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留下陈汝能在内的四个太学生, 居然还都是辛弃疾的粉丝,对于方靖远而言,不啻于一场及时雨。

    无?论他和辛弃疾如何挖空心思提高学生成绩, 给他们提供再多的参考书和加强应试训练, 终究没有?太学生们在临安近水楼台先得月, 更直观地接受最新的朝堂政策和朝臣们关心的话题,哪怕其中有?一些还是因他而起的。

    风向很重要,考官更重要。

    同样一篇策论,遇到不同风格的主考官,获得的名次很可能截然不同。有?的喜欢华丽骈文, 有?的喜欢务实复古……所以研究考官的心理,对每届的考生来说,也是课本外必修的一门课程。

    而这?门课, 地方考生是肯定比不上身在临安的太学生的。

    参加春游的学子们一听陈汝能等人的来历,立刻将他们围了起来, 热络地请教和拉关系,得知他们还要在云台书院游学一月, 更是热情了许多。毕竟方靖远和辛弃疾的身份特殊, 学子们就算再想亲近, 也不敢轻易冒犯。

    方靖远乐得如此, 反正让北方学子?了解一下云台书院和齐鲁书院的教书育人方式, 拉近北方士子?的距离,再透露一下目前朝廷科举选士内容的改革方向,让大家自行选择便是。

    最重要的,是让大家看到,以海州和京东路发展的速度,只要在京东路解试取得好成绩的, 就算去临安会试折戟,一样可以在这里找到自己的位置。

    江南自从汴京失陷后,少了三分之一的土地,可每年科举会试录取的进士却一点儿也没少,甚至还比原来多了,这?僧多粥少,狼多肉少,大宋的冗吏之多,官僚机构之庞大,堪称历朝历代之最。

    所以赵昚在被老臣挟太上皇之威罢朝辞职威胁时,方靖远一提此事,他就立刻反应过来,干脆利落地准了那些老臣的“告老还乡”,将先前被秦桧和赵构贬斥在外的一些主战派大臣都召回朝中,根本不存在人不够用的。

    江南官比职多,江北却是无人愿来。自从方靖远经营海州这?一两年间大为改观,仍是很难找到合适的官吏前来,赵昚也就准了他自行任命一些州县的官吏,他才有?底气

    在京东路推行新的解试政策,既要选拔符合朝廷的综合性人才,也要挑选一些符合江北发?展的专业人才。

    毕竟,能从本土挖掘的人才,总好过那些朝廷派来“镀金”或“掘金”的官员,前者为自己的家乡和亲人,会比后者更重视长期规划和发?展,方靖远可不想跟那种有?利就上,有?害就退的人搭档做事?。

    文会这?种事?,他负责开场就行,若真要填诗作词就头大了,哪怕单是欣赏评论也完全外行,干脆就留下辛弃疾主持,自己就悄悄进了后山,带着岳璃去山中新建的一处温泉庄子?。

    公事忙完就轮到私事?,他从来不是那种全身心投入工作就会彻底忘了生活的人,劳逸结合,能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时候,绝不会亏待了自己。

    这?处温泉还是宁婵媛上山采药时发现的,原本只是一处很小的泉眼,却能够让附近的一小片山谷都保持四季如春的状态,若非出于野兽横行的深山中,早被人当成一块宝地了。正因为如此,这?里的药草生长的年分长药性足,宁婵媛就尝试着?扩大了泉眼,将原本藏于地下的暗流引出后,将整片山谷都开垦成了药圃。

    方靖远得知这个消息后,就近又找了一圈,果然发现了好几处地热点,带人挖出温泉,修了庄子?,平时都是跟宁婵媛师徒进山时休憩之用,偶尔也会带人来度假泡个温泉。一共修了大小四个院子,宁氏师徒一个,医学院用了一个,对外招待客人们是最大的一处院子,而方靖远自己私用的则是位于最高处的一个小院。

    岳璃这?还是第一次来,她本不想来,还是方靖远执意要求她休息半日,这?几个月就连过年的时候,他们都没能回临安,一直忙忙碌碌地各自处理手头的事?务,海州发?展过快,免不了被各方觊觎。

    而海州狸的定位本就是情报人员,既要负责搜集情报,也要负责防备间谍,这?些平日看着?不起眼的娘子?们,和海州军的斥候配合,很容易就能将触角布及整个城镇乡村,还不易引起旁人的注意,故而越是到节日和海商到港的时候,就越是忙碌。

    这?几天江北江南都有不少人来云台赴会,她们的工

    作量就加大了许多,连着?小半月方靖远几乎都看不到岳璃的人影,直到今日该布置的都安排布置下去,他才特地拉着?她来这里偷闲半日,好让她能够稍稍放松一下。

    云台山上的果木众多,这?两年上下栽种的桃花居多,而山上则有?各种杏树梨树海棠树,甚至还有?些樱桃树,都是方靖远安排人从各地搜集来的,此时正是花期,越往山上走空气越发?清凉,丝丝缕缕的花香沁人心脾,从山上往下望去,行人如织,热闹非凡,而往远去看去,则是碧海蓝天,白云苍狗,令人心怀开阔,神清气爽。

    “可惜我没有幼安和务观那等出口成章的才华,否则此情此景,便可赋诗一首。”

    方靖远难得心生感慨,终于想起了辛大佬和陆大佬的好处。

    岳璃不由笑了起来,“平时你不是最怕辛使君做词吗?连他送你的词都被你藏在书房最下面的匣子里了。”

    方靖远无?奈地摇摇头,叹了口气,说道:“你没见他和陆务观、陈汝能聊起诗词歌赋来,你一首我一首的,又是联韵又是和词,我哪里敢跟他们一起玩这?种文字游戏,把?我脑子?榨干了也写不出来啊!这?风景嘛,看看欣赏一下,心情愉快就行,写不出来好诗好词……其实也无?妨,对不对?”

    “对,你说的都对。”岳璃说道:“他们能做出这些好诗好词,不也是因为你重修了云台山路,让人种花种树,建造书院,这?美景之中,你的功劳占了至少一半,便是一字不写,他们的文章佳句,不也是因你而来?又何必因此而妄自菲薄?”

    她忽地脸上一红,微微低下头,说道:“在我心目中,无?论你会不会写诗词歌赋,都是这天下最有?本事的……”

    “哈哈,那是自然!”方靖远得意地一笑,拉着?她朝小院中的竹屋走去,“来,我让人准备好了东西,今日先舒舒服服泡个温泉,晚上咱俩就在这涮个锅子?吃,休息一夜,明日再下山回城。”

    “那其他人呢?”岳璃一回头,才发?现其他侍卫和随从都不见了,这?山中小院竟然只剩下他们两人。

    方靖远挥挥手,冲她笑道:“当然让他们去客院放松了,这?

    可是你我二人的单独居所,岂能让其他人跟着?来,那不是当电灯泡吗?”

    “电灯泡是何物?”岳璃不解地问道。

    “呃……电灯泡啊……就是跟蜡烛差不多的,用来照明的东西。”方靖远不得不跟她解释了一番,解释完之后,又忍不住挠头,“总之,这?种时候,最重要的是我们两人相处,如果你需要人服侍,有?我就可以啊!”

    “你?”岳璃笑了笑,见他还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跟着?他走进竹屋,看到正堂内的方桌上早已备好了一个铜炉锅,旁边摆着?十来样刷煮的菜,荤素海鲜都有,已经洗好切好装在白瓷碟中,调料碟也备了四五样,地上还放着一筐上好的无?烟木炭。要吃的时候,只需要点燃木炭,煮开锅里的汤底,根本不需要考虑手艺的好坏,这?正是典型的方式作风。

    做自己擅长的事?,简化所有?不擅长的步骤委托给别人,最终一样可以得到好的结果。

    方靖远有?些心虚地看了一眼桌上备好的东西,拉着?她朝后院走去,“现在不急吃饭,走,去看看我们的池子?。”

    他拉着?岳璃穿过竹屋,到了后院,这?后院是顺着?山势凿开了泉眼后挖出的温泉池,下面还有?排水管通往外间的竹林,竹屋在此搭出一段悬廊,如栈桥般悬在水池上方,四周有竹林环绕,围得密密实实,将此间的风光尽数遮挡,而池边有两张竹制的摇椅和一张竹榻,在水中泡得乏了还可以上去休息,旁边的衣架上挂着?两件按照方靖远要求特制的双层棉袍和浴巾,下面的池边还摆着?一个竹篮,里面铺着卢记新出的锦缎,锦缎上放着几块半透明的香皂……

    这?都是方靖远让人提前准备好的,虽然比不得后世的花样繁多,但在这个时代,已经是堪比皇家的享受了了。

    “来,娘子?,我来服侍你更衣……”方靖远早就跃跃欲试,上前替她解开外袍,取下发?簪,看到她一头乌黑的秀发?,有?些满意地点点头,“总算把?你的发?质养回来了,这?么?好的头发,原先真是有些糟蹋了。”

    岳璃刚到临安的时候,除了女扮男装之外,头发只够扎个马尾,还毛躁发?黄

    ,手上也都是硬茧,一张脸也晒得发?黄发?黑,营养不良瘦得干瘪瘪的,混在小兵堆里一点儿都不起眼。

    而如今养了这?两年多,吃得好睡得好,方靖远还请杜十娘特地给她调制了些美白的丸药和面膜,虽说他不懂女人那些护肤的手段,可杜十娘是这方面的行家,那阵子和绣帛儿一起,没少折腾岳璃,就连他们来海州之时,杜十娘还把?配好的方子都交给了绣帛儿,让她盯着岳璃内服外敷,这?才养好了以前被岳璃给糟蹋了的皮肤。

    如今她的肤色白里透红,加上原本就乌黑明亮的大眼睛,又大又深的一对酒窝,笑起来眼睛宛如月牙,全然没有?在校场和战场上杀气腾腾的模样,明媚灿烂,正是方靖远最喜欢的模样。

    岳璃起初不习惯被他如此“服侍”照顾,后来发现他是真的乐在其中而不以为辱,这?才接受下来。

    只是等下了水,他反倒叫她也“礼尚往来”时,才知道这?家伙早有预谋,难怪要将随侍都留在别院,一个都不肯带来。

    只是人家是“温泉水滑洗凝脂,侍儿扶起娇无?力?”,她虽然最后也被折腾的浑身酸软,可力气一点儿也没少,最后反倒成了她“服侍”方靖远更衣,两人换上浴袍,包起了头发,点燃碳炉后,一起围着锅子?开始涮火锅。

    “这?锅子?倒也方便,不需要多少手艺,就能吃到如此美味,多亏你能想出来,如今不光是海州,听说临安和其他州府也都有人卖这?种锅子?了。”岳璃吃得赞不绝口,对方靖远的创意十分赞赏,他们两人都不擅厨艺,若非如此,今晚在山上累了还真不好找吃食。

    方靖远并未居功,给她舀了一勺鱼片,说道:“这?种吃法古已有?之,最早是在行军之时,在野外无?锅无?灶,就有人用头盔涮煮食物,因为火力不足,就十分讲究刀工,所谓治大国如烹小鲜,这?治国和做饭,都不是件容易的事?啊!”

    岳璃闻言默了一下,将他盛来的鱼片吃的干干净净,方才问道:“元泽是担心,官家对北伐之事?有?所保留?”

    方靖远摇摇头,说道:“我倒不是担心官家,我担心的是其他人。官家北伐的决心

    ,绝不比我少,可是他在朝中掣肘甚多,而那些江南的士族,并不希望以倾国之力?北伐,影响到南方的经济。”

    “他们只看到眼前的这?一点小利,却看不到未来的威胁啊!”

    “未来的威胁?”岳璃顺着他的视线望去,那是北方的夜空,如今已过了十五几日,半弯月在空中,仍可清楚地看到北方的几颗星子?。“你担心完颜雍稳定了政局之后,会派更多金兵南下征伐?”

    方靖远叹道:“我担心的不是他,而是更北方的草原。那些游牧民族逐水草而居,这?几年的冬日又格外漫长苦寒,能经历严寒考验活下来的,都是最勇猛的骑士,而他们只要不改变这种生活方式,就会越来越强大,而我们的边军日益糜烂,这?样下去,早晚都会重蹈覆辙啊!”

    岳璃伸手握住他的手,从知道他有?了后世记忆之后,她才明白为何他如此不惜自身地赶赴海州经营,他担心自己赶不及,就会重现历史的悲剧,作为一个知道未来的人,他背负了比别人更多的责任和压力?。

    “有?你在,有?我在,我们一起努力,绝不会……重蹈覆辙!”

    方靖远点点头,望向山下,山下的点点灯火,都是云台书院的学子们秉烛夜游的风景。

    “是啊,我竭尽所能,就是希望能多改变一点。如今有?辛幼安在山东,能召集山东的义军对抗金兵,再拿下胶东半岛后,我们就有?了真正可以北伐的底气。”

    唯有山东和淮东的田地充分开发?,可以就地屯田征粮,才能让北伐军彻底摆脱地南方粮草供应的依赖,否则只要军需捏在南方那些人手里一日,他就随时有可能像岳飞一样,面对临门一脚的胜利而被迫后撤,功亏一篑。

    这?一日的春游盛会,光是与会文人的诗词画卷,便汇集成三册,方靖远安排人在次日就开始排版印刷,待到七日后散园之时,还带着墨香的诗集和画册就送到了每个参会文人的手中,这?是由他出钱赞助,免费赠送,让众人愈发?感激涕零,带着方使君亲笔题跋的《云台诗集》、《云台画集》依依不舍地离开海州,各自还乡。

    起初各地书院还觉得方靖远这?番小题大做,

    是为了云台书院做宣传,并不以为然。因为各家书院的门槛都不低,在他们看来,“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而云台书院却将读书人和匠人、大夫等混为一体,同住在一个书院中,杂学甚至比专攻科举的人还多,简直就是走了旁门左道,跟他们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可偏偏云台书院是由当初的海州制置使,如今的京东路转运使方靖远亲手创建,如今整个京东路的十二个州府都在他的管辖之内,他作为主考官,解试的题目自然也是由他决定方向,就让各家书院十分郁闷。

    不跟着?方靖远的思路走吧,就怕连解试都过不了,拿不到解试名额就无法参加临安会试。可若是跟着?他的思路走,被杂学耽误了进学,与临安那些主考大人的思路大相径庭的话,又难以在会试出头。

    正在左右为难,做最后的考前动员时,方靖远突然搞了这?么?个春游盛会,大家不得不去,起初还以为他只是想看看京东路准备参加解试的人数,等到了之后,方才知道,方靖远是在做考前动员大会。

    既是动员大家专心应试,无?需分心,也是号召考生发?挥所长,不必为应试而放弃自己的特长,就算临安会试折戟,海州乃至京东路依然有很多地方等着?用人。就连特地从临安游学至此的几个太学生,也说临安如今有?官家亲自下场,带着大家在讨论科考的出题范围,不拘于四书五经,增加的时务和判诰表等场次,不似以往只做参考,而可以与经义策论一并计分,这?样就给了那些偏向律法和算术经济等科目的学生出头的机会。

    各家书院收到回去的学生如此反馈,俱是一惊,终于明白了方靖远在当今天子心目中的地方,竟是不亚于那些朝中老臣,难怪总有人传言,说正事?因为小方探花独得圣宠,才惹恼了太上皇,将他“发?配”到海州来,没想到他到此地竟如鱼得水,做出这般成绩,才让官家一升再升,如今已成为本朝最年轻的封疆大吏。

    哪怕这?位京东转运使名下的十几个州府中只有两个确确实实在他手中,其他都还在金国统治之下,但对于海州人来说,不光是官家看好,他们也一样看

    好,早晚都是他的囊中之物,这?官封的,一点儿都没错。

    云台春游之后,密州知府刚收拿到《云台诗集》,看到方靖远的题词,正笑话这?位大名鼎鼎的探花郎书法不过尔尔,就听闻宋军已兵临城下,竟有?人里应外合,偷偷献出城门,当场就摔了诗集,仓惶而逃,压根连阻止反抗和守城的心思都没了。

    只是他还没逃出府衙,就被城中百姓堵在了门口,高呼手下的侍卫前来保护,却喊得嗓子?都快哑了也没喊来几个人,等到被人抓住成了阶下囚之后,他方才得知,原来那本《云台诗集》进是宋军和一些地方士族豪商们约定的暗号,他们借此传达了京东转运使方靖远的意思,但凡擒拿一州知府并献上人头者,既往不咎,可全族改换户籍,成为大宋子?民,有?资格参加今年的京东路解试。

    这?些豪商士族几十年来在金人治下,也被扒了不知多少层皮,最可怕的不光是被剥削和压迫,而是在金国有限的汉人进士名额下,他们连翻身出头的机会都看不到。

    而现在,只要联合起来,拿下知府,献上人头,他们不但可以改换门庭,还能够获得新的身份和应试资格,就算今年的解试考不上,那还有?三年后的,只要有?了上升的希望,家族就有了东山再起的机会。

    对于这?些人家来说,出头的机会,比什么?都重要。

    更何况,他们这一年多来也看到了南边的变化,尤其是海州的变化,简直是日新月异。眼看着?那些流民们都过上了好日子,可以去读书学艺,自由经商,日子过得那是蒸蒸日上。而他们却在金人治下战战兢兢地生活,朝不保夕,这?对比何等惨烈。

    所以一有?机会,谁都不愿放弃。

    密州知府没能逃走,成了密州百姓的投名状,而莱州知府比他早一步得到消息,果断弃城而逃,只可惜他刚逃到青州时,青州已被辛弃疾带大军包围,将他和青州知府一锅端,一个也没漏下。

    短短一月间,山东易主,引起天下哗然。

    别人只看到这一月间几座州府易主,却没看到,从一年前开始,辛弃疾和方靖远就在州府之外的乡镇招兵买马,收拢各地流民,逐步

    蚕食了胶东半岛的农村和乡镇,只留下几座州府在金兵手中,如今时机一到,这?些府城里早有投靠他们的人,根本无需强攻,就拿下了这?些在金兵看来固若金汤的城池。

    “再坚固的城池,始终需要人来守,得人心者得天下,失民心这?失天下,自古如此,从无例外。”

    方靖远在云台书院的大讲坛上,侃侃而谈,向学子们讲述此番夺取山东诸府的经过,坦然说道:“先前召集云台春游,也是为了看看北方的民心何在。书院是传播知识之地,也是聚集民心人气之地,诸位在读书之余,也要不忘国事,关心民事?,方能成为有用之才。”

    学子们感动不已,然后就被赶去下地种田。

    方靖远要求书院无论哪一科的学子,每旬都要抽出一日时间参与劳作,就是要他们体验民生疾苦,以后无论是当官还是从商,都要爱惜民力?物力,不可横征暴敛贪赃枉法,不可投机取巧牟取暴利。

    学生们都被他“劳动”得热泪盈眶,回头愈发?刻苦读书,恨不得今年都能通过解试,就不用再受这?位魔鬼考官的花式折磨了。

    这?种用功的态度,让方靖远深感欣慰,只要保持这?种精神和学习态度,何愁会试不过?

    其实他赶着拿下胶东的原因,一方面是因为时机已到,现在夺下山东半岛,还赶得上今年的耕种,否则这?些农田在金人手中一日,就要荒废一日,一年下来,若是再闹点水灾旱灾,还不知要多出多少的难民流民,而海州城,也着?实再容纳不下更多的人了。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京东路如今的人口和实际控制面积不达标,导致朝廷给的解试名额不足,他若是想从金国手里抢人才,就的先拿到这些州府的地盘,才能扩大招生,获取更多高考,哦不,会试的名额。

    如今终于争取到了二十五比一的解试举人名额,比例几乎可以跟临安齐平,方靖远已是十分满意。

    毕竟,北方的文教水平比南方相差甚远,尤其是这些年在金人统治下,除了一些投靠了金国的世?家大族,寻常百姓别说读书,连见到书本的机会都很少。

    哪里像在南宋,连贩夫走卒都有不少识字的,就算

    不识字,在茶肆和瓦舍里无?事?听人说书讲浑话,也能知晓不少历史掌故,知道本朝不禁商家子应试,读书不问出身,而社学和县学府学都是免费读书不说,成绩好的甚至还能得到奖励和补贴,故而南宋的文气之盛,堪称空前。

    在南方人人都可以读书,在北方则读书千难万难,方靖远给他们提供了这?样一个机会,只要能过了京东路解试,去临安会试不论成绩如何,都可以回来申请以举人之身补缺。这?也是赵昚特批给京东路的福利,南方士子?就算羡慕,也没几个敢像方靖远一样提着脑袋在北方金兵的铁蹄下讨生活。而北方的士子则本来就生活在这种朝不保夕的乱世之中,能有机会出头建功立业,岂有?不从之理。

    一时间北方的各家书院,都有学子悄然告退,投奔山东和海州的书院而去。

    从四月到五月间,人心浮动,到五月底最终报名结束时,京东路参加本次解试的考生,竟达到了五千之众,别说是方靖远,连远在临安的赵昚和燕京的完颜雍都大为震动。

    “简直岂有?此理!”完颜雍下令斩了从兖州逃回来的刺史,兀自怒气难消,“真是一群废物,山东那些流民不过是乌合之众,他们身为大金铁骑,竟然连区区万余流民都无法应对,简直丢尽我大金的颜面,还有?何面目回来见朕!”

    金国太子?连忙说道:“父皇息怒。是那些宋人太过狡猾,勾结城中奸细,破坏了城门防守,才使得我军无?力?回天。要怪,就怪那个方靖远!”

    他也是后来才是,方靖远竟然就是当初冒充瀛洲使者的源静泽,难怪自那年之后,就再没有瀛洲使者前来朝拜进贡,虽不知那次方靖远为何甘冒奇险,只是换走了几百女奴,但对被蒙骗的大金君臣而言,都是奇耻大辱,对他的恨意,甚至超过了领兵的辛弃疾。

    完颜雍亦是恨得咬牙切齿,他这?两年兴修水利,重视农垦,开科取仕,都是跟金国的各部贵族角力?一番方才推行下去,不知耗费了多少心血培养出来的人才,眼看着?就要到收获的时候,方靖远这?一招,不光是夺走了山东的地和人,还动摇了其他地区的人心。

    “

    此子不除,实难消朕心头之恨呐!”

    金国太子?点头称是,却也有?些发?愁,“只可惜他身边能人异士不少,虽然本人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可我们几次派人行刺都失败了,眼下看来,也只能重金悬赏,看天下有?无?能处置此人的能人。”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金国对方靖远的悬赏,竟然高达万金?”

    消息传到临安,赵昚都闻言吃了一惊,忍不住笑道:“想不到元泽之首,竟成了不折不扣的真金头啊!”

    陆游没想到他还能笑得出来,忧心忡忡地说道:“只怕天下之大,总有些利益熏心之辈,见利忘义,前去行刺元泽,如今北伐大业,泰半系于京东路,元泽的安全关系重大,还望官家体恤,能调派高手加以保护。”

    赵昚笑道:“陆卿怕是忘了,朝中高手,有?几个能打得过方元泽的夫人?有?岳将军在旁守护,他们夫妻同心,想必那些此刻就是去了,也不过是送去供他们练刀的人头而已。”

    送人头的说法,还是方靖远当时跟他说过的,十分形象,赵昚非常乐见其成。

    陆游说的不错,天下之大,能人辈出,总有些人会为了这?高额赏金不惜冒险,千里迢迢地跑来送人头。

    方靖远甚至在早起之时,对着镜子?里的自己,都忍不住摸摸脖子?,冲岳璃笑道:“真没想到,抠门如完颜雍,居然舍得下如此血本来悬赏我的人头。你说……若是我再送个人头给他,他会不会兑现赏金呢?”

    岳璃正在给他梳头,闻言手下一顿,扯下了他一绺头发?,咬牙切齿地说道:“你想都别想!今时不同往日,你的安危可不止你一人的关系,若是你有?什么?意外,整个海州城,乃至京东路都会出现变故……”

    “轻点轻点,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啊!”方靖远苦着脸说道:“我也知道现在轻易动不得,唉,当官有?什么?好的呢,身不由己,每日里要做的事?那么多,比社畜还辛苦,人家好歹九九六,我这?是全年无?休……加班加点连加班费都没有?……”

    “那你打算辞官?”岳璃哼了一声,说道:“云台书院是你搭建起来的,如今数千

    学子都靠你吃饭,你能放下?还有?海州军,山东军……”

    “行行行,你不用说了。”方靖远叹口气,说道:“我也就是发个牢骚,除了跟你能说说这些,还能如何?”

    他这?么?一说,岳璃也心软了几分,替他束好发髻,戴好发?冠,看到镜中人如圭如玉,忽地低头,轻轻在他额上亲了一下,哪怕已成亲大半年,她仍是忍不住红了脸,轻声说道:“你想说就说,我都听着。等到此间事了,天下太平,无?论你以后做官也好,辞官也罢,我……我都陪着你!”

    她说罢转身就想走,却被方靖远一把?拉住手臂,岳璃也没敢用力挣脱,顺着他的手劲,被他拉入怀中抱住。

    “好啊,一言为定!”方靖远可没有?她那般蜻蜓点水的温柔,而是十分干脆地侵入她的唇角,攻城略地,看到她在自己怀中流露出如水温柔,愈发?舍不得她离开,“那今日是不是也陪着我?礼部此番派了位国子监司业前来监考,你且随我一同去见见如何?”

    岳璃想了想,却不过他眼巴巴的企盼,左右海州狸那边近日也只有些日常训练,情报方面有霍小小盯着,也无?需她费心,而方靖远的安全眼下才是海州的头等大事,便派人去营中说了一声,随着方靖远同去转运使衙门等候来人。

    若是在从前,方靖远是海州制置使时,每逢朝廷钦差来此,都会去海州码头迎接,而如今他升任京东路转运使,又面临金国的万金悬赏,这?半个月抓到的刺客比先前一年还多,大牢都快装不下了,为了不给手下的人增添负担,他也只能老老实实地继续当个宅男,蹲在防守得密不透风的衙门里足不出户了。

    只是他万万没料到,这?次来的又是个大佬,还是个跟他曾经有?过一点“过节”的大佬。

    “国子监司业朱元晦,见过方使君!”一个身着?绿色官服,约莫三十来岁的清俊文官冲着方靖远行了一礼,面色肃然,神态不卑不亢,将文书和印鉴送上时,眼神清正明朗,令人见之难忘。

    朱元晦这个名字方靖远没印象,可看到官文上写着?的国子监司业朱熹二字时,差点就从椅子?上蹦了起来,脱口而出道:“

    你就是朱熹?”

    “正是下官。”朱熹有些意外于方靖远的反应,当即点了点头,说道:“不知使君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当!”就算有?些观点不同,方靖远对这位儒家唯一在宋代被称为“朱子”的大佬,还是十分尊敬,“我只是曾经听闻朱兄之名,没想到今日能在此想见,一时失礼,还请朱兄见谅。”

    朱熹在来之前听闻这位小方探花年少成名,深得圣心,出了名的牙尖嘴利,行事?放诞不羁,曾经将几位老臣气得当堂吐血,本就打着?不好相与的谱,却没想到一见之下,竟是如此平易近人,倒是十分意外。

    “方使君不必如此客气,下官此来,也是为京东路解试监察,如有?冒犯之处,还请使君多多包涵。”

    “哪里哪里,你来是给我帮忙,我欢迎还来不及呢!”

    方靖远笑眯眯地说道:“更何况,以朱兄之大才,平时想请都请不到,如今正好来此,要请朱兄给我们云台书院的学子讲几堂课,不知朱兄可否拨冗一行?”

    朱熹略一沉吟,便点了点头,说道:“下官亦是久闻云台书院之名,听说书院之中除了国子、太学、广文、四门、律、书、算凡七学外,还开设了农学和医学工学等科目,正想去见识见识。”

    “那真是正好了,朱兄来得正是时候,那就择日不如撞日,干脆今日就先去云台书院,若是朱兄喜欢,在那多住几日也无?妨。”

    方靖远闻言正中下怀,虽说他也不在意朱熹的监考对他的看法,但眼下报名审核即将结束,若是朱熹突然心血来潮,要严查考生资格,以他的严苛和教条,只怕这?次的考生得被扒下一层皮去,那些出身金国之地,有?些甚至还在“敌占区”跑来应考的,或许是重在参与,可方靖远这?里能通过报名,将来也未必能进入会试,但若是连报名应试的机会都没有?,他又如何去吸引和拉拢这些人心?

    在这个关键时刻,他可不能因为朱熹的缘故耽误了自己的计划。既然他想去云台书院见识见识,那就一定让他宾至如归,最好是一见如故,然后深陷其中,不到考期临近出不来的那种……

    要达到这个目的,就要看云台

    书院的学生们够不够给力?,还有?那座藏书楼的藏书,够不够吸引力?了。

    朱熹哪里知道他心里打的什么?鬼算盘,只知道自己受到方靖远如此热情的款待,受宠若惊之余,决心好好地给云台书院的学生们上几堂课,可没想到,才进书院,就先领教了云台学子?的“非同凡响”。

    作者有话要说:紧赶慢赶总算达成日万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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