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游书!起床啦——!!!”

    李游书被惊了一跳,蓦地睁开眼睛坐起身子来。因为久不在家里睡觉,竟然择席失眠,将近两点才勉强睡下。

    “起来了起来了,”李广成拽住李游书肩膀上下左右死劲儿摇晃,看来不让他彻底清醒不罢休,“太阳晒屁股了,再不起来美好的一天就结束了!”

    李游书眨巴了下眼睛,感觉酸涩无比。他满脸朦胧又狐疑地扭头去看表,才早上四点半。

    于是李游书闭上眼睛,努力地把眉头抬了抬:“李扒皮,莫要三更学鸡叫。”

    李广成见李游书不起,便抱起膀子故作遗憾地说道:“啧,你要是起不来,那我今天就没时间教你新功夫了,可惜可惜!”

    “哎哎哎哎哎!”李游书一听闭着眼伸手乱抓,试图拽住李广成离去的身影,“好爸爸,我的亲爹,您先别走,我起。”

    “啧啧啧,”李广成看着儿子这痛苦而扭曲的神情,不由得感慨起来,“你要是上学也有这毅力,别说清梦那全市第一,估计全省第一都是你的。”

    ……

    李广成开车上高架一路往南,天刚蒙蒙亮,东边太阳还没露头。李游书坐在副驾驶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能在睡与醒的边缘剧烈挣扎。

    “你饿不饿?”李广成问他。

    李游书点了点头:“我今年才十五,还是正在长身体的未成年人。您不光不让我得到优质睡眠,还不给我饭吃。我估摸着这会儿韩施和清梦都还没起来,好家伙,我回家反省,起床反而比平日里还早,真惨。”

    “俗话不是说了一大堆么,什么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囊萤映雪闻鸡起舞的,再说我又没逼你,你自愿早起的对吧?”

    “那您好歹让我妈做点饭咱爷俩吃了。”

    “起来那么早,你妈肯定不给咱们做。”

    “我看啊,您就是对我妈太好了把她惯坏了。您看她都快四十的人了,还跟个千金小姐似的。”

    “哼,你这话我权当没听见,回去我也不会跟她告密。你也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你妈对你已经是好的没边儿了。”

    “别的不说,我妈每次去开家长会都会被同学误认成我姐姐,我可真有面子。不光我妈年轻,您这些年看着也不怎么老。”

    “我当年要是把你丢在巷子里让你自生自灭,现在没人气我,我更年轻。”

    “话不能这么说,要是没有我,您光守着清梦得缺失多少人生乐趣,等您百年之后两手攥空拳,咱们家的功夫清梦能传下去多少可就难说了。”

    李广成拐弯往城外方向开去:“你说的也有那么点道理。”

    “咱们家是不是有延年益寿的功夫可以练啊?不然您跟我妈都这么年轻,”李游书说完想起了韩授,不由得叹了口气,“要是二叔身体好,能练武,也不会老得厉害了。”

    李广成瞥了李游书一眼,笑了笑没再说话。父子俩都沉默起来,一个继续开车,一个闭目养神。走了大概将近一小时,李广成的吉普开出了庆仪市,来到了靠近庆仪洪城区的竹节山。

    把车停在了山脚下,李广成对李游书说:“到了,你去后备箱拿东西。”

    “拿什么东西?”

    “练功用的东西。”

    李游书跳下车去,走到后备箱打开车门,见车后面放着两个大行囊,一个是山地旅行包,一个是还没启封的帐篷。

    “什么意思?”李游书顿感不妙,指着后备箱里的东西冲李广成问道,“咱们要在这儿住多久?”

    “住不了多久,”李广成抬头张望着这片山区,现在是五点多,蓊郁的林木被笼罩在一片朦胧湿冷的雾气里,阳光慢慢攀升而起,光芒溢出山头穿透浓雾,阴湿的水汽在光与热中缓缓消散,“你不是问我咱们家有什么延年益寿的功可练么?我今天就要教你这个。”

    李游书一听两眼放出光来:“好好好,走吧走吧。”

    登山路阴冷潮湿,竹节山连绵成片,靠近庆仪市洪城区的部分被开发成了旅游山庄,李广成特地挑选了离市区更远的地方。山路没有修整,湿滑难走,好在坡度不陡,没有让李游书摔出狗吃屎的丑态。

    爬了不到半个小时,李游书不堪重负开始喘起来,爬到半山腰,已经接近六点钟,李游书把行李丢在地上,呼哧呼哧喘成一团。

    “累吧?”李广成也把背上帐篷卷放下,四下张望着,“嗯,这里环境很好,空气清新,还很安静。”

    李游书点了点头,抬手擦掉额头上的汗:“是,好得很。”

    “那就在这儿下帐篷吧,”李广成走到旅行包前,弯腰去里面找东西,“你负责搭帐篷,我负责生火做饭。去吧去吧。”

    李游书站在李广成身后,冲他悄无声息地做了个怪相。心想:您倒是会挑活干,搭帐篷累死个人,做个早饭多轻省的事情!

    又忙活了半个小时,李游书搭好了帐篷,虽然造型稍微有些别扭,但也算差强人意。李广成下了包挂面,没等李游书搭好帐篷就自己先吃了起来。李游书早就没力气抱怨,坐下来吃完了早饭,这才有了点精神,也开始四下打量山中的景致。现在太阳完全地升上来,阴冷潮湿一散而空,四下林木葱葱、绿意新新;脚下砂石簌簌作响,林中鸟雀咕咕有声,倒也是个好地方。

    又休息了一会儿,李广成站起来,拍了拍身上尘土,对李游书说:“饭也吃了,窝也搭好了,我要给你上课了。”

    李游书一听连忙站起来,满脸盖不住的兴奋:“您讲,我听着呢。”

    “嗯,”满意地点了点头,李广成说道,“游书,你跟我说说,‘武’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武’吗……”李游书摸了摸下巴,“好端端的怎么问这个?”

    想了一会儿,李游书给出了答案:“在我眼里,‘武’就是暴力的系统化。”

    “接着说。”

    李游书挥出一拳,带起一阵拳风:“人体的力量虽然超乎想象,但终究是有限的,而且消耗也是急速的——如何利用有限的力量,在有限的时间里击倒……呃,不,杀死敌人,这样的技巧汇总就是‘武’。”

    “嗯……”听完了李游书的话,李广成点了点头,“那我再问你,‘武’需不需要‘德’?”

    李游书闻言愣了一下:“干嘛问我这个?‘德’这种东西在我眼里就是为了维护亲近关系才存在的,如果两个人是……是……那个词叫什么来着,哦,如果两个人是有限次博弈,明知以后不会来往,那估计讲德行的想法也会减弱许多。”

    “你小子哪里听来这么多花里胡哨的词?”

    “我虽然不爱上学,可我没说我不爱看书啊。”

    “所以你的意思就是不讲武德呗。”

    “分情况嘛,我不是说德是为了维护亲近关系才存在的吗,那跟亲近的人我自然是要讲武德的,”因为平日里父子两个也很少进行这种问答,李游书尽量严肃地回答李广成的问题,“总不能爷俩切磋,您来个断头台锁住我,我眼瞅着要输,就噗嗤捅您一刀子不是?不过对于本身就要跟我以命相搏的人,那就说不上什么武德不武德的了,毕竟咱们这社会,恩将仇报、以怨报德的人也不在少数。”

    李广成闻言哈哈大笑,拍着李游书的肩膀说道:“可以,你比我当年答得好多了,你的想法也很好,不偏不倚的,很好。”

    “您为什么问我这些?我记得小时候您教韩施、我和清梦仨人练武的时候就已经说过了,什么以武会友啊,什么友谊第一啊。”

    “你们总要长大的嘛,当年是怕你们学会了武艺整天惹事才一再叮嘱,现在不一样了,我得听听你们的真实想法。”

    “要是我开口就是‘什么武德不武德的,先戳瞎他眼珠子’这种话,您是不是就不教我了?”

    李广成咋了下嘴,皱着眉头想了想:“不一定,但我肯定不希望自己的徒弟仗着本事了得就乱杀人,毕竟今夕不同往日,哪能让你这么胡来。”

    李游书大概明白李广成的意思:如今是枪械的时代,曾经手持钢刀使一个夜战八方藏刀式就是十里八村的战斗力顶点,可如今当当两枪,二流的习武人就倒下了,再突突一阵子,一流高手里也要死若干。

    总而言之,时代变了。有诗为证:“不管风云变幻,利器在手;马克沁重机枪,他们没有。”

    见李游书没说话,李广成继续说道:“而且,你学了我今天教你的东西,才算将将迈进了‘武’的门槛。所谓‘体用之分’,如果说我先前教你的那些防身拳脚都是‘用’,那我今天教你的东西,就是真正作为支撑你武技的‘体’,也是一个合格的武者应该掌握的东西。”

    李游书闻言激动地攥紧了拳头,强压着兴奋的嗓音向李广成问道:“那……那到底是什么!”

    “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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