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从会议室散去,刘文昭和刘文爵并肩而出,刘文昭冲这位大哥低声道:“让慕世荣去暗中搞破坏,您这招也太损了。”

    “慕世荣自己愿意去,又不是我的命令。”刘文爵面不改色地向妹妹说着,而后回头看了看刘文禄,“你们不也有场外劝退环节吗,不过都是耍耍手段而已。你与其找不着证据地无端指责我,不如回去好好照看文仙——老头子几十年功力拼死一击,想必也不是那么容易承受的。”

    刘文昭笑而陈言:“估计他和李晋本来也不在你的上台名单里,你才敢这么毫无顾及地指使他做这些事情,嗯哼?我猜猜看……定戢会,蛊仙门?这些才是你真正的盟友,对么?”

    “那我猜你的队伍里也该有李游书,”刘文爵说着不再理会刘文昭,迈步向前走去,“所以咱们不过是半斤八两啊,刘文昭。毕竟是关乎诡仙门未来的头等大事,只要能赢,不要说外援了,我甚至想用枪。”

    刘文昭不再纠缠,目送刘文爵离开后回头看向刘文禄:“二哥,那我们明天见了?”

    刘文禄闻言一笑:“见是能见,不过不能台上见了。”

    “嗯?”刘文昭愣了下,不明所以,“你不是想要跟文仙一决高下么?”

    刘文禄点点头:“我当然不会轻易原谅刘文仙,不过我明白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人力有时尽,我们也已经过了意气风发的年纪——有些事,可以放心交给年轻人去做了。”

    说着,刘文禄扭头看向刘月亭。而刘月亭则在刘文昭诧异的注视下露出一个嘻嘻的笑容来:“那个……玩了个小游戏,赢了。”

    时间倒回昨天夜晚,当刘月亭回到家里并与父亲交心攀谈后,刘文禄做出了一个决定。

    “月亭,你虽然年轻但也已经是一任堂主,所以我不会把你当作个小孩子来对待,”捏着手里那硬币,刘文禄注视着坐在茶几对面的刘月亭,露出一个含带危险气息的笑容,“所以咱们办事,也不是全然要讲道理的。习武之人不靠耍嘴皮子,说的天花乱坠不如真本事来的靠谱。想要阻止我帮你大伯上擂台,你至少得能拦得住我。”

    刘月亭不说话,他心里在暗暗盘算:若是正面冲突,自己虽然近年功夫小成略有心得,但要拿来对付亲爹可能多少还是有些吃力。也因此,刘文禄才会掏出硬币来美其名曰“做个小游戏”,这算是给了他十足面子,又不至于打坏了家里的东西。

    “我让硬币转起来,在它停下之前,我来攻,你来守。”刘文禄向刘月亭阐述规则,并对接下来即将进行的测试显露出兴奋的表情,“就一下,月亭,就一下——你只能出一次手抢硬币,我也只能出一次手阻拦你。被我打中,你输;被我拦住,你输;拿到硬币全身而退,我输;谁屁股离开沙发,谁输。”

    没有等待刘月亭的回应,刘文禄径直将硬币一弹,灿白的圆形金属片落到茶几上,发出清脆撞击声并开始飞速旋转,交叠的残影在桌面上变成了一个虚幻的旋转的圆球。

    那一刻刘月亭知道,游戏已经开始了。

    他盯着父亲刘文禄,紧紧地盯着。

    刘文禄也以同样锐利的目光盯着他。按照游戏规则来说,刘文禄将永远是后发者,两人的手速几乎一样,甚至说年轻的刘月亭拥有更加敏捷的速度。所以这场游戏,于刘文禄而言是有着先天不利的。

    但越是这样,刘月亭越是紧张。因为他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否具备着能够超越“先”的“先之先”,能够在他产生刹那念头的瞬间将其捕捉并比其更快一步地行动起来把自己阻拦。

    即便是能够更快一步地夺得硬币,如果父亲最开始的打算非阻拦而是攻击,以强硬的手段击中自己或是将自己打离沙发,从而通过自己的违规来取胜呢?

    也不无可能。

    刘文禄在笑。虽然他为人冲动、热血上头,但他仍然是诡仙门的由旬堂堂主,是这诡仙门里实力足以担任下一任门主的男人。即便是跟自家儿子赌斗,那种压迫力也绝非寻常人所能承受。

    当然,这场游戏里也含带着他对刘月亭的期待——他一直以为刘月亭是个不学无术、浑浑噩噩又不受管束的人,他惧怕刘月亭会变成刘文仙那样的孤魂野鬼,一意孤行落得凄惨的下场。

    但通过方才与儿子的对话,他发现自己似乎错看了刘月亭,也错看了刘文仙。他们并非没有野心,也并非不问家事。只是他们的那份远见藏于散漫与反常态的面具下,并不容易被人察觉,甚至于比堂兄刘文爵要做得更好。

    所以他要看看刘月亭如今的实力,是否足以支持他在这将倾大厦的诡仙门中嘻嘻哈哈、装聋作哑,又是否能够支持他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力挽狂澜。

    于此,一切都将得到验证。

    硬币的转速逐渐降低,残影的数量明显减少,与桌面的接触也开始从一点逐渐拉长为它的弧形边缘。

    刘月亭如坐针毡。

    刘文禄守株待兔。

    他们都在等待那个时刻。

    “咔嚓。”

    “砰!!”

    ……

    钥匙插入门中,刘文禄的妻子郑秋扭转锁钥打开房门,一边将鞋子脱下一边冲屋里高声叫道:“我刚才好像听见有东西倒了,声音还挺响的。”

    屋里静悄悄的,没有人说话。

    “刘文禄?月亭?你们俩都不在家吗?”将挎包挂到衣架上,郑秋冲客厅张望,发现丈夫刘文禄正呆愣愣坐在那里。

    于是她穿过玄关走廊走向客厅,随声抱怨道:“叫你你怎么不回话?我还以为家里进贼了……呢……”

    当走进客厅看清事件全貌后,郑秋的抱怨缓缓停住,并同丈夫一起愣在了原地——丈夫刘文禄对面的副沙发此时正仰面朝天,而她的儿子刘月亭正以仰面朝天的姿态坐在沙发上,一边喘着粗气一边举起右手捏着的一枚硬币,并同时用左手拿下了额前被斩下的几缕头发。

    正对刘文禄的那面墙上,不知何故而遭到洞穿的电视已经黑屏,墙上也留下一个深深的窟窿,漆黑深紫的内气从里面弥漫出来,死气沉沉。

    诡仙门兵刃之法,阴神剑。并非专一于某一兵刃的用法,而是一种通用于所有械斗的技击理念——刀、剑、长枪、短棍,甚至是指法。诡仙门分堂中,以刘文禄在阴神剑上造诣最高,刘月亭曾用以压制窦杰、周青桐的以拳行剑之法,就是阴神剑的效用。

    当下刘文禄妻子郑秋一眼瞅见被穿透的电视和墙上的窟窿,又见儿子刘月亭连带沙发一起仰面朝天,便明白了发生何事。

    “你干什么!”郑秋一声喊,飞身而起一记鞭腿踢在刘文禄颈侧,将他整个人踹离沙发飞向客厅墙壁,在墙上砸出一个巨大的窟窿出来。

    巨响与烟尘下,刘文禄咳嗽着走出来,向妻子抱怨道:“干什么你,我们这是在商量门里的事情。”

    “我管你什么门内门外的,你要是敢伤到月亭我跟你没完!”郑秋不是诡仙门的门人,但她是东原省十二路谭腿传人,论资排辈甚至是唐雨寒的妻子秦枫的师叔。

    刘文禄还想解释,刘月亭这时间却弱弱地叫了一声:“妈……我没事。”

    郑秋回头瞅了一眼,走到儿子身边蹲下身问道:“没事你怎么不起来?”

    “我在回味胜利的喜悦,”刘月亭露出一个阴险的笑容,“好险啊,但我赢了。”

    而后,他便将那枚夹在指尖的硬币丢在了地上。

    就在郑秋插钥匙进门的刹那,细微的响动令室内精神紧张的父子二人都为之一愣,但随即,二人都下意识地出手了。

    对方一瞬的松懈,就是出手最好的时机。

    刘月亭的指法非常迅速,在用指尖夹起硬币的同时在茶几上留了一个余力砸下的窟窿。

    “得手了!”

    心中暗喜,刘月亭随即迎来了第二个致命难题——刘文禄果然没有过分关注硬币,而是直接向他发动了进攻。

    必安指叠加阴神剑,就算是穿了板甲也防不住。

    但刘月亭也没打算防,虽然没有料到亲爹会下这般重手,但作为杀手随机应变的素养令他紧跟着往后一仰,双腿蹬住茶几外沿用力倒了下去……

    阴神剑的劲力擦过他额前几缕卷发,而后打在了刘月亭背后的电视上。

    刘文禄拍打着身上的灰土,颇有些狼狈地冲刘月亭道:“行,你赢了。明天的比武我不上了,你随便!”

    “哈哈哈哈!我赢啦!!”

    郑秋见状又是气又是笑,伸手其拉住儿子的胳膊:“别傻笑了,起来!”

    “别别别,暂时不能起来。”

    “怎么的?”

    “我有事儿,妈,我有事儿——我扭到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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