    顿了一下,老人看向李游书:“游书啊,功夫确实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但有个明理人指路却重要至极。你这条路,开头已经走的很好,后面的路我希望你能自己摸索出一个适合自己的方向。我自己并非是什么高明人物,教导,谈不上,但有几句话想要告诉你。”

    李游书闻言正襟危坐:“您说。”

    “游书,我看得出来你对各门各派武功都有涉猎而且都还相当精熟,今天跟阿莹的战斗不可谓不精彩。但是你回想一下,先前那么多的功夫,乒乒乓乓好不热闹,为什么最后打赢阿莹的却是简单的三招呢?”

    “呃……”李游书愕然,沉思半晌后摇头,“我不知道。”

    “因为你在最后那几招里才发挥了‘武术的个性’啊,”白刃语气和蔼,眼神却相当严肃认真,“三太子功、五雷正法,确实都是至高至上的功夫,可你是怎么用的呢——你跟阿莹拼速度、拼蛮力,结果难以破防、还险些伤及自身。游书,咱们都不过是普通人,天赋再高高不过天,资质再厚厚不过地。可这天上人、地下神,可不见得没有。”

    李游书不是个傻子,白刃言说至此他已经明白了老人的意思:自己太过于享受战斗的快感,却常常忽略了身为武人本应持有的“武人的秉性”。

    自己不是黑骑、不是诡焰,也不是周神通。噼里啪啦、花里胡哨,一路火花带闪电的战斗不该是自己所追求的东西——武人与争,不在方圆天地之广,该是纤毫方寸之间。

    没成想,自己一路走来打打杀杀,竟然把曾经十五岁就已经领悟的事情给忘在了脑后。

    豁然开朗之下,李游书放声大笑,而后站起身来冲白刃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谢谢老爷子,李游书明白了。”

    白刃点点头,招手示意李游书走下,笑着说道:“等你再大一些,回首年轻时的事情,除却一些蛮勇的尴尬之外,更多的还是为自己无畏向前的一种自豪与感谢啊。”

    皇甫瑞卿也想钓鱼,李游书便把自己的鱼竿交到了她手里。说来也怪,自打跟白刃第一次见面李游书便从来没有感受过他内气发散体外的情况,即便是跟师公蒋雨生坐在一起,以无妄诀的灵敏恐怕也早该能窥探一二了。

    起了念头,李游书便心一横,以无妄诀悄悄地看向白刃。

    可是看了又看,他却愣住了。

    白刃自然知道李游书在窥视他,提振鱼竿再钓一尾,呵呵笑道:“小子,是不是在找我的内气?”

    李游书点头如捣蒜,怔怔地看着白刃:“老爷子,您的内气……”

    “我的内气怎么了?”

    “没有了……”

    “是啊,没有了。”

    鱼落进了李游书怀里,惊得他从呆愣中回过神来,连忙双手死死按住扑腾不断的大鱼,将鱼钩摘下后扔进了桶里。

    这次白刃倒是没有直接解答李游书的问题,而是目光深沉地望着海面,看向天边在阳光照射下微有波澜的平静海面,一艘无铭的货轮驶过,七彩斑斓的集装箱像是堆叠在一起的俄罗斯方块。

    “游书,俗话说‘有舍有得’,想要进一步,就得先忘掉。不断舍,难持盈。”

    对于这句话李游书一时没有理解,又被皇甫瑞卿与上钩大鱼的搏斗而吸引了注意,连忙转身去帮她。

    白刃笑盈盈看着持握鱼竿浑身使劲儿的两人,点了点头。

    “年轻可真好啊。”

    ……

    下午四点,李游书和皇甫瑞卿再次来到训练场。经过了上午的搏杀,训练场已经变得残破不堪。但既然还有几场要打,也就无所谓再破落下去了。

    下午来人不多,黑骑和周慕清有事情要做,诡焰去冷云的酒吧聊天,制裁佣兵团的阿莹、浮士德以及另外几个李游书没见过的队员坐在那里。

    为什么会成为制裁佣兵团的主场,因为这次跟李游书过招的是——

    身穿便装,年轻人听见脚步声回身看向李游书,一头黑发在阳光斜照下显露深青的色泽:“你来了。”

    冲制裁佣兵团的团长凌寒点点头,李游书笑道:“久等了。”

    “不久,我也刚到而已。如果没有异议,咱们就直接开始吧。”

    李游书点点头,站立原地冲凌寒摆开朝阳手架势。

    “我不是阿莹,会控制好分寸的。”凌寒并没有架势,甚至双手插兜显得甚是轻松,“不过你的话,我希望你能全力以赴——”

    “毕竟阿莹跟我还是有一段差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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