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游书能感觉到,当那内气化针刺入自己穴位之后,他的内气便从起始之处不受控制地开始游走过去。按照方澜的嘱托,他控制行气路径向那牵引力所在的方向施压,并感觉到肩部很快地出现了暖融融的迹象。

    似乎已经知道了李游书的体验,方澜开口解释道:“通过刺激肩部穴道,加速血液和内气在你的伤处流动,同时有序规划其在诸穴道间的游走顺序,便可以令其向不同的性质进行转化——现在你的内气,一部分在化作构成骨骼的钙质等物质填补骨骼处的擦伤,另一部分则在化作血肉填补伤口。虽然肉眼很难辨别,但估计用不了半小时,你的伤口就会被新肉覆盖、恢复如初了。”

    李游书点点头,寻思着如果自己以无妄诀里应外合,应该能恢复得更快。

    “刚刚缝合用的线,还有内气化作的长针会在你的穴位中存留到伤势完全恢复,而后就会变成普通的内气消散,不用担心拆线和起针的问题。”方澜一边说着一边跪坐在李游书身边,用纱布为他包扎伤口,并不忘责怪一句,“刚才给你检查身体的时候,我还发现你的脑部存在一点损伤,不过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可以视为无——是之前在鲤城对付那些家伙搞的吧?如果你的游历总是要伴随这样要命伤势的话,我觉得你还是换个活法比较好。”

    她言语沉静,专注时眼神中便少一丝戾气、多一分温柔,加之五官立体、脖颈修长,在灯光下包扎时的侧颜简直美如画中人。

    李游书闻言感慨:“‘愿世间无病,宁药架满尘’,不愧是医者父母心啊。”

    “我不是拿你当病人,你这种不珍惜自己身体的伤患在我眼里啊……”方澜说着站起身,在李游书的脑袋上狠狠拍了一下,“那就是纯纯的牛马。”

    “哈哈哈哈惭愧惭愧,我也希望此生无病无灾,可惜入了武行,少不了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拳脚无眼,难免受罪。”

    方澜撇了撇嘴,将用过的消毒水空瓶放回箭囊里:“随便你,我是觉得你长得这么好,要是哪天打坏了脸毁了容,怪可惜的。你自己非要作践自己,我也拦不住。”叹了一声,方澜扭头看看孟文茵,又看向擂台崩塌、沙袋破碎、满目疮痍狼藉的大厅,“不过啊,该说不说的,我觉得跟人拼命的时候受点伤值得,至少是捡了条命回来。你不过是跟人家切磋,就把自己给弄成这个样子,有病吧?”

    李游书和孟文茵对视一眼,各自都有些愧疚地垂下头去。

    方澜这也算是用抱怨的口吻给出了劝告,说完了,她又走到孟文茵身边不由分说地去把了她的脉。

    “嗯,你倒是没受什么伤……不对,是已经修复了。”当下一惊,方澜回头看向李游书,“是你治好的,我能感觉到里面有你的内气特性。”

    李游书笑了笑:“献丑献丑,只是应急处理,主要还是文茵功夫好,伤得不重,所以才治好了,纯属瞎猫碰上了死耗子。”

    “你谦虚,我也不逼你把治法说出来。不过该夸奖你一下,修复得堪称完美。这也跟她自己天赋秉异,懂得因势利导有关。不过还是应该夸奖你一下。”

    检查完了李游书和孟文茵,方澜才终于走到了黄萧面前:“他又是谁打的?”

    “我。”孟文茵颇为不悦地瞅了黄萧一眼,“他偷袭游书,肩上那个洞就是他捅出来的,活该。”

    黄萧没说话,挨了孟文茵两锤,他现在脑瓜子还在嗡嗡作响。

    “小哥,你是惊春指一门的啊。”从李游书的伤口识别出了黄萧的流派,方澜一边蹲下检查他头上的伤口一边说,“下手挺狠啊,恐怕本意不是朝着肩膀去的吧?”

    黄萧有些抗拒地偏了偏头,但在医生的扶正下屈服了:“关心则乱。”

    “嗯,好一个关心则乱,也不知道关的是哪门子的心,能让你乱到想杀人。”方澜嘴上不饶人,一语便把黄萧给点破,令他郁郁而不得言说。

    “问题不大,皮外伤回去上点药就行。头晕是吧?要是担心脑震荡就去医院查查,不过以你的功力睡一觉,自己调养调养也就差不多了。”

    终于把三个病号都看完了,方澜又回到了李游书面前。李游书向她开口道谢:“出诊费……贵吗?”

    “拉倒吧,我还能真要你的钱不成?真是的。”

    李游书傻憨憨笑着给予回应,再没说别的。于是大厅里便陷入一阵悠长的寂静之中。

    过了好一会儿,孟文茵忽然又生起气来,走到黄萧那边质问道:“黄萧,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对啊,刚才光顾着治疗伤痛,倒是把这个给忘了!李游书心中暗想,向着那头对峙的两人投去目光。

    黄萧显然是心里有鬼,面对孟文茵的质问躲闪目光。但拗不过雇主的坚持,终于还是说了实话:“定位了你的电话卡,其实你昨晚恢复通讯、给我留言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你在什么地方了……”

    “你跟踪我!”孟文茵眉头一皱,气得又要抬手去打,方澜连忙出言阻拦:“诶诶诶,我刚诊断完,可别再打了。”

    于是孟文茵又冲黄萧哼了一声,抱着膀子站在原地瞪他。

    见此场景,方澜又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好一个关心则乱哦……啧啧。”

    面对孟文茵的指责,黄萧扶着墙慢慢站起来,可能觉得头还是晕的厉害,下意识地晃了晃脑袋才向雇主开口:“文茵,你该回去了。”

    “去哪?”孟文茵斜着眼睛瞅了他一下。

    “最近还有一场演出,你忘了吧。”黄萧冲孟文茵笑了笑,因为此时状态不佳,他的笑容看来有些勉强,但明显是带着方才挨了她那重锤的理解和宽容,“如果再处理一下的话,可能合作方那头会不高兴的。”

    孟文茵闻言眼神一动,随后也意识到自己跟李游书的二十四小时即将结束,便没好气地又瞪了眼黄萧,转身走到了还坐在墙根的李游书跟前。

    “游书,你觉得怎么样了?”抬手将他垂落下来的发丝捋顺了些,孟文茵换了副口气,十分体贴温和地向李游书问道。

    李游书回以轻松笑容:“不打紧,至少是不疼了。”

    “嗯,那就好。”孟文茵闻言也露出了放心的笑容来,“今天谢谢你了,陪我这么长时间,去了那么多地方。虽然这是不该发生的事情,但我希望以后还有机会再见到你、再跟你有这样的经历。”

    面对孟文茵的坚持和憧憬,李游书终于还是回以尊重,点了下头。

    将手机掏出来看见上面显示的21:56,孟文茵伸手在李游书脖子上戳了一下:“明明时间还没到的,但已经被黄萧那家伙给败坏了心情,我就不继续让你看着心烦了。不过你记住,你还欠我两个小时哦。”

    说着,孟文茵冲李游书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

    “再见啦,游书。”

    在孟文茵在黄萧注视下从窗户跳出拳馆后,黄萧扭头看向了李游书,那眼神冷峻而严厉,不怀好意。

    方澜见状,冲方才的病患凝视过去:“怎么,还想行凶?”

    黄萧没理会方澜的警告,而是一步一步慢慢走到李游书面前,开口道:“李游书,我知道文茵喜欢你,虽然在我看来你不值得她喜欢,但能被她看上眼,说明你不是一般人。”

    李游书抬头看着黄萧,对方个子很高,背光而站降下一团阴影将李游书遮住,令他多少觉得有些不爽。

    见李游书没回应,黄萧便继续说道:“但是我希望你以后还是不要再出现在文茵面前。说到底,她不是个武人,她是个演员,唱戏才是她的天职,格斗不是。她越是沉溺于厮杀,就越是容易断送自己的大好前程,所以即便是为了她好,你也不该再出现在文茵的生活里。”

    黄萧说完转过身去,向着孟文茵离去的那扇窗户走去,留下了最后一句:

    “何况,你们本来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黄萧走后,方澜倚着墙坐下去,靠在李游书身边望着孟文茵和黄萧离去的窗口:“妈的,那哥们儿还挺臭屁,连女人都抢不过你,还满嘴牛逼吹得震天响。我就觉得你跟孟文茵很般配,虽然你已经是有女友的人了,这一点应该批评啊。”

    李游书在那思索着,出神。

    “诶,想什么呢?”

    “我在想啊……他说的也并不是没有道理,”虽然双眼还是出神的状态,但李游书回答了方澜的问题,“而且我本身也完全同意他的说法——昨晚加今天,于我而言就该是一场梦,应该赶紧忘记、应该当作它从来没有发生。”

    方澜瞅着李游书那怅然若失的神色,忍不住哼笑一声:“虽然你的理性告诉你应该如此,不过你的真实想法、你的欲望通过你的神色表现出来的,完全不是你嘴上说的这么回事儿嘛!”

    “不管怎么说,谢谢你来帮忙了。”

    “这没什么,你请我吃宵夜就好了。”

    ……

    接近晚上十二点的时候,魏若熙的房间门被敲响了。

    本就浅眠的魏若熙一下坐起身来,来不及开灯、来不及穿鞋子便赤着脚跳下床,一路踩着地毯奔向门口。

    透过猫眼,她看见了那个熟悉的、朝思暮想的身影。

    “游书!”猛地打开门来,魏若熙喜极而泣扑到李游书怀中,紧紧地抱住了他。而李游书则安抚着怀里颤抖的女友,伸手摸着她的后背和脑袋:“怎么了?我不是跟你报过平安了吗,怎么还搞得这么紧张兮兮的。”

    魏若熙抬头看着男友,伸手摸了摸他的脸,确认他没有缺斤少两,而后才破涕为笑,埋怨道:“你还说,我这么担心你,你跑哪去了!”

    “我啊?嗯……这个说来话长了。”李游书说着走进房间把房门闩好,而后拉着魏若熙走到茶几那边让她坐下,“你知道把我撞飞的人是谁么?”

    “我知道啊,孟文茵嘛。”

    话音一落,李游书愣在那里,一阵燥热顿时透体而出令他觉得浑身发汗,迟疑着问道:“你……你怎么知道……”

    “是黄萧告诉我的。”

    “哈?黄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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