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文彬阐述了关于“不幸转移”的理论后,李游书陷入到了沉默之中。

    而文彬则在这沉默中继续说道:“李游书,人各有命,不可强求。如果有一天你发现真的是你因为发愿而本能地取走了我的不幸,我希望你能把它还给我。毕竟我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不幸,而作为朋友,我不希望你的人生也经历如我曾经一般的暗淡。”

    说完,文彬站起身来拍了拍李游书肩膀。

    “时间不早了,我就是想跟你说说这个。我先回去了。不然蚩玲醒来看我跑了,指不定怎么找我呢。”

    换上轻快的口吻调侃几句后,文彬在李游书起身相送下离开了房间。而因为性格使然,在非常严肃认真地考虑过这个问题、认为凭自身所学并不能解释文彬之幸福与自身不幸的关联后,李游书很快地便把那事情抛诸脑后,忘了个一干二净——别人的命我尚且能改,更不要说自己的命了。

    何况自己的不幸只是在“婚恋”方面,跟文彬痛失至亲之人毫无可比性,更没有相似性。自己的不幸与其说是因为呼吸法无妄诀取走了文彬的不幸存储于身无法消弭,倒不如说无妄诀本身就是给自己带来不幸的罪魁祸首——它让李游书有了本事,能够将优秀异性吸引的本事,同时也是能够将眼前不平之事出手铲平的本事。

    所以说到底,“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也许是李游书的实力和性格两相作用之下,方才造就了今日失欧阳、别文茵、离若熙的可叹下场。

    心理建设做的非常好,以至于李游书自己一时都没料到自己是这么会劝说自己的人。曾经他视之为软弱的自我麻痹,可如今看来,人能自己劝说自己、自己疏导自己的“燕雀心”也是个十分重要的技能,甚至于比争强好胜、奋勇争先的“鸿鹄心”更加重要。毕竟大多数人并没有自己相信中、期待中的那种大威能、大神通,只能在生活与命运这两头骇人恶兽的扑食和撕咬中化作碎片、化作肉糜、化作一文不值的排遗物。

    李游书回到床上平静地呼吸着,随后拿起手机来看了看。他在考虑一件事情——要不要给看起来已经名存实亡、貌合神离的女友魏若熙打个电话。

    但还没等这主意彻底打定,门外便又传来了笃笃的敲门声。

    “怎么,忘了拿东西啊?”李游书以为文彬说得忘我,所以把东西落在了自己房间,嘴上嘟哝着又下床去开门。

    这次没看猫眼,便对来人更多了几分惊奇。

    是徐苍。

    “哟,光着呢?”见李游书赤裸上身,右臂龙纹蜿蜒盘桓、极具神秘美感,徐苍下意识地动用了《水浒传》的句式,“兄弟这身花绣,真是漂亮得紧呐!”

    李游书也学着他的口气抖动自己的胸肌,粗声粗气地说道:“兄弟这话说的,也是gay里gay气得紧呐!”

    “哎哟你是知道我的,我要是对男人有兴趣也不至于跟邱师竹那个狗女人过那么长时间了,快放我进去。”徐苍说着便往李游书房间里拱,李游书见他像土拨鼠一样不由得伸手按住他脑袋,以太极劲调转他进路的方向企图让他转个圈滚出房间,又被徐苍以更胜一筹的元阳太极劲给抵顶反控,随着徐苍身影一同被转进了屋里。

    “我心里不痛快,你快陪我再喝点。”徐苍进了房间,李游书才发现他手里还提留着一瓶威士忌。

    于是他犯了酒瘾,下意识伸舌尖舔了下嘴唇,一尥蹶子将房门关好跟徐苍进了屋:“那个……中午不是喝过了么,还喝?”

    徐苍坐下身,摇头道:“中午那点大水啤也就是当饮料,真要正儿八经喝还得是这个——我从孙立人那家伙的酒店里抢来的,高原骑士50年限量,十万块钱一瓶呢!便宜你小子啦!”

    徐苍说着将那酒放到桌上,李游书顿时便被这瓶身的设计给吸引了眼球——条条雕刻而成的银色丝带环绕瓶身,又如树藤一般盘根错节地汇聚在雕刻阿拉伯数字“50”的圆形铭牌上,单是这个设计感十足的瓶身便足以值得被认真收藏,更不要说那瓶中兜盛的,是来自地球最北端的苏格兰威士忌酿酒厂出产的“纯麦威士忌中的天生赢家”。

    于是李游书故作为难地耸耸肩:“没办法,陪你喝两口吧。”

    “臭小子,得了便宜还卖起乖来。”徐苍哼笑着接过李游书扔来的两个杯子,相当熟络地将酒瓶打开,毫不吝惜地“顿顿顿”往杯中倒酒。

    李游书见状直嘬牙花子:“兄弟,咱这样喝是不是有点猪八戒吃人参果的意思了?”

    “我告诉你李游书,怎么造酒,酒厂说了算;怎么喝酒,买主说了算。现在酒在我手里,我想怎么喝就怎么喝,只要不心疼,我拿它泡脚也是天经地义。何况咱们习武之人能是那些凡夫俗子、浊骨凡胎可揣摩思议的吗?”

    说着,徐苍将酒递给李游书,又举杯与他碰了一下:“得着吧您内!”

    于是李游书喝了口酒,细细品味个中滋味,在“一分钱一分货”的感慨中向徐苍说道:“你不是淮陵人么,怎么说话恒玉味儿这么重?”

    “哎呀,南直省高考难啊,堪称全国又难又刁钻之典范,我爸担心我玩心大到时候名落孙山,早不早的趁我六七岁上小学就把我连户口带学籍都给迁恒玉去了。”徐苍回忆过去可谓背井离乡的岁月,十分无奈地摇头道,“所以说啊,与其说我是淮陵人,不如说我是个恒玉人。不过我很喜欢淮陵啊,毕竟是血脉的根,也是我师父传我武艺的地方,所以感情很深。应该说,自从离开了淮陵,与我大哥徐参、与我母亲、与我师父度过的那些时光就……啪!”

    徐苍说着双手做了个烟花绽放的手势,要不是他太极劲精纯老到,这般摇晃肯定要把杯中酒洒出来:“全都没了。可以说《我离开淮陵,从此没人和我说话》这首歌就是写给我的,太特么应景了。”

    说着,徐苍又喝了口酒:“好在我老子也不管我,给我安排个老妈儿、安排些家教和司机厨子什么的,得过且过。高中那三年我又被拉回淮陵感受那种非人道的学习生活,然后回恒玉高考。我说句心里话,恒玉那考卷丫真简单啊,我人生十七年头一回感谢我爸就因为他把我户口给迁到恒玉去,太特么英明了!”

    跟李游书絮絮叨叨地回忆着过去的岁月,徐苍说到考上大学之后忽然便沉默了起来,双手握着杯子张望杯中棕色液面,似乎在整理思绪和语言。

    李游书知道,接下来才是重头戏,是徐苍真正想要跟他这个小老弟探讨的、涉及二人内心深处某一领域处世哲学的话题。

    果然,在短暂的沉默后,徐苍忽然举杯痛饮一大口,让不经稀释的威士忌原液如烈火烧过自己的喉舌,而后缓缓叹出一声:

    “唉……之后,我就遇见了邱师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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