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苍觉得,李游书第一个会去的地方应该就是火车站。但他能想到,那些抓捕李游书的人必然也能想到,所以李游书肯定不会马上去交通枢纽区域。

    另外,武行约定俗成,少在人前动手。所以李游书应该往人多的地方跑才能躲避这场灾祸。

    但这也只是“应该”,以李游书的性格,肯定不会让这种关乎自己的事情波及到无辜之人,所以得逆向思维考虑一波.

    李游书,该是往城郊去了。

    终于,徐苍凭借着对李游书的正确分析,果不其然找到了他。但战斗似乎已经结束,看看满地的凹坑碎裂、满地的血污浑水、满墙的拳风刮痕,再加上李游书那赤裸的上身和松散的长发,不难看出,刚发生了好一番恶斗。

    而且他来的并不是最早的,文彬和魏若熙、柳仕如都来帮他了。

    不过徐苍觉得事情还没结束——柳川还在那站着,而且他是最有理由杀了李游书的人。

    简单的思索过后,徐苍决定玩个大的。

    他开的这辆车,V12发动机,6.7T排量,百公里提速4.8秒。是柳川硬,还是这辆开到时速一百,重量超过两吨半的轿车硬,他真想试一试。

    于是在用大灯照射街道后,他踩下了油门。

    “妈卖批个龟儿……”在刺眼的灯光中,柳川完全地转过身面向那车,波澜不惊的脸上此时竟露出一副惊喜而有些骇人的笑,“想拿车撞死我?”

    方才还跟父亲斗嘴不停的柳仕如这时也惊慌起来,高声呼道:“你做啥子,躲开啊!”

    收敛了笑容,迎着那轰然驶来的汽车,柳川扬起右手。

    凝视着柳川矗立大街中央的神情,徐苍丝毫没有停车的打算,反而更加用力地踩下油门:“大叔,你够狂的啊!!”

    下一秒,柳川挥下了手刀。

    随后,街道上传来了那种只有在废车处理场、施工工地这些地方才会出现的声音——那是钢铁被打磨、被削斩、被撕裂、被碾压的声音,粗犷、干硬、锐利,仅仅是从声音中便能想象出那材质的坚实,以及与坚实相对的、在被彻底压垮后的惨烈。

    若是有形状,那么这声音的形状皆是成角度的,根本不会出现圆润的线条。

    李游书看的真切,柳川的那招还是扶风掌的八步落英,普普通通、平平无奇的一招纵向手刀,只是缠绕了柳家扶风掌的独特劲力和柳川深厚的功力。

    但伴随柳川自上而下的劈斩,那辆车,裂开了。

    经常听见朋友在被课业、实习任务、游戏难度或社会性死亡等问题困扰后发出“我裂开了”的呼声,但当真正见识到“裂开了”的场面后,李游书觉得最好还是不要轻易把这话说出口。

    因为那情况若是出现在人类的肉身上,太过惨烈。

    你听说过“扇”这个量词么?要是没有,请允许我举个例子:一扇猪。

    此刻,那辆向柳川横冲而来的轿车,便是在他一招八步落英的劈掌下变成了“两扇车”。

    在仿佛减缓的时间流动之下,那车子如撞上了磐石的洪流,自被劈开的中缝向左右分流而去。从那站立车头的小车标、端庄大气的车中网开始,车里的一切内容物——亮橙色座椅、深黑色内衬、星空顶棚——在被一分为二之后,都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了众人面前。

    而柳川只是纹丝不动地站在那里,伴随这“两扇车”各自以百公里的时速向两边飞驰而去,他的头发被呼啸的劲风吹得乱颤起来。

    又一个定格的瞬间,察觉到事情尚未结束,柳川斜眼瞥去。

    他的右侧,也就是车内视角的左侧,驾驶座的位置,一个人影等候多时地低伏在那里,宛若林间阴影里等待时机的饿虎。

    是徐苍,他在驾驶座相对逼仄的空间里扭转身姿,面向了站在那里、等待车子分尸而去的柳川。

    此刻,跟车子保持同步的徐苍,也拥有着百公里的时速。

    “哼……”嘴角微微扯动了一下,柳川在那定格的瞬间出现了超越时间单位的抬手动作。那是不足以发声的瞬间,但却足以令他出手应对徐苍的一击!

    小伙子,花招还挺多。

    时间恢复正常的流速,在这般高速的加持之下,不怕死的徐苍从车子里一跃而出,向柳川打出了他的全力一击。

    与此同时,两半轿车因柳川的八步落英以及他内气的导引,向着两侧轰然驶去,左半边车子压上路沿石、驶过人行道,最后径直撞进了沿街商铺之中;而右半边车子歪歪斜斜地失去控制,在摇晃中向李游书一行人那头冲去。李游书见状纵身上前,一招飞身侧踹踢在车头上,将那半边车子直接踹飞起来,翻着跟斗砸在了绿化带里。

    若不是这街道上行人冷清、店铺稀少,多是没有招商的空闲店面,只怕死七八个人都是好的结果。

    待到震耳欲聋的嘈杂止息,李游书定睛看去,顿时便被眼前的景象给惊得呆住——面对徐苍百公里时速的全力一击,柳川一步都没有退。他稳稳当当地站在那里,单手接住了徐苍的拳头。只是二人此时正身陷一个浅显而巨大的凹坑,那似乎是柳川将徐苍的全数劲力给泄至地面留下的痕迹。

    “神了……”甚至不曾从柳川握住自己拳头的手上察觉到丝毫的紧张,徐苍看向柳川,崇敬之情溢于言表,“您竟然能把我的拳劲全部都导入地下,自己不受分毫损伤……我服了。”

    柳川挑挑眉毛,回头看了眼被自己给一分为二的车子,随后对徐苍说道:“怎么,你也是来帮李游书的?”

    这话出口,徐苍才又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马上收敛了对柳川的敬佩,飞身一脚向他的颈项踢去。

    柳川此时还握着徐苍的拳头,见他腿法袭来,只将他那拳头轻轻一摇,便在那鞭腿还未命中前破坏了徐苍的重心,使其攻击偏斜了出去。

    进而,柳川松开了手,一记推掌直逼摇摇晃晃的徐苍。

    但徐苍说来也是元阳太极的行家里手,对于重心、力量的掌握也不是等闲之辈,见柳川一掌打来,他脚下蹬地横身而起,在空中旋转的加速里挥掌回击柳川,并借助对方强横的劲力将自己推出去,得以在空中调整了重心,轻盈落地、毫发无伤。

    “确实,我是来帮李游书的。”徐苍说着,远远地冲李游书眨了眨眼睛,随后又看看自己的车,“不过我现在有点后悔了,那辆车700多万,比李游书都贵了。”

    柳川一听露出了痛苦面具,龇牙咧嘴问道:“那我不用赔给你吧?”

    “不用,小钱。反正也是我爸出钱,没什么所谓,”徐苍豁达地耸耸肩,“能把李游书救下来的话,一辆车而已,值得。”

    柳川闻言,再次回头看向李游书。却见阴沉天色之下,那年轻人左边魏若熙、右侧文彬,前面护着柳仕如。

    如今,就连徐临观的儿子都选择来保护他。

    这很值得去思索一下。

    于是叹了口气,柳川甩打着手,向李游书那头高声道:“诶!你们。”

    李游书众人听他叫唤,都看向柳川。

    “魏若熙我能理解,如如的话……算理解吧,”柳川指着李游书,换了一副长辈扯家常的态度,高声问道,“文道长,还有徐苍,你们两位,是为什么要帮他呢?他给你们什么好处?”

    柳仕如一猜就知道,柳川肯定又把自己的意图往爱慕之心上揣度,有些生气地瞪着他。而魏若熙则已经不好意思,眼神躲闪着去看李游书严肃的侧脸。

    至于文彬,他看了看李游书,眼前便蓦然闪现出那个钟城的夜晚,李游书信誓旦旦说要帮他逆天改命的豪言,虽然那看起来简直如同幼儿园小朋友的沉浸式龙傲天扮演,但在这几天跟李游书的相处中,他可以感觉到李游书那貌似寻常却矢志不渝的友谊。

    “李游书是我朋友,”想到这,文彬以他前所未有的坚定回答了柳川的问题,“因为是朋友,所以要帮助就不需要什么多余的理由。他拿我当真朋友,所以他做对做错,我都会帮他;他多助寡助,我也都会帮他!”

    “嗯……”柳川早就看出来文彬是个经历跟常人不同的小伙子,所以也没办法以俗人的价值观来揣摩这小道长,况且这样的答案也非常合情合理——情义值千金,他当年也有为朋友两肋插刀的经历,也遇见过像李游书对文彬那般以淡如水却比金坚的情谊对待他的人。

    于是柳川又扭头看徐苍:“你呢?你父亲对李游书如此痛恨,你又因为什么要帮助他?”

    徐苍却只是笑笑,仿佛为了不被李游书那边听见似的压低声音道:“我从李游书身上看到了机会。”

    柳川定定瞧了眼徐苍:“机会?”

    “对,”徐苍点头确认,“即便是小辈,我也能感觉得出来,世界在变化,一切都似乎兴盛,唯独老东西却逐渐地没落。武行,就是这老东西里的一员。”

    说着,徐苍伸出手来打着手势,辅助他的语言表达:“自从我父亲开始以财力把持定戢会、染指武行之事后,整个武林如今已经是浑水一潭。我并非是个只见眼前小利的人,至少我自认为不知这种人,我觉得李游书是难得的人才,有他这样的人在,我父亲才不至于只手遮天;他这样的人越多,武行就越能自清自洁,武人才能保持住武人的风骨。”

    “所以,李游书是什么机会?”

    “是改变武行的机会……也是……嗯。”

    柳川闻言,眯起眼睛审视眼前这年轻人。徐苍话中有话,他看向柳川的目光里藏着刀锋,但话语至此却已然停止,不再继续了。

    于是柳川回头,看向了李游书。徐苍见他没有表态,眉头微蹙之间,也已经做好了出手的准备。

    “呼……”好在,柳川摸了摸脑袋,在女儿的逼视下终于妥协了,“既然这样,那就算了。我已经死了一个儿子,要是因为给儿子报仇,惹得我家女娃儿都翻脸不认老汉儿啰,那我岂不是肠子悔青!”

    众人闻言,均是转忧为喜、长舒口气。

    而李游书听到这话更是如蒙圣恩,浑身上下的肌肉都顿时松弛下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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