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薯小姐。”

    阴暗模糊的狭小世界中。

    亚瑟坐在椅子上,一手撑着下巴,凝视着桌上的灯光。

    在他的感知之网中,周围的时空环境好似水流,无时无刻不在改变,未知的黑暗中孕育着无穷无尽可能。

    “你觉得,这片海域还有希望吗?”

    麻薯安安静静地坐在对面,手中拿着一卷竹简,正低头,竹简上面爬满了亚瑟看不懂的细小文字。

    闻言,她放下竹简,抬起头。

    “希望?”

    “希望是一个积极的词汇,代表着主观上期待实现的愿望,在实际情况中,并不存在所谓的希望。”

    “……怎么说?”

    亚瑟脸色一沉,变得严肃起来。

    难不成原初之光的侵蚀已经到了无可挽回的程度……

    “在我的记录中,这片海域曾有过十一次被原初之光完全占领的历史,除此以外,还有七次落入匍匐深渊之手。”

    “除此以外的时期,它按照灰海规则自行运转,游离于两大终极概念之外。”

    “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闻言,亚瑟嘴唇微张,无声苦笑。

    麻薯小姐的话他还是能理解的。

    时间长河绵延无尽,要是从一个极高的视点俯瞰,海域的状况不断改变,如此说来自然无所谓希望。

    可是,理解归理解,情感上还是有点难以接受。

    毕竟,这片海域是他诞生的地方,更是灰海赐予无数生灵繁衍生息的地方,不是两大概念生命的战场。

    “在我来到这里之前,还有更早的记录,如果你想知道相关的情报,需要更高一级的权限。”

    “你还掌握着更早之前的记录?”

    “有一部分,不算多,而且不一定准确。”

    很含糊的说法。

    显然,麻薯小姐并不想多谈过去的事情。

    “亚瑟,你想知道的是现在的侵蚀情况,才来问我有无希望,没错吧?”

    “如果我告诉你,情况良好,大有希望,你会怎么想?”

    “……”

    亚瑟沉默了,只是在心中迅速得出了答案,并没有说出口。

    “你不会相信我的这个答案,或者说,你不会相信所有的乐观估计。”

    “然而,出于某种心理,你又本能地倾向于相信我,结果与客观判断相互矛盾……最后,你只能保留自己的建议。”

    的确。

    我所渴求的希望,最后又会被我自己否定,因为客观现实不允许。

    “反之,如果我说,没有希望,海域要完蛋了,你又会怎么想?”

    “你会觉得我所说的和你所想的相互吻合,从而肯定自己的悲观猜测。”

    见到亚瑟彻底不说话了,麻薯小姐收起竹简,向后靠在椅背上。

    “无论我给出什么样的答案,你都不会满意,也无法真正安心。”

    “想要得到让自己满意的答案,只能由你自己去探寻真实——类似的道理你都明白,即使如此,你还是抱着微薄的希望来问我,这就是人形婉转软弱的地方。”

    “我是读者,你是灰海的生灵。”

    “就像你无法拥有我的视野认知一样,我也无法给出既定的未来,无法影响灰海的走势。”

    “真正书写历史的是你,是你们灰海土生土长的生灵。”

    沉默良久。

    亚瑟叹了口气,严肃的表情稍微柔和了些。

    “谢谢,你说得对,我感觉好多了。”

    现在想这些有的没的也不会有用,只会在毫无根据的无端臆测中消磨自己的心智。

    “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说着,他从座椅上站起。

    “你要走了?”

    麻薯小姐微微仰起头,有些惊讶。

    她还以为亚瑟会有更多的疑问。

    在她的印象里,这个男人有时候像个好奇的孩子,对什么都保持着纯粹的兴趣和探求欲。

    她都做好了陪他长谈的准备。

    “嗯,有些担心的事情,你之后都会在的吧?”

    “观测刚完成不久,暂时还没有做其他事情的打算。”

    “那好,我之后再来找你,有事情请直接通知我。”

    “回头见。”

    意念一动,亚瑟的身影步入黑暗,消失不见。

    麻薯小姐望着他消失的地方,歪着脑袋,作沉思状。

    亚瑟表现得很急切。

    事情和他的母界相关。

    是发生了什么急事吗?

    比起一个成熟的漫游星空的权限者,此刻的亚瑟还是更接近于位面原住民。

    麻薯见过部分权限者,古老而强大,别说是它们自己的母界了,有的甚至连海域都发生巨大变动,直接消失不见。

    这批人没有归所,没有羁绊,没有同行者,其意志中人格化的部分也一天天削减……

    最后得到的,即是很多势力文明印象中的“权限者”,臻至所谓的成熟。

    在此之前,生命层次低微权限者们只能算是预备役,尚处在脆弱的幼虫时期。

    等到成虫时期,回望过去,那个曾经“天真幼稚”的自己早已是死去的过去式。

    人们习惯把失去称作成熟,让伤痛变得习以为常以至麻木。

    过去的自己,现在的自己,到底谁才是对的呢?又或者类似的问题根本没有对错之分。

    轻笑。

    她的时间实在太充裕了,有时也会想这样,模仿灰海生灵的思考回路,去想一些它们才会想的问题。

    麻薯小姐重新拿出竹简,默默品读着上面意义不明的古拙文字,仍由无尽的时间溪流淌过身边。

    。。。。。。

    熟悉的黑暗,熟悉的失重感。

    晋升百骑士之后,亚瑟已经能在灰海时空传送时保持些许意识,勉强能做出一些象征性的抵抗,不至于被随意摆弄搬运。

    也许有一天,自己可以不依靠灰海的力量穿梭时空,自由行走在不同的位面。

    黑暗来得快去得也快。

    亚瑟出现在自己家的客厅里,上一次他离开塑钢前往食王位面,最后的停留地点就在这里,现在被灰海重定向送回了原处。

    周围的光线很昏暗。

    厚厚的窗帘紧闭,将明媚阳光阻隔在外。

    自从永昼降临,厚窗帘一直很畅销,不管天怎么变,世界时局如何动荡,人总还是要睡觉的嘛。

    找到手机看了眼时间,恰好是午夜两点整。

    天底下艳阳高照,真正在外面溜达的却也没多少人,生物钟和作息规律让大多数人沉浸在睡梦中,迷迷糊糊享受着人生中少有的静谧。

    亚瑟轻轻呼出一口气,坐在沙发上,身体放松陷入其中。

    里侧的房间里有安妮的气息。

    亚瑟紧张的精神放松了下来,悬在心口的大石落地。

    所谓的急事,指的就是这个。

    没办法,空瓶症的可怕他可是铭记于心,斯卡雷特家族的过去种种更是病态扭曲,简直超出人智所能接受的范畴。

    爱丽丝还没有死!她在食王位面任务过程中,还一度帮助过自己!

    关于爱丽丝的秘密,至今仍未解开,一切都隐藏在层层迷雾背后。

    亚瑟有种直觉,等他揭开所有的迷雾,将会触及到某个天大的秘密,并且,那秘密和他息息相关!

    此外,作为斯卡雷特的末裔,小安妮身上也纠缠着许多因果。

    比如,某个想要干掉她取而代之的先祖,十三魔……

    阴险毒辣,狡诈多端,安妮还是个孩子,要是对上她绝不会有半点胜算。

    亚瑟最害怕的情况,就是一回来发现安妮不见了。

    亚瑟并不是神,他也只是一个人,可以被打击击溃,可以被痛苦冲垮,遇到无法接受的事情同样会绝望。

    不敢想象,失去了安妮的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

    还好,那种糟糕的事态并没有发生。

    她睡着了。

    至于什么纯粹月光,家族宿命,塑钢科技……那些玩意儿简直离谱得很,根本不应该出现在儿童身边。

    对于制造出这类悲剧的人渣,亚瑟会让他们知道什么是真正的黑暗残酷,让其后悔自己的出生,玷污了瑰丽美好的灰海。

    是的,亚瑟本人并没有放弃对十三魔的追杀。

    不死之身?

    可笑,蛆虫一样的东西,还真当自己不死不灭了?

    哪怕碍于力量体系问题,亚瑟一时半会儿奈何不了十三魔,也不代表其他人做不到。

    漫漫星空,无尽灰海,太多奇人异术,还愁找不到治她的办法?

    正好,阿佐恩之前说让自己联系她,到时候问问看。

    魔女小姐本身擅长诅咒法术,强如修仙者红袖都被困住,无可奈何,区区一个走入左道旁门的塑钢师,不过是随意拿捏玩弄的虫豸。

    成为权限者之后,亚瑟见识过了太多太多诡异强大的生命,原本对塑钢师的忌惮也少了许多。

    未知带来恐惧,正确认知是勇气的来源。

    归根结底,力量给了他实现想法的可能。

    现在的他,不说对抗整个塑钢文明,想要打杀一两个普通塑钢师还是抬抬手的事。

    就在他陷入思考的时候,里侧的房门缓缓向外划开,轻微的声响在安静的室内回响。

    听到响动,亚瑟转头看去。

    “……安妮?”

    “抱歉,是我吵醒你了吗?”

    女孩穿着粉色睡衣,小手抓着门把手,柔顺的黑发披散在身后。

    安妮像是还没有睡醒,迷迷糊糊的,身体轻微摇晃,让人担心她一个不小心会摔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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