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有脏水沟、垃圾堆的难闻臭味和隐隐的血腥味,李游书屏住呼吸走在阴影里,尽量避免被街上闹事的人注意到,偶尔有几个见他不像此间人所以想上前抢劫的,也都被他静悄悄给打晕在了小巷里。

    大白天,街上竟然一辆计程车都没有,李游书不满地撇着嘴巴,靠自己两条腿一步步丈量钟城的外城区。

    “让我看看……找个旅店。”初来乍到,首要的问题当然是安身和吃饭,李游书四下打量着,发现外城区的楼房都是些款式老旧的矮楼,且常年不得修整,墙面剥蚀、藤蔓植物丛生。街边路沿石下积了一层浑浊的脏水,沿着街道徐徐流进排水道里,恶臭应该就是那里发出的。

    “住在这种地方会不会半夜被店家砍了做成人肉包子……”李游书适应能力很强,但出门在外要求很高,尤其讨厌低劣的生活环境。穷文富武还真不是乱说,整日生活在脏乱差的环境里,还没等出功夫先出了一身毛病,练功反而要命。

    正当他犹豫着该继续往中城区去碰碰运气还是在外城区先凑合一夜的时候,旁边一个脏乱的窄巷子里忽然窜出来一个身影,脑袋往前抻着“砰”地撞了李游书一个满怀。

    “哎哟我!”李游书下盘稳固,平常人若是吃了这一撞非躺在地上,但他仅仅小退了半步便立住了身子,并弯腰伸手挟住了对方的腿弯,猛地发力将对方狠狠摔翻在了地上。

    李游书仔细一看,被自己拿下的竟然是个小孩,看那个个头也不过十岁上下。

    于是李游书伸手把那孩子扶起来:“没事儿吧你?”

    那小孩被李游书扶起来,一双眼睛却好像野狗一样死死瞪着李游书,也不说话,样子非常不可爱。

    这小子怎么长了一对狼眼?李游书心里嫌弃着,殊不知自己凶起来眼神比这小孩儿要骇人得多。但考虑到对方还是个孩子,他便颇为和气地替他拍打了一下已经洗脱色的松垮短衫,抱歉说道:“对不起啊小弟弟,刚才我走神才误伤了你,别生气。”

    小孩还是不说话,却猛地一挥手将李游书的手打落,然后迈开腿便往街对面跑去。那状态让李游书想起来野猫——东家走走、西家转转,遇见人多警惕,受了恩惠也不会怎样地表达善意,不管是什么人接近,都会一惊一乍地,忽然就跳脱出去,然后消失在草丛和街道拐角里。

    “一方水土一方人啊……”看着被松垮衣服衬得更加瘦弱的孩子,李游书不由得发出一声感慨。虽然不知道中城区和内城区的人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但他觉得这个外城区的主要特点就是“脏乱差”,再加上动辄就会出现的犯罪乱象,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的孩子,对别人警惕心强是必然的。

    还没从这阵感慨里走出来,李游书便忽然察觉到了一丝异样——自己右腿口袋里好像过于空荡了。

    “小屁孩!”猛地站起身来,李游书转身追了出去,“把钱包还给我!!”

    今天是大人们口中的“大庆典”,每每到这个时候,刘衡总是要被蛋叔安排着出去偷东西。蛋叔不是亲叔叔,“蛋”字是从他外号里取来的,刘衡的父母死在施工事故里,爷爷常年卧病不能劳作,蛋叔就主动请缨负责“保管”了工厂给刘衡家的那本就不多的赔偿款,还半威逼地带刘衡在外面“讨生活”。

    刘衡知道那笔赔偿款早就被蛋叔花光了,如果他不乖乖听话就会被蛋叔搞死,所以他不得不跟着蛋叔,因为这样至少有钱吃饭,收成好的话还能给爷爷买点便宜药。

    进了小巷,七扭八拐走了一段,刘衡找到了正在跟朋友扯闲天的蛋叔。

    见刘衡走过来,蛋叔抬了抬眼皮:“有收成了?”

    刘衡把从辫子小哥那里偷来的钱包交了出去。

    蛋叔一把夺过钱包,翻开看了看,发现里面只有几十块的现金,很不满地叼着烟骂道:“娘的,钱包这么好,屁钱没有几个。现在的人就是这样,驴粪蛋,外面光。”

    说罢,他掏出那几张零钱,随手把钱包丢到了刘衡的头上:“再去偷。”

    刘衡很饿,可他不敢直说,就杵在原地不说话。蛋叔跟朋友聊了几句,回过头发现刘衡还站在那里,不耐烦地喝道:“你聋了?滚!!”

    “钢蛋,这小子是饿了吧?你不记得上一次他也是这个样,饿了不说话,就站在那里。你看他瘦的那样,跟个麻杆儿似的。”

    “哼,”蛋叔听了朋友的话才想起来是有这么回事,冷笑了一声从那几十块钱里抽出一张五块递给刘衡,“滚去买点东西吃吧。”

    刘衡伸手去接,蛋叔却把钱一松“啪”地给了刘衡一个耳光。这记耳光打得刘衡眼冒金星,一个趔趄坐在了地上,而蛋叔和朋友见刘衡倒地,却都好像看小丑表演似的哈哈大笑起来。

    刘衡捂着火辣辣的脸,伸手捡起那张纸票,紧紧咬着牙,眼泪在眼眶里滴溜溜打转,却一滴都没有流出来。

    蛋叔见刘衡一声都没哼,不由得嫌恶地斜了他一眼骂道:“娘的,这逼崽子跟他爹妈一个德行,又臭又硬。”

    另一个朋友摇着头唏嘘感慨,附和道:“谁说不是,干那么多给谁干呢,不还是给那些大老板干?干到死也没留下几个钱,把这么个屁孩子丢在世上跟一个半死老头过活,真是……”

    刘衡面上不说,心里不服:他知道爸妈是为了让他受到良好的教育、为了治疗爷爷的顽疾,为了彻底摆脱这个粪坑一样的外城才那么拼命工作,追求更好的生活是没有错的,分明是这些人自甘堕落,像蛆一样满足在粪里,还要对努力作茧的虫冷嘲热讽。

    可是每每挨打的时候,刘衡也会哀怨地想:爸妈为什么要那么努力工作,要是他们没有加班,就不会碰上事故,要是他们没死,自己也就不会这么苦楚。

    “你怎么还不走?”见刘衡站在那里手里紧紧攥着钱,蛋叔更加不悦地问道,“再不走我打折你的腿!”

    刘衡抬手抹了把眼泪,咬紧牙关转身便跑,不提防没看眼前,砰地撞在了一堵墙上,而后踉跄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可他没有听到那些讨厌大人的笑声,反而听见了一阵骚乱和询问:“你他妈的是谁啊?!”

    刘衡抬头望去,发现自己并不是撞在了墙上,而是撞在了人上——是刚才被自己偷去钱包的辫子小哥,他站在自己面前,好像曾经爸妈上班必经的那尊白色铁塔,高大威武,正气凌然。

    听见蛋叔的怒骂,李游书不屑地撇了撇嘴,伸手去拍了拍刘衡的脑袋:“他们打你,我都看见了,你是被逼的吧?要是不听他的话就没法活。”

    刘衡有些害怕,但李游书的手按在他头上的时候,却让他感到十分安心。

    “他们污蔑你父母的话我也听到了,”李游书微笑着继续说道,“不要听他们的,天下父母,九成九都是为了让孩子更好地活着才去拼命,他们只是不幸,但绝对没有错误。”

    刘衡听着李游书的话,心里好像被猛地戳了一下,眼泪刷得就淌了下来:这么多年,除了自己的爷爷,从来没有人肯定过他的双亲,这个陌生人只一面之缘,却比他更加坚定地信任了他的父母。

    这个人,一定是老天派来救我的。

    说完话,李游书抬眼瞪了蛋叔一下,他的目光好似雪原的野狼,直瞪得那几个人面面相觑不敢上前。

    “你,”李游书指了指蛋叔,“是你指使这孩子行窃的?”

    蛋叔凶神恶煞、挤眉弄眼地冲李游书说道:“关你屁事?这小屁孩每个月都有救济可以领,闲着也是闲着,让他干点活,应该的!”

    李游书扭头看了刘衡一眼:“他的救济,都被你抢走了吧。”

    “你问那么清楚干什么?想学英雄?想打抱不平?那也得看你拳头够不——”

    钢蛋话还没有说完,李游书一记飞踹狠狠落在了他的脸上。门牙断裂的声音、鼻梁断裂的声音、眼球破裂的声音,一发都通过骨传导送入了钢蛋脑中,他连闷哼都没有发出一声便“砰”地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的一堆垃圾里。

    李游书落地后,咬牙切齿地说道:“打你用拳头,我嫌脏。”

    见钢蛋飞了出去,其余的几位朋友掏出匕首砍刀冲向李游书。

    刘衡蜷缩在墙边目睹了一切:这个男人说到做到,他没有用手,只是双腿反复地起落、起落,那几个人手中的武器就都飞到了墙上;又踹出几脚,他们就跪在地上口吐鲜血、求饶不住了。

    钢蛋从垃圾堆里爬了出来,他不服气,吼叫着向李游书冲了过来。

    李游书一记低鞭腿将钢蛋扫翻在地,而后右腿高高抬起,如同铡刀一般猛地落下,狠狠砸在了他的腿弯上。清晰的碎裂声于刘衡而言是那样清脆悦耳,蛋叔的哀嚎更是他两年来最期待的华美乐章。

    李游书用鞋尖顶了顶钢蛋的额头,冷笑着说道:“我这人下手一向很讲究,你这辈子基本上很难跟拐说再见的。我觉得这样你就没机会再去骚扰这个小弟弟了,”说着,李游书忽然脸色一变,声音也跟着抬高了几分,“我还会回来,要是再让我发现你干找死的事情,下次我就直接踢断你的脖子。”

    “滚!”

    钢蛋的朋友在李游书的怒喝声中鼠窜而去,把满地打滚的钢蛋丢在了那里。

    喝退了那些臭鱼皮烂鸟蛋,李游书走到刘衡面前把他拉了起来,向他伸手说道:“我给你解决了这么大的难题,钱包该还给我了吧?”

    刘衡抬头看着李游书,擦了擦眼泪,把钱包放到了他的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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