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游书办完了全套埋人工作花了将近两个小时,日落前吃的晚饭经过了这么长时间的交手和体力劳动已经被消化得干干净净。

    “刘姨,我要回去了,”李游书指了指自己帐篷的方向,“这么晚了,下了雨山里也不好走,您不如就在我那边将就一下吧。”

    刘姨见李游书落落大方邀请自己,自然是满口答应着跟李游书走了。

    下了雨,树枝就很难再点起火来,好在韩授送来的物资里有便携式煤气灶,李游书煎蛋时不由得感叹二叔思虑周全,要是换李广成来负责物资派发,那他今晚势必得吃冷饭了。

    刘姨坐在一边看李游书熟练地准备伙食,感到十分惊奇:“游书,你还会做饭吗?”

    “对啊,又不是什么很了不起的事情。”李游书将小平底锅一翘,即热即食的小饼很潇洒地在空中翻了个面落回锅里。

    “我认识的小孩里可挑不出第二个跟你一样的了。”

    “刘姨你非要夸我,那我就接受了吧。”

    “我是说真的,现在的孩子哪个不是养尊处优的,做饭?开玩笑呢,更不要说像你这样自己一个人住在山里了!”

    李游书嘿嘿笑着,先前一直悬着的心终于完全踏实下来,心里的疑问也就一个接着一个地蹦了出来。

    伴随递向刘姨的鸡蛋卷饼,李游书抛出了第一个问题:“刘姨,您是练什么(功夫)的?”

    刘姨接过盘子,有些为难地笑了笑:“你知道了,可别害怕。”

    “我有什么好害怕的。”李游书说的是实话,各门各派李广成从小给他讲到大,本来听起来怪可怕的几个旁门左道如今说起来也不过就一笑了之罢了。

    见李游书毫不在意,刘姨开口说道:“我是诡仙门的。”

    “哦!我说呢,我听到那个‘无救爪’就一直在想了,您还真是诡仙门的人啊。”李游书知道,这门派早年干的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行当——一颗人头、两条胳膊,男女老幼、富贵贫贱,在诡仙门的业务里都是明码标价的。因为行踪不定、武功阴毒、行事狠辣,所以诡仙门一直为其他门派所忌讳,很少被提及。有人说这门派近来销声匿迹,应该是攀附了什么大势力便不再接活了。

    刘姨见李游书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不由得好奇:“你师父跟你讲过诡仙门吗?”

    “讲过啊,”李游书咬了一口自己那份卷饼,咀嚼着说,“不过我也不是很了解,只知道你们的武功比较邪门,其他人不愿意跟你们沾边而已。”

    刘姨听李游书说的如此云淡风轻,不由得笑了起来:“那你不怕我吗?”

    李游书摇了摇头:“有啥好害怕的,武功邪门又不是人邪门,刘姨你对我很好啊,我为什么要害怕。”

    “你说的对。没想到你说话这么有道理,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嘿嘿,那刘姨,我还有个事得问你。你追那个怪人,我跟他无冤无仇的,为什么他想要我的命啊?”

    刘姨一听这话,脸上立刻露出了歉意来,对李游书说道:“关于这事情,游书,我得向你道歉——那个人没见到你之前可能是穷途末路发起疯来,所以才不分青红皂白就拿枪捅你的帐篷,但他见到你之后……”

    说到这儿,刘姨忽然停了下来。李游书好奇,便凑近了些,以为刘姨是要秘密地告诉他。

    但凑近后,他才发现刘姨似乎眼中微微含泪,好像是受过很大的委屈似的。她这样一个没有拘束的开朗人忽然要哭,把李游书弄得为难起来。

    “刘姨?”

    “啊,”听见李游书叫,刘姨这才揩了揩眼角,不好意思地笑起来,“游书,让你看笑话了。其实我的孩子要是没死,应该跟你差不多大的。”

    李游书这明白过来:那个怪人吴忠义是打算抓住自己要挟刘姨,让她看到自己便想起她的孩子,没法下手。不过想想也明白,李游书本应该是个孤儿,每次悼念自己生母的时候都觉得难过,更不要说刘姨是失去了孩子的母亲,那种悲伤只能是更胜自己百倍千倍的。

    于是李游书学着林回雪安慰自己时候的动作,伸手摸了摸刘姨的头:“刘姨不要难过,再生一个。”

    刘姨听李游书这么说不由得破涕为笑,伸手捏住李游书的脸:“游书,有些事情说不明白的。”

    说完,刘姨似乎又有了精气神,伸手在发髻上拽了一下。她头发高高地盘起来,手一揪,绑带就被松开了,一头长发刷地披散了下来,又黑又长,还映着月光散发出水纹一样的光泽,跟洗发水广告里演的不差分毫。

    见刘姨周围气氛突变,李游书以“自在取”下意识地瞅向她的内气,他发现刘姨储藏内气的丹田随着周围越发兴盛的阴气慢慢律动起来,被丹田裹覆的内气也被影响着慢慢向阴寒低沉的方向转化起来。

    见李游书出神地瞅着自己,刘姨伸手弹了他一个脑瓜崩:“小子,你是不是在看我的气?”

    李游书被刘姨识破,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刘姨,你们诡仙门的武功邪门,修炼内气的呼吸法也邪门,竟然要把本来温软的内气往阴寒里炼。”

    刘姨闻言又弹了一下:“你说我?我看你的呼吸法才是真邪门,我认识这么多习武之人,还从来没见过能透过血肉直接看清别人内气的功夫。你能那么容易识破吴忠义的‘鬼傩舞’,靠得也是那个呼吸法吧!”

    李游书连忙摆手:“不是不是,我只是天生比较敏锐而已,我自己的呼吸法是把自己身体里多余能量转化成内气的功夫。”他害怕刘姨再看下去就看出了“自在取”的端倪,所以赶紧将“自食”的特性暴露了出来。

    见他仓皇辩解,刘姨却笑着摇了摇头:“游书,你别害怕,我不是那种对别人功夫心存觊觎的人,不过你真是个好孩子,连撒谎都撒不好。”

    李游书不好意思地撅起嘴来,红着脸看另外一边去了。

    当晚李游书就在被扎破了一边的帐篷里将就着睡下了,他才十五岁,虽然可以靠着打坐加上运行呼吸法来代替睡眠,可俗话说“好吃不如饺子,舒服不如躺着”,这世上哪有比困顿的时候睡上一大觉更舒服的事情了呢?刘姨怕李游书着凉,所以把他撵到了没有破洞的那一边,自己借着山中的阴寒地气练功,在李游书身边守了一夜。

    但李游书第二天并不是在刘姨的呼唤下醒来的,也不是睡饱了自然醒来的。吵醒他的声音来自内气碰撞摩擦产生的爆鸣,这种声音他只在爸妈的切磋中听见过,还有几次在李广成和朋友的试手中听到过。

    不管听多少遍,李游书都觉得那是一种很凶险的声音。

    于是他猛地从帐篷里钻了出来,心里想着要是有人跟刘姨缠斗,他就一个拦腰摔去把对方扑倒,占据骑乘优势之后狠狠在他脸上捶上两下。他练过一点点横练,虽然只是掌握了内部呼吸的窍门,并没有进行过外部的抗击打训练,但脱身时挨上那么一下两下问题还是不大的。

    想到这儿,李游书定睛看去,不看不要紧,李游书一看与刘姨斗在一起的人,却顿时傻了眼。

    激斗之间,只见刘姨步法鬼魅虚幻,腾挪中以剑诀掐指使出阴毒招式,出手隐隐可见一丝毒功缠绕其中。而与刘姨相斗那人趟步而行,步伐灵动优雅、方位变幻莫测;搬扣闪打之间,手法环环相扣、招招生生不息。刘姨的招式虽然刁钻诡谲,却总是差分毫而不能击中对方,对方则忌惮于刘姨的毒功,也不敢贸然出手,两人几次碰撞都是以脚上步法互相抵抗,企图将对方顶翻。

    而李游书看着眼前这激烈景象,虽然一时间被双方步法招式深深吸引,终于还是从傻愣中惊醒过来,高喊道:“妈!刘姨!别打了!”

    两个女人听见李游书叫,都瞬间停了下来。

    这时候,帐篷后面传来了李广成的声音:“游书,你认识她?”

    “啊?”李游书回头一看,见李广成果然站在帐篷后面,便连忙点头不住说道,“认识!认识!你们别再打了!”

    林回雪还有话想问,刘姨却忽然朝着林回雪推出一掌,林回雪眼疾手快连忙向后一退闪了过去。可刘姨原来只是虚晃一招,并无偷袭之心,见林回雪急退,她也脚下一点向身后的林中退去,几个腾挪跳上了树梢。

    “游书!”刘姨还是跟昨晚一样靠在树杈上,冲李游书问道,“李广成就是你师父,也是你爸爸,对不对?”

    李游书扭头看了眼老爹,朝她点了点头。

    得到了答复,刘姨开心地笑了起来:“哈!我果然猜对了!”说着,她又指向李广成和林回雪,戏谑道,“我是真没想到,那么刚硬的糙汉子和冒冒失失的女人也能生出这么好的儿子来。”

    林回雪见李游书安然无恙,气冲冲地瞪着刘姨说道:“你既然没害他,干嘛要说谎骗我!”

    刘姨耸了耸肩,冲林回雪吐舌头:“我想怎样就怎样,吓唬吓唬你咯!”说完,她笑嘻嘻地冲李游书挥了挥手,“游书,昨晚跟你聊得很开心,希望以后还能见到你啊!”

    说罢,她向后一仰,整个身子便没入了蓊郁的叶间,再难寻见踪迹,只有声音还轻飘飘回荡在原处。

    “如果去诡仙门找我,就说找刘文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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