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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边儿宁国府里,秦氏收下彩明送来的花儿,唤来丫环宝珠吩咐道

    “你把我早上折剪的梅花拿上一些送过去,替我谢谢婶子和薛家姨太太。”

    待彩明和宝珠走了,秦氏将两支花儿撂在一边儿,发了暗语叫来一人,将贾瑞的资料给他,吩咐去盯着贾瑞,记下贾瑞所做所遇的事情。

    贾瑞是贾家的旁系子弟,早早没了父母,由年老的爷爷奶奶照养。贾瑞的爷爷贾代儒是贾家族学的先生。贾代儒虽不是贾家嫡系,却也是贾家仅有的几位代字辈的族老,又管着族学,倒也有些地位,受些尊重。

    因为儿子儿媳早亡,贾代儒对贾瑞的管教十分严厉,不给他零花钱,不许他多走一步,生怕他在外边儿吃酒赌钱,耽误学业。然而贾瑞是个不成器的,贾代儒年迈心力不济,让他照看着族学课堂,他偏跟着几个祸害一道胡孱,蹭吃蹭喝不说,还一同在学堂里赌钱,把族学搞得乌烟瘴气。

    至掌灯时分,周瑞家的向王夫人回了话,将她在扬州林府听到林如海说黛玉身子大好之事告知王夫人。

    王夫人捻着佛珠,淡淡地道“此事我已经知道了,周瑞带了甄家的信儿回来,好了便就好了,一个丫头片子而已,只要林如海倒了,她也好不了。”

    周瑞家的回完话退出去,不过半刻,王熙凤来见王夫人回话“太太,今儿甄家送来的东西我都已收下了。咱们送他家的年礼,你看是不是趁着他家又年下在京里进鲜的船回去,让一并捎了去?”

    王夫人点了点头,又道“东边儿珍大嫂子今日来,请我们明日过去逛逛。”

    王夫人问道“老太太去吗?”

    凤姐儿回道“老太太说这两日有些困乏,就不去了。”

    王夫人道“既如此那我也不去了,每常她来请,有我们在,你们小辈儿反倒顽的不便意,明日便你们自己去罢。”

    凤姐儿答应了离去。

    翌日,王熙凤梳洗毕,回过王夫人,又去辞贾母。叫宝玉和三春一同去东府里顽,宝玉听了自是高兴,他既想过去看蓉哥儿媳妇,又惦记着上次秦氏说的带她弟弟让他见见,暗想秦氏这样的女子,她弟弟必然也是神仙一般的人物。

    惜春听说要去东府,脸色难看,推说不舒服就不去了,迎春、探春也回绝了,说要留下来照看惜春。

    精明如王熙凤自是知道惜春为何不去,倒是贾宝玉真以为惜春身子不舒服,直让惜春好好休息,还说回来给她带东府的梅花和杏花糕,劝慰一番后跟着王熙凤往东府去了。

    若是要形容贾宝玉的这番操作,当属“多喝热水”四个字最为贴切。

    凤姐儿带着宝玉,两个人坐了车,从大道绕上一圈进入宁府。尤氏与秦氏婆媳二人带着宁国府的姬妾丫环婆子媳妇等出仪门迎接。尤氏见了凤姐儿,必要先顽话嘲笑一阵,然后一手携了宝玉到上房归坐。

    秦氏献上茶后,王熙凤同尤氏秦氏闲聊,宝玉坐着四处闲看。几人正说着话,只见贾蓉进来向尤氏请安。

    贾蓉见凤姐儿和宝玉在,忙又向两人请安见礼。

    宝玉见只有贾蓉一人,因问道“大哥哥今日不在家吗?”

    尤氏道“出城向老爷请安去了。可是你坐着怪闷的?怎不出去逛逛?”

    尤氏吩咐贾蓉带宝玉出去顽,免得在这儿听她们闲聊反倒闷着了。秦氏笑道“今儿正赶巧,上回宝叔要见我兄弟,他今儿也在呢,宝叔何不去瞧一瞧?”

    宝玉听了欢喜不已,急忙要下炕去瞧秦氏的弟弟。凤姐儿便吩咐贾蓉和一众丫环婆子要好生小心跟着,别让宝玉受了委屈,不然老太太那边儿就不好交代了。

    忽地凤姐儿又问道“大嫂子,何不请了这秦小爷进来,我也瞧一瞧,是不是和我这侄媳妇儿一样标致。”

    尤氏摆手笑道“可别!还是不必见他的好,比不得咱们家的孩子们胡打海摔惯了的,人家的孩子自小斯斯文文的,再乍一见你这破落户儿,还不让人家笑话死了呢。”

    凤姐儿笑道“这普天下的人,我不笑话别个就罢了,竟还能叫个小孩子笑话我不成?今儿个我必是要见他一见。”

    凤姐儿一面将着急出去的宝玉拉了回来一面笑道。

    贾蓉忙凑到凤姐儿跟前弯腰陪笑,解释道“不是这话,是他生的腼腆,没见过什么大阵仗儿,婶子见了没得生气,还是不见了罢。”

    凤姐儿一巴掌把贾蓉拍开,骂道“凭他生得什么样儿,我今儿必要见一见!别放你娘的屁了。再不带来给我看,给你一顿好嘴巴。”

    贾蓉笑嘻嘻地揉着肩膀,“婶子吩咐我不敢扭着,这就去带他来。”说着就出去了。

    不一会儿王熙凤见到贾蓉带了一个清秀小后生进来,比宝玉瘦些,看着高些,眉清目秀,粉面朱唇,身材俊俏,举止风流似更在宝玉之上,就是有些女儿作态,羞羞怯怯的,腼腆的很,跟在贾蓉身后慢吞吞地作揖问好。

    凤姐儿瞧了一阵,推了宝玉一把,笑道“可是比下去了!”然后探手拉了秦钟的手,命他在身旁坐下,问他几岁了,弟兄几个,读了什么书,学名唤作什么。秦钟害羞的低着头,一一答了。

    有跟来的丫环见凤姐儿初见秦氏的兄弟,并未提前准备表里,忙回西府告了平儿,平儿素质凤姐儿与秦氏亲厚,虽是晚辈,还是小家户,亦不能太过俭省,遂拿了一匹尺头、两个“状元及第”小金锞子,交给来告信的人送去。

    凤姐儿接了赠给秦钟以作表礼,笑说太过简薄了些。秦氏带着秦钟谢过凤姐儿,众人又一同用了饭。

    饭毕,尤氏、凤姐儿、秦氏等人抹骨牌,贾宝玉和秦钟坐在一旁说话。

    宝玉自见到秦钟的模样出众,都将自己比下去了,心中似有所失,饭间痴痴发了半日的呆,心里又开始他那一套,感慨自己枉生了这富贵家世,竟不得早与这样的好人儿结交。此时两人一处说话,宝玉自是心下欢喜。

    贾宝玉问秦钟爱读些什么书。

    秦钟亦如宝玉一般,心中胡思乱想,恼恨不得早见了对方。忽地听见宝玉问他,便实言答了,所说书名与适才回答凤姐儿之时全然不同。

    二人凑在一处,你言我语,越说越觉得彼此兴趣相投,越觉得亲密起来。

    宝玉因觉着有尤氏几人在旁,他和秦钟说话不够爽利畅意,便跟凤姐儿说道“我们俩去里间小炕上坐去,省得烦闹你们。”

    于是宝玉便携了秦钟进到内间去私密说话。

    宝玉问秦钟近来家事等语,秦钟答说“业师于去年因病故去了,家父又年纪老迈,残疾在身,公务繁冗,无暇顾我,并未提过再延师一事,因此我如今不过在家温习旧课而已。”

    宝玉道“如此倒是不好,我因业师上年回家去了,现在也正荒废着呢。”

    秦钟道“读书一事,必须得有一二知己为伴,时常一起讨论,才能有进益,只自己一人读书,不过是越读越烦心……”

    听了秦钟这话,宝玉心中喜不自胜,因这话与他一贯想法颇为一致,觉着秦钟便是他的知己。不等秦钟说完,宝玉急忙道

    “正是这个理儿呢。我们家里有个家塾,族中不少请不起先生的都可入族学里读书,也有亲戚家的孩子在内附读。不若今日回去,我们各自禀明尊长,就到我家族学来,咱们相伴着读书,彼此都能有进益,岂不是好事?”

    秦钟闻言心中暗想果真如此岂不就能天天与宝玉相见,因笑道

    “家父之前也曾提过你们家的义学十分好,还想过要来和这里的亲家翁商议让我来读书,不过因为事忙不曾来说。

    若是宝叔觉得小侄尚能做一个磨墨涤砚的,何不速速作成此事,咱们也好早日一同读书进益,不致荒废。”

    宝玉道“放心,放心。咱们这就去告诉你姐姐姐夫和我琏二嫂子去,今日你再回家禀明令尊,我也回府禀明老祖宗,再无不速成之理。”

    二人又计议一番,便相携出去将此事告知秦氏和凤姐儿等人,秦氏连连感谢宝玉,凤姐儿笑道“此事倒是好事,就怕老祖宗担心,不肯放你去族学。”

    宝玉笑道“这个不难,我痴缠撒娇一回,老祖宗便肯定能准。”

    等吃罢晚饭,宝玉和秦钟又看了一会儿众人抹骨牌。见天黑了,尤氏吩咐道“先派两个人送了秦相公回家去。”

    秦钟作别宝玉,跟着婆子出去了。

    过了会儿婆子回来,尤氏问道“派了谁去送的?”

    婆子答说“赖管家派了焦大,谁知焦大醉了,又骂呢,赖管家便亲自去送了。”

    尤氏道“真是的,偏又派他,哪一个派不得,偏要惹他!”

    凤姐儿道“我成日说你太软了些,纵得家里奴才这样了那还了得。”

    “你难道不知这焦大?”尤氏叹道,“连老爷和你珍大哥哥也不理他的。只因他跟着太爷们出过三四回兵,从死人堆里把太爷背了出来,自己挨饿偷来东西给太爷吃,得了水给太爷喝,他自己喝马尿,救了太爷的命。

    仗着这些功劳情分,谁愿意为难他去。偏他自己老了不顾体面。一味地吃酒,醉了便骂,无人不骂的。拿他有什么办法。”

    凤姐儿道“我何曾不知道他,只是你们没注意罢,这样的奴才,只管打发到庄子上去就完了。”

    又问下人车可备好了。众下人都答已经备好了。凤姐儿便起身告辞,带着宝玉回西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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