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小成本的做法

    卡里揣着30万，要如何去做一款游戏呢。2013年9月，平行世界里的一个普通策划陆启刚刚从上一家公司离职，有人借给他30万启动资金。而他之前所经历过的三个项目，从执行到文案兼系统，再到没有title的主策，都不需要他从头来过，而现在这是他面临的第一个问题。孤家寡人，从零开始。首先，你得找一个游戏引擎。游戏引擎其实可以大致理解为就是一系列游戏开发相关的工具集成。举个例子，你想要做一道鲜美可口的酸菜鱼，有游戏引擎的话去买条鱼回来弄就行。没有游戏引擎理论上也可以，那你得先去弄点儿毛铁闵钢什么的，再建个炉子，锻打、复合、锻坯、淬火、研磨、装配，到这里你就可以先有一把菜刀了。然后继续造锅，造菜板，榨点儿油，种点儿酸菜辣椒，对了，还要会陶艺，做套碗筷。所以游戏引擎的意义就是让开发者可以专注在游戏开发本身，而不会在很多基础重复的工作上浪费大量时间精力。现在市面上有许多优秀的游戏引擎，他们都可以让一款游戏的开发流程变得更加简单，个人开发者的门槛也越来越低。当然有开源的，也有收费的，虽然开源并不完全等于免费。陆启打算做的项目对引擎性能倒没什么要求，但这并非唯一的考量。你要去弄个冷门一点儿的，国内说不定还找不到会用它的程序员，你都没法开工。最终他选择了面向中小企业更友好的V3引擎，可能制作3A游戏压力很大，但对于现在这个2d项目是完全足够，甚至更贴合一些。国内非常多的游戏公司开发都用它，大家都说好，程序员不要太好找，技术支持文档很详细，配套的编辑器也完善。付费模式也人性化，商用的话每个月需要支付30美元，折合180多人民币，不像其他有些引擎虽然好用，但得按照你收入的百分比收钱。然后是确定美术风格，这点陆启已经考虑得非常清楚了。受限于开发成本，像素风是他最好的选择，不是说像素风简单，但工作量肯定相对更低，会极大缩短开发周期。至于游戏类型，对于新人新项目，确实只能以玩法取胜了。所幸，他的脑中装着无数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伟大游戏设计师和他们的作品。……陆启在离学校两百多米的地方租了一个两室一厅。休学进入社会闯荡了两年之后，他又回到了学校。期间他也注册好了个人工作室，将游戏上线的平台锁定在marge。marge平台是目前全球最大的数字游戏发行平台，由美国旺达（wonder）集团开发，2005年上线至今，平台游戏总量已超过2万，几乎只要是有数字版的游戏，都能在上面买到。全球用户数量超过1.2亿，即使是在中国也有900万，全平台去年总销售额更是超过了32亿美元。就是这样一个巨无霸。前前后后跑了几天，累是累点儿，不过倒不贵，一千出头全部搞定。起名的时候想到借他钱的人，谢喜乐的喜乐工作室，那也用自己的名字命名好了。于是，坐落在望江路741号星苑家园小区7栋3单元401室的四十二工作室成立了，连英文名都有了，42 Studio。真是简单好记，朗朗上口。因为不是营业性质有客流量会扰民的行业，开发游戏软件而已，在居民区里也没管得这么严。网上订购了办公的电脑，总共三台，美术和程序用的配置肯定要更高，这是全方位的，程序代码编译运行太卡会破坏心情，而美术显示器色域，色准，色深都有一定需求，还有手写板。至于他自己的话……能跑游戏能写文档就行。好在不需要服务器，至于什么打印机，扫描仪，动作捕捉，录音设备……以后需要的时候再说吧。宽带用云信的就行，他在上家公司时就是给云信做的外包项目，缘分总在这样的不经意之间。然后是招兵买马，立刻马上，他想在开学报道之前开始这个项目。其实招人真跟相亲差不多，都得碰运气。有时候面试聊得来，但相处久了又发现双方还是不太合适，只说能尽力为之，也慢慢磨合。而像陆启这种情况需要的是全能型选手，比如美术就不能像公司里区分专职的原画，建模，动作特效等，不一定要精通某一项，但每一项都得会，这是基本要求。他首先排除了外包的念头，上项目他就是外包，虽然现在从乙方变成了甲方，但也深知双方沟通效率有多低，远程沟通怎么可能比面对面传达更多信息？要是要临时想改个需求联系不到人他得急死。在学校里招人？更不行，这个项目至关重要，可以说全副身家都压在上面了，他自己都是半工半读了，再招同样半工半读的程序美术？闹着玩儿呢，不是所有人都有和自己一样的效率。还有一个问题是，他自己不会程序，稍微懂的一点点也只是逻辑上的，以避免提需求时程序随口跟你说句“底层不支持”应付了事而已。这种程度是不可能技术面试的，人家跟你说什么都会，结果以来发现什么都不会，这可咋整。开除换人浪费的时间成本怎么办，换来一个还是这样又怎么办。陆启想到的是自己曾上下铺的兄弟们。不是在学校，而是在姑苏天虫的时候，他的上上家公司。天虫那时租了一个小型小区作为新人们的员工宿舍，被他们自己成为新手村的地方。作为目前国内二线里较为知名的游戏厂商，天虫其他一般，但就是人多。像陆启曾经所在的那个项目，光策划团队就两百六十人，分成了无数个小组，玩法组就有四个，又有副本组，技能组，文案组，触发器组等等，组织结构相当繁琐。在这样的团队里又能学到什么呢，这也是陆启当初为什么选择离开天虫。四人间的宿舍，住的也都是同一批入职的菜鸟。而陆启住的那间便是他一个策划，一个程序和两名美术，目前全都已经离开天虫，一个去了黄浦，两人在阳州，大家平日里都还保持着联络。以前不知道从哪儿听过一句话，不要和你最好的朋友一起开公司，让陆启有些下意识地屏蔽了这个念头。再加上项目目前还没影儿，让朋友放弃公司的福利保障，或许外人看来，有往火坑推的嫌疑。但他自己对项目还是挺有信心，几番历练，他已并非当初吴下阿蒙，而且和好朋友为了同一个目标奋斗，想起来也颇有些热血。以自己对他们性子和处境的了解，只要自己一提这事儿，多半云集影从，一呼几应。也不知道自己矫情什么，反正不强迫，不友情绑架，总得说出来让对方自己抉择。反正那几位现在也都是单身，一切都好说。陆启打开了天虫新手村302宿舍的TT群“非正常人类研究中心”，这是他们平日里聊天吹水的地方，天南地北五花八门，什么都聊。他偶尔也会参与进来，属于在陵城时他为数不多的休闲方式。有俩人这个点聊得正欢，程序杨海同和美术魏斌，陆启翻了翻聊天记录，还是一如既往地真能聊。刚才还在说杀虫剂的品牌选择，完了之后现在又变成了泰式与日式按摩的手法差异，这便是这个群的标准节奏了。“我回府南开了个工作室。”陆启开门见山直接道。“嚯！”“哟！”宛如平地惊雷一声起，炸得群里瞬间开了锅，虽然就俩人在聊。“启子出息了啊。”“干啥赚钱了，你现在还是守法公民吧？”“苟富贵勿相忘！”“你半个月没冒泡，一来就整个这么劲爆的？”其实这两年里302宿舍偶尔也做一起创业的梦，宿舍里最年长的杨海同，也是曾睡在陆启下铺的哥们儿，还曾经找老家的老板想拉过投资。当时在群里集思广益写策划案，几个人争先恐后帮忙出点子，最后弄出来一个网站，定位为职场社畜抱怨吐槽，宣泄压力之地。站名叫“惨乎”，slogan都想好了：与全世界分享你的苦逼。不过后来也不了了之，老板看了眼觉得太不靠谱，老乡情谊加持下一分钱都没投。或许大家在自己的公司内职场里生活中，各有各的不如意吧。没想到最终陆启是第一个真切踏出这一步的。陆启又道：“营业执照拿到了，设备也发货在路上，房子租好了，现在只缺人。我一个策划，差程序和美术开始动工。”“你丫真憋得住啊，全搞完才来跟我们说！”“可能这就是干大事儿的人吧。”杨海同问：“什么项目你心里已经有谱了吗？”“已经有了，我把立项文档上传群附件了，可以看下。”拉人先表达诚意，况且都是一个宿舍的交情，百分百信得过。他又大概描述了一下：“2d像素风，横版动作，用A3引擎，大量美术资源可复用组成随机场景，流程短角色怪物少，通关时间预计60到80分钟，工作量不算大。方案已定不会更改，版本计划已经做好，开发周期如果我们开足马力，预估一个半月可以开始进入测试优化阶段。”魏斌问：“这么短？”自然指的是游戏时长。陆启回复：“只是一次通关时间，不过游戏机制上需要反复通关解锁更多剧情，武器和技能，实际可游玩时间很长，所以才需要随机场景，确保玩家有期待感。”“上marge？”“对。”“这是什么类型？”杨海同显然已经正在翻阅文档了，才提出这么个疑问。“可以叫做Roguelite。”陆启说。“啥啊，都没听说过。”当然没听说过了，这世界上压根儿就没有一款叫做《Rogue》的游戏。“你把文档看完就明白了。”杨海同隐隐觉得陆启跟之前认识的不太一样，那时候的陆启可没有这样统筹全局的大局观。平日里陆启在群里也很少聊工作上的事情，离开天虫这一年之后竟然他感觉判若两人。陆启又继续：“我跟大家交个底，全部资金总共只有30万，借的，耗完了就没了。但不会有别的老板掺和，就我们自己说了算。工作时间也自由安排，薪水我应该能保证不会比大家现在到手的低，但五险一金暂时是没这个能力了。如果这项目能赚，除开要还的钱，咱们平分。”“那还等啥，干啊！”杨海同毫不犹豫，他早就想脱离公司，不然那时候自己也不会回老家找老板拉投资：“分不分钱的无所谓，就是觉得领导是个傻子干着憋屈。”现在的陆启真的给人一种很强的值得信任感，寥寥数语中就感受得到所有方面都考虑得周全，不是一时头脑发热的决定。陆启也不废话：“老师爽快。”杨海大学最初学医，后转软件工程，大学毕业又先当了一段时间教师，再辗转进入天虫，经历也是曲折，公司里相熟的人也都称呼他“老师”。陆启又直接问：“老师你什么时候可以离职，我这边挺急着开工，策划案基本上都写完了。”“都写完了的都是……？”“所有系统。”“你确实是真能憋，启子你是了解我的，说走就走率性洒脱，待会儿我就去提离职。我领导本身也看我挺不顺眼，他怕是求之不得。”魏斌却道：“我可能不行啊，启子，我这正打算买房呢，公积金不能断。”“那可喜可贺啊，阿斌，都是快有房的人了。”“嗨，家里帮付首付，我自己就每个月还月供呗。”“那等你房子买了，我过来黄浦可有地方住了。”“这你就想多了，黄浦的哪儿买得起啊，在我老家那边儿。”“是我唐突了。”他从来没关注过买房的事儿，没想到黄浦的公积金还能异地贷款来着。不过陆启并不遗憾，反倒为魏斌高兴，真心的，房子这种刚需，但凡能买肯定得买，晚买也不如早买。“我也来。”另一个美术万康这时才道。他刚忙完手上的工作，一进群里发现变了天。这是位狠人，每工作一段时间攒点儿钱就立马辞职做背包客浪迹天涯，立志徒步走遍全国上下，阅尽也画尽祖国大好河山。若说整个302宿舍最有古时侠气的一个人，那只能是他了。进天虫之前刚从西北的戈壁里走出来，离开天虫之后又跑去东北雪原森林里听狼嚎，一块压缩饼干能吃两天，走哪儿都只背一个大背包。有时候他们几个都怀疑他是不是辞职上瘾，话不多，但往往点中要害，也符合他的人设。看完聊天记录，万康没二话，直接发过来这么一句。陆启自然是知道他的水平的，说句实在话，要没真本事的底气，正常人又哪里敢有这样的职业态度呢。在群里说起这事儿之前，他其实最想得到的结果就是万康能加入。所幸天随人愿。十来分钟的事情，还是熟人靠谱，三下五除二人就有了。“好，那我先发你一份美术需求，角色和场景概念图先弄一份出来。”“行，我下午琢磨琢磨，晚上画，明早给你。”一种久违的幸福感不禁涌上心头，在魔核的时候哪里有这样的团队配合。“康，总感觉你还有个原因，是不是从没来过西南，也想过来看看了？”陆启心思还是敏锐。“确实。”万康直言不讳。“那好，尽快确定时间，我帮你们订机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