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似乎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徐临观就算再怎么不依不饶,也不敢去招惹李广成和蒋雨生师徒两个。于是又装模作样地客套几句,众人便都各怀鬼胎地散去。至于他们之后会不会向李游书发难,不得而知。

    看台上,此时还有心情坐着看热闹的人已然不多,但仍有很扎眼的一对情侣,女的倚靠在男的身上,两人一动不动地端详着擂台上人渐渐散去的场景。

    过了一会儿,邱师竹打破了压抑的沉默。

    “徐苍,你们习武之人,总是会有这样的冲突么。”

    “之前不是这样,至少我刚开始练武的时候,不是这样。这情况是从临江集团把控定戢会开始的,”徐苍瞧着擂台上父亲徐临观的人影,话里的意味有些复杂,“这俗话说的好:‘钱有两戈,伤尽古今人品。’我爸就是看准了武行这些年来发展受挫、凋敝不振,这才有了插手这行当的想法。在他眼里,那些依附于定戢会、依附于临江集团的武人,都不过是些野狗,稍微扔几块骨头,他们就望风而动;若是这骨上沾着肉渣,便会趋之若鹜;一旦好处超出他们的预料,立马就唯他徐临观马首是瞻。说到底,武力也不过是劳动力的一种,在资本眼里,该报价报价,该压价压价。”

    闻言,邱师竹默默无语,过了一会儿又说道:“不得不承认,那个李游书很有胆量。虽然我觉得他鲁莽,不如你思虑周全。”

    徐苍一笑,伸手在女友头上轻轻抚了一下:“恰恰是那种莽撞的劲头,在眼下整个武行却是最珍贵的东西。他的莽撞并非是无谋的野蛮,恰是一种能够冲撞桎梏和强权的勇气——说到底,我不如他。”

    “那我也还是觉得你更好。”

    ……

    “这次事故,过错在魏家,实在是对不住各位了。”当场地被清空后,跟徐临观沆瀣的人散去,魏石集结了平日的一众好友,冲大家拱手致歉,“本是个好事,被犬子弄得一塌糊涂。惭愧,惭愧!”

    众人见状连忙还礼,三皇炮捶掌门于和辉指指李广成:“其实我们倒没什么麻烦可言,各家徒弟受了伤,住院治疗,也花不了几个钱。现在觉得麻烦的可能只有老李,毕竟他儿子不知道跑哪里去。那些人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现在是应承得好,待会儿走了,指不定多少人会去追杀李游书。”

    费逸林一听,瞪起眼来:“奶奶的,这玩意儿要让我给拿住,指定削他,头套都给他薅下来。”

    “当务之急是找到游书,”蒋雨生捋着胡须沉声而语,又扭头看向李广成,“他是你儿子,你觉得呢?”

    情况算不得好,李广成却神色如常,似乎并不为李游书的安危感到着急地笑了笑:“师父,那小子主意大着呢,不用担心。”

    “哼,那我还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了。”蒋雨生冷笑一声,话语里似乎有着对李广成这种关头还对李游书不闻不问的嗔怪,“只是不知道回雪要是知道游书被悬赏,得怎么狠狠骂你这个不称职的父亲!”

    李广成闻言更加豪放地大笑起来,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哈哈哈,师父真是料事如神,我回家呀,免不了要挨她一顿骂。不过您别看游书平日里温良恭俭让的,实际上脾气起来了比我还狂、还暴。再说,他已经成年了,得为自己说的话、做的事负责,今天他一言一行,我是非常赞许的,够勇利,有担当。咱们作家长的,能帮则帮,绠短汲深处,还得那小子自己去解决啊。”

    “蒋老,广成说的,也确实是这个道理。”太燕形意传习馆馆长,王伯仁的师父董齐兰点头表示赞同,“想想曾经,我们这代人也都是十六七岁就开始在外面混,打打杀杀、结仇结怨再正常不过了。咱们这行当没落,司法健全、治安良好是一方面,咱们总不舍得对晚辈撒手也是个事儿。”

    “嗯,那就随他去吧。反正也快开学了,他小子再能闹,也不可能把事情带到学校、牵连到清梦身上。”蒋雨生闻言也只好作罢,又扭头问魏石,“你儿子的事情,怎么处理呢?”

    魏石眉头微蹙,无奈地摆手叹息:“随他去,天曦不想好,若鹏若鸿还算是明白,不会任由他们老子做些糊涂事情。天时一向是自得其乐,不把这些杂事放在心上。天曦跟他抢家主,不过是自作多情罢了。”

    这是他们自家家事,众人也不便多插嘴,听了魏石的话都各有思索地点头。

    这时间,李广成的手机忽然响了一下,似乎是有人发来了信息。

    “你消息。”李维在旁看见了,提醒他。

    李广成看看手机,发现来信的不是别人,正是李游书。

    “已逃,无恙,勿寻。”

    看着这言简意赅的消息,李广成不由得一笑,将信息展示给蒋雨生和其他好友:“哼哼,我就说,咱们自作多情,这小子还玩起捉迷藏了。”

    ……

    信息发出去后,李游书将手机揣进口袋,随后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各位,我知道我现在比较值钱,甚至说可能我人生中最高的身价就摆在这里了。但是你们想一想,如果我在这里死了,你们十好几人,该怎么分我的赏钱?”

    李游书对面,高矮胖瘦地站了一堵人墙,男女老少,各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将李游书唯一的去路给堵得严严实实。

    为首一老人听了,挺直腰板笑道:“不怕你挑拨离间,当年项羽自刎乌江,刘邦手下人马争先将其分尸,最后尸块重凑,人人封侯、个个拜相。”

    “嗯……”李游书闻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说,“但是吧,刘邦许下的可是江山,咱们汉朝国土面积可能不如现在大,但绝对够分。可我这身价,不过区区五百万,何况你们是打算把我分尸,那就只剩三百万。你们这呜呜泱泱一大帮子,就算把我分了,一人拿个小几十万的,房买不起,买辆好车又不值当,真不知道你们图个什么。”

    李游书说完了,一个脾气暴躁的女子嗓音尖锐地呼喝:“少在这里满嘴的闲言碎语,你要是怕死,就乖乖跟我们回去,少受皮肉之苦!”

    紧随女人的话语,又一个乖张的男声响起来:“哎哈哈哈哈,难不成李广成英雄半生,养了个怂蛋儿子?!”

    话音一落,众人发出讥讽的嗤笑,为首老人虽然想要制止他们,奈何他们不过是互相合作关系,根本群龙无首。

    李游书闻言无奈地皱起眉头,哭笑不得地看着对面那嘻嘻哈哈笑成一团的人群,仿佛他们以合围之势包夹了李游书,就俨然胜算在握、功名已成。

    见李游书不还嘴,那人似乎还有继续讥讽的打算,又高声地开了腔:“小子,你不是很有能耐吗,那条火龙,难不成已经是你的全力了?你要是觉得害怕,爷们儿我让你一手一脚,你看看——”

    一声拳拳到肉的闷响过后,声音戛然而止,男人身子猛地后仰,脑后勺重重磕在水泥路面上失去了意识。众人大惊,低头看时,那人鼻梁歪斜、满嘴迸血,四颗门牙被打落三颗,整个脸都被打得凹陷了进去。

    老人回头斜了一眼,瞅着李游书沉吟:“阴手百步捶……”

    李游书将拖着烟气的右拳收回来,嘴角一勾,冷笑道:“先拿下一个。”

    见状,众人发声喊,便要向李游书攻杀过去。

    老人抬手挡住众人,冲李游书那头高声:“小朋友,我听说你家是习练百家拳术,天下武学无一不懂、无一不精。”

    李游书拱手欠身,含笑以待——对待老人,总还是要有礼数的,不管是敌人还是朋友都一样:“前辈过誉,不过各门各派学了一两手,算不得什么大本事。”

    “好好好,那今天就得报了名姓,让你知道自己到底败给了何门何派。”说罢,老人以身作则拱手道,“老夫,五禽拳安奉铭。”

    随着老人自报,身后一个跟李游书年纪相仿的年轻人也拱手施礼:“虎鹤双形,严力伟。”

    “字门拳,方可行。”

    “大圣劈挂,罗卓华!”

    “铁臂金刀门,马伦。”

    “时祖门,李连海。”

    “落地梅花桩,吴诗琪。”

    “善扑营掼跤,那岩钧。”

    “巫家拳,陈秋禄。”

    “玄空剑拳,郑子墨。”

    “天罡手,雷宏霄。”

    “八宝门大力鹰爪,吕师恭。”

    “自然门,白增瑞。”

    前前后后,李游书听完了十三个名字。这里面,有一派的掌门,有天纵的奇才,有功力深厚的老前辈,有小有名声的年轻翘楚,还有在定戢会宣扬下登上媒体、名扬社会、炙手可热的大红人。如今他们齐聚一堂阻却李游书的去路,无一例外地想要将这锋芒初露的年轻人给扼杀。

    待到那边将名号报完,李游书不失礼节,拱手回道:“今儿个跟各位,只分立场,不问恩仇。生死有命,切莫怪罪了!!”

    刚刚还是艳阳高照,此时天空却骤然阴沉下来,闷热的空气中,湿黏的触感逐渐强烈——要落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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