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上的人看不见下面的情况。就在李游书和魏若熙讨论该如何脱身的时候,阿努什卡已经站在酒店的一角,身上保持那发亮的黝黑肤色,抬手触摸了大楼的墙壁。

    伴随那修长手指的触碰,干枯的阴影从那接触的一点开始向外飞速扩散,霎时间笼罩了酒店的一到四层。

    见状,在场的定戢会成员们面面相觑,不明所以。而一名在乌温陪同下的年轻男人则走到了让·克朗身后,开口问询。

    “克郎先生,”男人看来有二十来岁,面色老成、双眉紧锁,看来好像有团化不开的愁苦在心里,“那位阿努什卡小姐在做什么?”

    让·克朗回头看了眼,冲那男人笑道:“副会长先生,如果碰上一只老鼠藏在箱子里,你该用什么办法让它出来?”

    “用诱饵。”

    “那如果是时间紧迫呢?”

    “放火烧掉箱子。”

    “嗯,好极了。”

    让·克朗颔首表示赞同,伴随他的话语,那高耸的酒店大楼忽然发出一声哀鸣,随后像是关节恶化的老人那般开始剧烈颤抖起来。听见那恐怖的声响,那名副会长和乌温都顿时面露悚然,抬头看向那栋已经被削斩得十分落魄的大楼。

    “发生了什么!”乌温以为自己看错了,但那大楼确实发生了倾斜。

    “克朗先生,你……你们做了什么!!”

    已经完成任务的阿努什卡慢慢走回到让·克朗身边。

    下一秒,三十多米的高楼以肉眼可见的角度向西北方向倒了下去。而让·克朗则在那酒店大楼轰然坠地的过程中慢慢转过身去,冲那名副会长和乌温露出个令人骇然的笑容。

    “阿努什卡正在做的,就是放火烧掉箱子、逼出老鼠的事情。”

    话音一落,酒店大楼轰然坠地,剧烈狂风掀起一阵狂妄的烟尘,将等待在不远处的定戢会一众人与车都吞没了进去。于此同时,金发碧眼的塞洛斯男人抬手一挥,无懈可击的壁障便将他与其搭档阿努什卡的身影保护起来,将一切奔涌而来的烟尘都排除在外,也将他们引起的这场悲剧与灾祸给阻隔在了外面。

    质量巨大的酒店轰然倾倒,其冲击地面的震动向外扩散,令临近的几个街区都为之震颤起来。肆意倒塌的大楼砸在公路上,砸在街对面的沿街商铺上,砸在躲避不及的行人与车辆上,漫漫烟尘之中,罪魁祸首让·克朗与阿努什卡慢慢走向废墟,因无形力场的保护而不染尘埃。

    咳嗽声此起彼伏,定戢会江夏分会的副会长谢天华以掌风吹散了周身的尘土,随后将跪伏在地的乌温搀扶起来:“乌先生,你怎么样!”

    “咳咳咳!我、我没事副会长。”乌温被这突如其来的灾厄给惊得忘记屏息,被烟尘呛得咳嗽不止,这才一时间呼吸困难跪在了地上。此时他收摄心神,以呼吸法调整了气息,很快恢复过来。

    谢天华松了口气,随后扭头看向四周,显露出了不管谁人见此场景,都难免会流露出的愕然神色——灰蒙蒙的一片,什么都看不分明。只有近处的人影模模糊糊的,像是在地狱的迷雾里擦肩而过的鬼魂。

    虽然视觉的震撼首当其冲,但当意识到那复杂声音后,更多的恐慌与震颤便会涌上心头——碎石滑落的声音、车辆尖锐的警报声、更多的咳嗽呼号声以及很难相信是从人嘴里发出的撕心裂肺的哀嚎。

    没有通知、没有预告,没有任何的预防措施,大楼就那么平白无故地倒塌了。这酒店里有旅客、有工作人员,不知道统共有多少人。但为了区区一个样本,塞洛斯科技的人竟然毫无恻隐地搞塌了一座九层的酒店,引起比昨夜长江大桥上更加严重的事故。

    “草!草!!王八蛋——!!”想到这儿,谢天华狠狠地骂了出来,随后松开搀扶乌温的手,迈步向灰霾的纵深之处冲了过去。

    “副会长!你去哪里!”乌温知道谢天华年轻气盛,虽然功夫了得但难免做事冲动。诚然,生于斯长于斯的城市遭到塞洛斯混账的肆意破坏,但凡是有些血性的人都不会放过他们,但这件事后面还有着塞洛斯和临江集团、和定戢会的事情,甚至说是塞洛斯科技和这个国家的事情,不是那么随便就能意气用事的!

    更何况谢天华就这么莽撞地去跟让·克朗火并,那无异于自杀——那两个塞洛斯科技的怪物简直就是行走的灾厄,仅凭人力根本无法绞杀!

    然而此时让·克朗和阿努什卡却早已迈步走在那废墟之中,走马观花似的找寻着他们图谋之人。

    “我不认为对方是这么容易就会中招的人。”阿努什卡跟在让·克朗身后说道。一些血从废墟里渗出来,有些手从碎石下探出来,还有些残骸散乱在废墟之间。但她行走在这样的人间地狱里,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波动。

    “我知道,我只是觉得这样做更有威慑力,而且我让你这么做,李游书应该就会因为愤怒而主动冲过来吧。”让·克朗轻松地点了点头,随后察觉到身边不远处有砖石抖动的迹象,便扭头看了过去。

    是一个中年妇女,下半身被土石掩埋,上身则挣扎着向让·克朗伸手。

    “救……救命……”

    “很抱歉女士,”让·克朗用标准的中文向那妇女道了歉,“因为周围都是尘埃,我不能轻易解除自己的能力去救助你,那会令我与我的友人蒙尘。”

    “救命……求……”

    在女人哀声请求下,让·克朗叹了口气:“好吧好吧,那我帮帮你。”

    一声切裂的声响过后,妇女的脑袋被一分为二,鲜血喷涌而出。让·克朗将抬起的手指收回,冷笑起来:“我可以帮你早一些从痛苦里解脱,哼哼。”

    阿努什卡静静地看着搭档的滥杀行径,漠不关心地抬起头来:“让,我好像看见他了。”

    “哦?”因为烟尘的覆盖,让·克朗那引以为傲的嗅觉此时受到影响,一时也难以找到李游书的身影,此时他随着搭档的提示抬起头来,笑道,“以为他的滞空能力能承受的上限就是他本人的体重……原来还能载人啊。”

    天空之上,李游书一手揽住魏若熙的腰,一手拽着葛鹏池的胳膊,虽然拉着他们两个在半空中踏步有种负重登山的感觉,但勉强算是能够做到。但看见脚下那扬尘四起、废墟四散、哀鸿遍野的惨象后,怒火无可避免地窜上了他的脑袋。

    “妈的……他们……!!”

    见男友红了眼睛,魏若熙连忙一把抱住他的脖子,惊声道:“你不要冲动!他们这么做一是想要让你无法顾及我与葛鹏池,令你收尾不能相顾;二来就是用这种办法来激怒你,让你自投罗网的!”

    “若熙,那你觉得我该怎么办,就看着他这么滥杀无辜么……!”对方明明就在无妄诀的透视范围内,而且想必也已经发现了自己的身影,李游书也知道此时主动出击的风险。可看着脚下那惨象,尤其刚有一位无辜的受害者被让·克朗随手屠戮,他很难做到完全的冷静。

    魏若熙的思路很清晰,并且阻止李游书的信念也很坚定:“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既然能杀了柳仕良,就不难杀了那两个人!但是绝对不是现在,现在咱们最该做的是把葛鹏池和样本安全地带离现场!如果你贸然冲过去却被他们杀死了,不光酒店里那些人死得冤枉,葛鹏池也根本毫无生还的可能,我更是要为你报仇到死——那所有人就都白死了!”

    魏若熙在李游书心里的分量终究是重过那些毫无瓜葛的陌生人,当她说出她会为自己报仇到死的时候,李游书便已经从那怒火中烧的状态中冷静了下来。

    是,他们不该死,但若熙也不该死,更不能死。

    就在这时,又是熟悉的斩击凌空挥舞,以难以躲避的速度向李游书杀了过来。

    “妈的,真是没完没了!”骂了一声,李游书便要蹬步撤身躲开斩击,却猛然间发现自己一手一人,“鹤影”的灵活度竟大大折扣,以至于此时令他连基本的近距离爆发位移都做不到!

    第一时间察觉到了李游书的大危机,魏若熙眉头一拧,左手揽着李游书脖子,右手则凝练罡气骤然出指,五步穿心指的浓烈罡气附于指尖,令其得以一招刺出将那飞来的攻击给击溃抵消。

    但随即,五步穿心指的副作用便开始折磨魏若熙,令其不受控制地咳出血来。

    李游书见状连忙提运内气,垫步向地面降落,尚未落地便将葛鹏池扔到地上,腾出手将魏若熙横抱在怀里:“哎呀你干嘛呀,躲不开我还能用金钟罩护体,你可别再用穿心指了!”

    魏若熙蜷在李游书怀里笑起来:“关心则乱,忘记了。”

    葛鹏池被扔在一边倒是不怎么介意,毕竟是年轻人的事情,他也年轻过,知道在意一个人是多么美好的事情。但眼下的情况却令他不得不将自己最后一把手枪掏了出来。

    “游书,他们来了。”

    闻言,李游书扭头看向那头慢慢沉降下来的尘土,无妄诀早已清楚地看见,让·克朗和阿努什卡的身影慢慢走了过来。

    于是他甩了甩散落到额前的头发,沉声道:“啊,看来今天逃是逃不了了。”

    随后,那头传来男人的笑声:“李游书!把样品交出来,否则这样的无辜牺牲只会更多!”

    “你越是这么威胁我,我越是不会把样品拱手相让!”李游书说着,借助尘埃的掩映向后走了几步,做出了一个葛鹏池没有意料到的举动。

    他把样本递给了魏若熙。

    魏若熙十分冷静地接过了样本,随后不动声色地放进了自己的口袋。

    回头冲女友投去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李游书随即迈步向那头走去:“样本就在我手里,塞洛斯、无铭、PRdC,我一个都信不过,想要样本,凭本事从我手里拿!!”

    葛鹏池闻言一怔:李游书这说法,分明是不经意地向让·克朗说明,他已经与自己划清了界限。这样让·克朗本着样本优先的顺序就会向李游书发起进攻,从而让自己的安全得到了暂时的保障。

    这小子……这种时候了还在想着我这样一个陌生人的安危吗!

    而此时,李游书心里却是这样告诉的自己:我李游书算不上是圣人,但也绝不是软蛋——触手可及之处,该救的、能救的,我不会不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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