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城美术馆坐落于青机区,是钟城最大也是最早的一家美术馆,馆内收藏有许多现代主义风格的世界名画,也曾举办过一两次国际性的拍卖活动。平日里展馆是不对外开放的,要想游览需要提前预约。

    欧阳家的人除外。

    由于近来钟城全城震动,从内城区的企业大兼并、财阀接连遭遇暗杀,到前不久刚刚发生的盛博娱乐袭击事件以及那名曾居于中城区的苏氏企业遗女苏卿莲的震撼演讲,钟城美术馆已经许久没有收到过预约电话。所以即使欧阳知不去亮明身份,美术馆也会第一时间为他们安排入场以及导游。

    不过欧阳知不需要导游,她不想听解说啰啰嗦嗦讲一大堆画家的生平和作品的概念,她可能比讲解要更熟悉这些画家。至于画的内容,由于现代主义风格画作常常以开放多元为主要特点,对画面的解读也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问题了。

    走廊静谧而宽敞,明亮之中透露出一丝丝无人气的阴冷。八月下午的阳光可谓闷热,然而由于美术馆的采光问题,一缕像样的热光都不会被窗户采纳进来,反而是灯光比阳光更加肩负起馆内照明的责任。

    欧阳知难得地放弃了平日里干练潇洒的风格,换上了一身轻薄温婉的白色连衣裙,而李游书也一反常态地没有穿他最喜欢的白色宽松衬衣,而是里面穿了个纯白短袖,外面套了件深蓝色水母花纹的夏威夷衫。

    欧阳知在前面走,一步一停,三五分钟再动身;李游书则跟在她后面,看她看过去的那些画。他不是很懂艺术,也很难从色彩的变化中品评出什么作者的感情和对艺术的体会。他读书的时候也是这样,大大咧咧地翻过去,就好像夏天吃西瓜,很仓促、很囫囵,并不会过多地品味个中滋味。只有在被人提问不得不回答的时候,他才会模仿自己在体会武学要领时的口气多留意几眼,所说上几句。

    “欧阳,”从后面看见欧阳知裸露在外的肩头,虽然美术馆里只有他们两人,但李游书还是压低了声音问道,“你冷吗?”

    闻言,欧阳知回头看去。刹那之间,李游书好像不认识她了似的,因为欧阳知从来没有在他面前展现出这种风格和神态——第一次见面时,欧阳知那极富朋克造型的穿搭以及言谈举止都给李游书种下了独立、个性、另类的第一印象;而后的相处中,欧阳知带给李游书的则是干练、刚强、机敏的形象;在两人有过肌肤之亲后,李游书才慢慢发现他的女友也有依人的一面,以至今日才完全地察觉到了欧阳知潜藏许久的清纯姿色。

    干净、洁白、可爱,双眼中流露出的都是毫无污秽与世俗的眼神。李游书为此感到一丝震惊,却又听见欧阳知在他的呆愣中回以轻声的询问:“你刚刚说什么?”

    “啊,”李游书红了脸,连忙扭头去看自己身侧的那副画,“我是问你冷不冷,这馆里冷气开得挺足。”

    欧阳知闻言,看到李游书那局促的脸色微笑起来:“你这么一说,是有一点冷。”

    于是李游书脱下了自己的夏威夷衫披在欧阳知的肩上:“冷你不说,要是感冒了怎么办呢。”

    “忘记了,”欧阳知说着冲李游书一笑,“游书,你喜欢我今天的打扮吗?”

    “喜欢,”李游书直言不讳地承认了,“你今天穿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来,倒不像平日里那么英武了。”

    “因为我想让你知道我呀,”欧阳知抬眼看着李游书,她平日里穿高跟鞋、穿靴子,所以跟李游书总是平视的,而今天她穿双几乎平跟的尖头鞋,所以看李游书也从平视变成了仰视,“我也不是总那么盛气凌人,如果可以,我也希望能有一位盖世英雄陪在我身边,我也会像公主一样乖巧可爱地依赖他。”

    “盖世英雄么……”李游书想了想,冲欧阳知微笑道,“那我尽量往那个方向发展吧。当英雄可是很累的,有时候还要牺牲自己为他人谋福利,我当真是没有那种魄力。”

    欧阳知摇了摇头,伸手在李游书胸膛上戳了一下:“你已经做到了。你在我眼里,就是英雄。”

    说罢,她转过身去继续向前,观赏起下一幅画。而李游书则考虑着她的话语,意识到她是在说自己替欧阳思挡枪的事情。

    走上前去,李游书跟欧阳知并肩站在了这幅画前。这是一幅水墨画,画的是山间行舟,两岸四季渐变,春青夏绿,秋黄冬白,只是从左至右,施墨愈发淡然,以至到最右侧的三十公分左右成为了完全地留白而没有丝毫着墨,好像那山、那水,以及木石小舟都被风雪给掩盖了下去,不见踪影。

    小船停在秋冬交接之处,而舟上一男一女两个小小人影,男子身穿长衫站在船头,背对女子垂手而立;女子则身穿红袍,那一抹艳红自她身上流淌而下沉入水中,在山间的清流里曳下长长的一条红线,而那一抹红也是唯一穿梭了画中四季,从春暖花开一直延伸至山色凋零的色彩。

    在诸多怪异构图的绘画中见到这么一副正常山水,李游书不由得升起一丝亲切感来:“这幅画叫……”

    《一别青山》。

    “哦吼,原来是这么回事。”看见了画名,李游书似有所悟地点了点头。

    “你觉得是什么意思呢?”见李游书一副细细品味的模样,欧阳知不由得笑起来向他问道。

    “这不是挺简单的么,”李游书指了指那副画,“人活一世,草木一秋。这一男一女大概就是走了个人世枯荣,至于山间行船,应该是想表达人生本来就随波逐流、身不由己,这男的估计是要死了吧,你看他那个模样,又惨又怂,怪可怜的。那个女的可能就是要目送相好上路,至于那一长串红……不太清楚。”

    欧阳知闻言笑起来,低头去看画下面的简介牌,不同于其他的作品简介,连作者生平带作品合集,恨不得把作者什么时候换了乳牙都要写出来,这副画的下面作者竟是佚名,而简介也只有一句:“今日一别,便是长冬。”

    读罢了,欧阳知不免心里一寒,轻声说道:“好悲凉啊。”

    “确实,不知道这作者是碰上了什么糟心事情,”李游书随声附和,又连忙牵住欧阳知那有些发凉的手,“怕什么,他们已经是长冬,咱们现在却是‘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才刚刚开始呢。”

    欧阳知闻言点头赞同:“嗯,你说的对。”

    但她随即又抬头去看那画,只觉得画中男人的颓丧仿佛并非因为自己将要辞世,而是他身后那神仙一般的美人如同赤练的身影,正随着流水而慢慢消散。流水如时间长河,越是流淌,那女人的身影就越是飘忽悠长,慢慢地被消磨而去。而男人只是深知爱人离去的预兆,背过身去不愿接受这样的事实。

    想到这儿,欧阳知不由得眼神一变,思索着垂下了眼睛。

    ……

    “少爷,您找我。”曹鸿蒙推门而入,张雷、秦枫、刘溪石也跟随他的脚步走了进去,而后还有两个陌生男人也走进了办公室。

    欧阳思背对着他们张望窗外的下午景色,出云科技大厦是内城区最高的建筑,每每位于顶层办公室向外张望,欧阳思总是有种一览众山小的感觉。

    “另外两名队长的人选物色的如何了?”

    “已经物色了新的人选,请您过目。”伴随曹鸿蒙的话语,那两个陌生男人走上前去。两个男人看上去都是三十多岁,一个中等个头、微秃、鹰钩鼻,眼神锐利,一看就不好对付;而另一个男人矮墩墩,留着寸头和络腮胡子,一双大眼睛炯炯有神像是动画片里的人物,粗手粗脚。

    闻言,欧阳思转过椅子看向那两名新人:“介绍一下。”

    矮胖男人摸着脑袋冲欧阳思憨憨地鞠了一躬:“欧阳先生好,在下徐骏,三十六路地趟刀法传人。”

    而另一个鹰钩鼻男人则冷冷地说道:“叶玄,前制裁佣兵团团员。”

    这话一出口,欧阳思和远处的柳仕良都是眉头一皱。

    制裁佣兵团,无铭国际军工旗下最为精锐的部队之一,只要给足佣金,上到一国元首,下至街边乞丐;攻城略地、情报窃取、人质营救——凡其所能,无有不允;凡其出手,无有不成。

    但无铭与塞洛斯是死对头,这件事欧阳思是知道的。如果他擅自启用制裁佣兵团的人,恐怕塞洛斯以一旦察觉便会问责……

    “哼,”想到这儿,欧阳思冷笑一声,“好极了,我很满意。两位以后就隐去曾经的身份,徐先生为第三分队队长,叶先生为第四分队队长。”

    两人闻言欠身致谢:“是。”

    反正是前任队员,何况有这样的人在手上,到时候用以对付维姬·奥尔森未尝不是一件乐事。

    “老曹,”欧阳思冲曹鸿蒙招了招手,“你过来。”

    曹鸿蒙闻言向前几步,站到了办公桌前。

    “老曹,我的暗杀小队原来都是由你一个人统领,因为人员逐渐变多才分成了六个小队,”欧阳思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曹鸿蒙,审视一般地打量着他,“你办事,我一向是放心的。红颜醉、长亭制药、斯蒂勒凯斯家居那几个任务,每一个都是尽善尽美,挑不出毛病。”

    “哪里,您过奖了。”曹鸿蒙冲欧阳思深深鞠躬,“少爷给了我这份工作,给了我栖身之所,那我自然是尽心尽力地做好每一件少爷安排的事情。”

    “嗯。”这是令欧阳思最为满意的答案,他点着头,将手头的一张照片往前一丢,“明天,或者后天,有个人要拜托你杀一杀。可能会很难,所以你们六位队长,还有柳先生都去。”

    曹鸿蒙闻言眉头微蹙,伸手接过了那张照片。

    照片里的,是李游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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