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眼看孟疏雨听到动静望过来,白皙的脸上浮了层淡淡的绯红色,一双眼睛像浸在迷蒙的水雾里,不知打过了多少个呵欠。

    任煦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负罪感,还有一种“摊上事儿了”的恐惧。

    瞄了瞄旁边,发现周隽注视着孟疏雨的目光也难得一见地闪烁了下。

    倒是孟疏雨,一见两人立刻拿掌心揉搓了两下脸,打起精神,撑着墙站了起来。

    站到一半人一晃。

    周隽手一抬。

    没等扶到,她已经自己靠着墙站稳。

    周隽悬在半空的手慢慢收拢,垂落回身侧,捻了捻干燥的指尖。

    孟疏雨弯腰揉揉小腿肚:“我没喝醉,就是坐久了腿麻,别又说我碰瓷……”

    她的神志确实比上回喝酒时清醒得多,但这说起话来不自知的,拖长了调的尾音还是带了点酒后的嗲气。

    “大晚上来我这儿喝酒,”周隽的声音被带起哑意,“就为了给我表演喝完能自己站起来?”

    “谁说的?”孟疏雨不卑不亢从地上捡起一叠文件,“那只是我的附加业务,我的主营业务是——表演酒后汇报工作。”

    “……”

    想跟周隽喝酒的女人很多,也不是没有把自己灌了主动上门来的。

    但目的这么单纯正直的,还是开天辟地第一个。

    周隽像是不知该气该笑,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我要是现在不想听呢?”

    孟疏雨又从身后拿出一根自拍杆:“那您忙您的,我在这儿录个汇报工作的像,证明是酒后,然后您回头再考核我的表现就行。”

    “意思我今晚就在你这儿过不去了。”

    “那我不敢这么意思……”

    嘴上说着不敢,脚下倒是诚实地后退了半步,把他的门挡得更严实了点。

    周隽松了颗衬衫纽扣,撇开头不知在斟酌什么,再回过眼来时,朝一旁抬了抬下巴:“那就把门让开。”

    孟疏雨皱了皱眉头。

    她今晚提前喝了蜂蜜牛奶垫胃,喝酒的时候也控制了速度,就为了跟周隽证明自己酒后能应付工作。

    谁叫他先拿私下的印象放到公事上做文章,那她也只能动用私下的手段了。

    这剑是走偏锋了点,但也算直击痛点。

    如果他真嫌弃她酒量,下次就没话可说了。

    要是对她有其他意见,至少也不能再拿酒量当借口打发她。

    孟疏雨还没挪开,周隽似乎已经没了耐心,走上前来,抬手绕到她后背。

    阴影连同夹杂着酒气的男性气息铺天盖地般覆下,孟疏雨整个人像被他环抱住,猛地瑟缩了下。

    一抬头,正对上周隽沉沉下压的视线。

    孟疏雨浑身的气血在一瞬间涌上脸,猫下腰飞快找了个空子钻出去。

    周隽这就顺利摁下指纹打开了门,一进屋,反手就去关门。

    关到一半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抱怨:“我都等一个多小时了!”

    周隽回过头去,透过扇形的门缝看见孟疏雨一脸的气闷。

    三秒后——

    “打算站那儿汇报?”

    “那不能够,都是商业机密呢。”孟疏雨拔腿就跟了进去。

    任煦站在门外伸着脖子朝里张望:“周总,那我把垃圾收拾掉就走了?”

    周隽像才记起还有这么个人,站在玄关边换鞋边说:“再给我煮个醒酒汤。”

    “您不是说……”

    任煦一个急刹,明白了到底是谁需要醒酒汤,刚要应好,想了想又改口:“……您不是说,我送您到家就可以去忙自己的事了吗?周总,我那边有点来不及了呢,要不您自己煮一个?”

    孟疏雨一脚踏进玄关,瞟了瞟任煦——不是她说,这么随心所欲的员工,她都忍不了了,周隽还能……

    周隽:“嗯,忙去吧。”

    孟疏雨:“……”

    要不是任煦姓任,我可能会相信他是你亲儿子。

    任煦收拾完火速离开,给两人带上了门。

    深夜的公寓只剩了孤男寡女,空气里还漂浮着层层叠叠交缠的酒气。

    孟疏雨站在玄关,后知后觉到不自在,眼睛瞄来瞄去。

    周隽换了鞋看她一眼,弯腰抽开鞋柜最底下一层的备用格。

    孟疏雨一低头——

    一双女式的。

    粉色带蝴蝶结的。

    俏皮的拖鞋。

    “你这里有女……”一脱口而出孟疏雨就后悔了。

    这些天接触下来,她觉得周隽应该是单身,不过像他这样的男人说不定有某种女伴,家里有双女人的拖鞋也不稀奇。

    她这反应多像没见过世面。

    孟疏雨把话一咽,随口扯道:“我是说您女……朋友这拖鞋品位挺不错的。”

    “我女朋友?”周隽直起身的动作一滞,似笑非笑地打量她一眼,“你还挺会给自己抬咖。”

    孟疏雨看着他这表情,迟疑地拿起了那双忽然有点眼熟的拖鞋。

    这不巧了吗?她前阵子正好丢了一双一模一样的。

    孟疏雨想了会儿才记起,之前有几天她来周隽公寓盯花草装饰之类的软装,嫌鞋套麻烦买来过一双新拖鞋,后来就找不到了。

    那几天搬家忙得晕头转向,因为家里还有其他拖鞋,她也没在意这超市里随处可见的平价凉拖。

    孟疏雨嘴角僵了僵:“……哦,不是您女朋友,品位不错的——是我。”

    她不好意思地笑笑,穿上自己俏皮的拖鞋走了进去。

    孟疏雨觉得周隽今晚多少被她破釜沉舟的架势打动到了那么一丁点,好歹没再把任煦该煮的醒酒汤交给她做。

    见周隽进了客厅的开放式厨房,孟疏雨就坐在一旁吧台边的高脚椅上汇报工作。

    一边看周隽在料理台前挽起衬衫袖口洗过手,从冰箱取出两个西红柿,拿刀在表皮利落地划了个十字,松了手一抛丢进热水里。

    等去了皮,又换了把锯齿刀,三两下把西红柿切成片再成丁,干干净净码进盘子。

    然后一手水壶一手长筷,驾轻就熟地拌起了面絮。

    等一刻钟后开了火,屋里酸甜香四溢,孟疏雨嘴上跑着数据,心里感慨一个富二代怎么还有这厨艺,上帝给周隽打开窗的时候都不关门吗?

    热汤很快咕噜噜沸腾起来,孟疏雨忍不住摸了摸空荡的肚子,语速慢了下来。

    “数据在我脸上?”周隽瞟她一眼。

    孟疏雨胡乱往别处一瞅:“我在看……我们森代这款油烟机环吸效果真不错,手感智控也好灵敏。”

    “所以?”

    “所以我就奇怪,为什么销量这么惨淡呢?”

    “好问题。”周隽盛起一碗汤,坐到了餐桌边,“那你慢慢想,想好再继续。”

    孟疏雨见他要开动了,像是中场休息的意思,“哦”一声停了汇报,顺嘴问:“那我刚才的汇报过关吗?”

    周隽掀眼看了看她:“就这么喜欢应酬?”

    孟疏雨当然不能说她得替蔡总盯着他和森代其他高层的关系,也不能说她担心自己的位置被人取代,虽然可能周隽都懂……

    她想了想说:“那不是有公费的酒可以喝嘛……”

    周隽低下头去喝汤了。

    孟疏雨从他这个无语中品出了默认的意思,感觉这波应该是十拿九稳了,美滋滋放下了心。

    客厅里安静下来。

    周隽自顾自喝着汤,余光里看着孟疏雨静坐了一会儿,然后好像就有点待不住了,百无聊赖地托着腮,一会儿瞅瞅天花板,一会儿瞅瞅墙上的挂画,一会儿又瞅瞅他。

    等他喝完一整碗,她原本笔挺的坐姿已经松垮下来,挂在高脚椅上的两条腿时不时晃荡晃荡,脚上那双凉拖总在要掉的时刻被她脚趾一勾带回去,然后她就仿佛得了趣,继续晃荡。

    倒真像是谈起工作千杯不醉,一闲下来就酒精上头的——意志型喝酒选手。

    仔细算算,坚持清醒的时间大概在一小时半左右,应付普通的应酬勉强是够。

    周隽起身走到料理台边,把用完的碗筷放进洗碗机,看了眼汤锅里剩下的汤,等孟疏雨眼睛看过来,拿起手柄就往漏斗里倒。

    孟疏雨“哎”地一声:“好好的汤干嘛倒掉啊?”

    “喝不下。”

    “那也……”孟疏雨舔了舔唇,暗示道,“不应该浪费吧。”

    “占用冰箱资源难道不是另一种浪费?”

    “……”

    他的眼里装得下那么大个双门冰箱,都装不下一个一米六五的她。

    孟疏雨巴巴地望着汤锅:“那要不我帮忙喝?这样既不占垃圾袋资源,又不占冰箱资源……”

    周隽眉梢一挑,把锅放回了灶上:“随你。”

    孟疏雨发现上帝还是公平的。

    比如没有让一个厨艺高超的富二代学会度量食材,把一人份的醒酒汤煮成了两人半份。

    一碗西红柿疙瘩汤下肚,孟疏雨心满意足,觉得猪吃饱了睡,睡醒了吃确实是符合生物学原理的。

    她酒后强打的精神也在这舒坦劲儿里散了,脑子慢慢囤积起一团浆糊,忘了思考周隽留下的作业。

    刚才周隽看她被吃的堵上了嘴,暂时也没法汇报了,去了卧室洗澡。

    孟疏雨撑着眼皮洗干净碗筷和锅,见周隽还没出来,又在没靠背的高脚椅上坐累了,打着呵欠去了沙发。

    周隽走出卧室的时候,就见孟疏雨侧躺在沙发上,枕着手背睡得正香。

    两条腿交成麻花,莹白圆润的脚趾抓着薄薄的盖毯,好像梦里也在勾拖鞋玩。

    周隽擦头发的动作一顿,站定在了原地。

    看她鬓边的发丝随着她的呼吸飘起又落下,挠在她脸上,自己的耳根也像被夏夜躁动的晚风拂过,起了丝丝缕缕的痒意。

    和一群男人喝了一晚上没滋没味的酒,还想着这劲道怎么白开水似的,结果醒酒汤也喝了,澡也洗了,到这一刻躁意骤然上头,才确信自己喝下的是实实在在的酒精。

    默了默,周隽转过身去厨房倒了杯水。

    一杯凉白开灌下,又回过头看向沙发。

    一分钟后,他在孟疏雨那张沙发边沿坐下,对着那几根不太顺眼的发丝伸出手去。

    指尖刚触到鬓发,孟疏雨呼吸一顿,忽然睁开了眼。

    四目相对。

    周隽动作一停。

    孟疏雨对着眼前的男人迷茫地眨了眨眼,眼珠子缓缓斜移,看了看他落在她颊边的手指,用更迷茫的表情重新望向他的脸,然后闭上眼睛晃了晃脑袋。

    周隽缓缓曲起食指,往上一挪,指关节在她额头下了一个板栗:“孟疏雨,你还真挺放心我。”

    孟疏雨睡过一会儿,被酒精彻底麻痹了神经,挨了这一下连嘴都没还,迟钝地呆了几秒,视线反倒从周隽脸上移了下去——

    看他上身那件深蓝色丝质睡衣开了两粒纽扣,裸|露出雪亮一片,隐约可见喷薄的肌理。

    “人与人之间的信任总是相互的……”

    周隽听见她低声喃喃了一句,然后一双葱白的手落上了他的胸膛,带着一种爱不释手的珍视,手指尖轻轻抚摸着戳了戳。

    “你看,”孟疏雨轻轻吞咽了下,“你这不也挺放心我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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