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望从御书房出来,只觉得整个人还有些恍惚。一晃在官场摸爬滚打半辈子了,能做到大理寺卿这个位置,实属不易。

    人生在世,有才华固然重要,但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更何况自己也没太大的本事,有的只有衷心,从一而终。

    五年前,太子盛宠正浓,自己何其有幸能得到太子赏识,能够时常相伴左右。

    这些年来,谁人不知自己是太子的亲信,圣人当然也是心知肚明。可是……哎,原指望就这样了,不求无功,但求无过,等着太子继承大位,说不定还能再往上爬一步。可是谁想,圣人突然又做如此打算?

    “朱爱卿啊,听说你准备纳婿?”

    “呵呵,回圣人。朱某也就海瑶这么一个女儿,要嫁出去实在舍不得,她也不小了,思前想后干脆找个上门女婿得了。呵呵。”

    “嗯,为人父母,儿女的婚事自然是马虎不得。你可有人选了?”

    “这……刚贴了告示,还没着落哩。”

    “把告示撕了!海瑶那孩子端庄秀丽,乖巧可人,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哪能随便找个夫婿相伴一生?”

    朱望大惊:“是。多谢圣人夸赞。”

    皇上悠闲地抿上一口茶:“不是我夸的,是上次安王选妃时,安王亲口夸的。”

    “哦,谢安王。”

    “安王妃失踪的案子一直都是你负责的,可有什么新的线索吗?”

    “朱某无能,还是一无所获,还请圣人责罚。”

    “罢了。那个杨莲本就回来的蹊跷,如今还是没有音讯,想是也找不到了。”皇上并不怪罪,笑着看向朱望:“安王最近也挺闲的,他平日里也喜欢舞文弄墨,可是身边却没个志同道合的人。海瑶若是也有空,可以让她进宫来陪安王散散心,你觉得呢?”

    朱望浑身一颤:“是。”

    常言道伴君如伴虎,圣人的意思不敢揣摩,可是又不能不多想。

    “朱公,太子有请!”一个小太监赶上来,低声说道。

    朱望长叹口气,这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啊。太子,安王,哎……圣人啊,朝堂之上那么多大臣,谁家没个女儿啊?你怎么就选中我了呢?当时安王选妃,就不该依着海瑶给她报名,要不然圣人也就见不到她,也就没今天这个头疼的事了。

    忐忑不安地来到了太子书房,只见太子正在作画,身边的太监静忠微微点点头:“朱公来了。”

    太子并不抬头,指一下椅子:“坐。”

    “是。”朱望惶恐不安地坐在椅子边上,不知等了多久,总算见太子落了笔。

    “圣人召见你了?”太子接过静忠递过来的帕子擦着手,眼睛却还停在自己的画上。

    “是。”朱望起身答道,一阵心慌。

    “看看,我这副画怎样?”太子敲着桌子,却突然转了话题。

    朱望赶紧上前几步,抬眼看去,见是一幅山水,红日当空,高山巍峨,山间溪水奔腾,倒是十分壮观。

    “好。郎君画工精良,朱某,不,整个长安城恐怕也无人能及,呵呵。”

    “是吗?”太子摸了一把唇上的一字胡:“那和安王的画想比,如何啊?”

    朱望偷偷在衣裳上拭去手心的汗:“朱某并未见过安王的画作,实在不知如何评判,还请郎君恕罪。”

    “没见过不打紧,想是以后就常见了。”太子嘴角露出一丝让人捉摸不透的笑容:“找你来也就随便聊聊天,解解闷。坐啊,上茶。”

    “是。”朱望轻轻地坐了下来,随便聊聊,不知道太子口中的“随便”又该如何应对。

    太子端起茶轻轻吹着,又发话了:“刚才我回来的路上,见东市上热闹非凡,听说是一户人家连生了五个儿子,终于盼来了一个女儿,正大张旗鼓的庆祝哩。

    呵呵,这世道还真是有趣,以前人们总盼着生儿子,觉得有儿子才能传宗接代,光耀门楣。可是如今,家家户户都盼着能生个女儿,养上个十七八岁,找个王孙贵胄一嫁,全家也都跟着飞上枝头做凤凰了,哈哈哈哈。”

    朱望咽了口唾沫:“世人总是爱做美梦,能嫁入豪门的女子定然是品貌俱佳,哪儿是所有女子都能去的。”

    “说得是。所以今天把你找来,就是要恭喜你能得上天眷顾,生得一个好女儿啊。令爱我也见过,那日安王选妃,她的表现可是极佳,要不是安王和杨莲打小相识,说不定安王妃就是令爱了。”

    “郎君……我……”朱望蹭的一下又站了起来,揖手道:“朱某惭愧,膝下也就这么一个女儿,平日里什么也都依着她。安王选妃,她偏要参加,说要看看自己的本事。我……我想着安王妃之人早已内定,也不会选她,就任由她……我……”

    “好了,圣人说,安王夸令爱端庄秀丽,乖巧可人,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这可是好事啊,你应该高兴才是啊!”

    “朱某不敢,朱某对郎君忠心不二,实在没想过要和安王有所瓜葛,还望郎君相助,朱某实在不知如何是好啊。”

    太子笑道:“看你吓的,圣人只是让令爱有空多陪安王散散心而已,又没让她去死,怕什么?来,吃茶!”

    长夜漫漫,那是因为有人失眠,失眠却是因为不甘心。这世上总有那么一些事不能如愿,可是人们又不愿认命,总是渴望做点什么去改变现状。怎么做?这是个值得深思的问题,这一想,就越来越兴奋了。

    安王任由沈太医请完脉,捂着嘴打了个哈欠。他不禁觉得好笑,以前穆悠在时,便总是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自己现在是不是也成他那样儿了?

    小夏子生好了炉子。

    安王拆开纸包,烤茶饼,冷却,磨末,筛茶末,然后小心地将筛下来的粉末用一个精致的盒子装了起来。他将茶釜内注上水,用竹夹取出一点点茶末,放置于风炉上煮起来。

    小夏子早已退在一边,也不敢多说,也不敢动手帮忙,任由安王一个人忙着。这包茶对安王来说可是宝贝,听月奴说,昨夜安王抱着它睡了一夜,要是自己不小心弄洒了一点茶末,肯定要被安王重重责罚。

    不过安王倒是很享受自己动手,他的嘴角挂着笑,那是自穆悠走后,难得一见的笑容。

    哎……安王,你的心,当真早已飞到夷陵去了么?

    “殿下。朱海瑶求见。”一个小太监传话。

    “朱海瑶?”安王回过神来,仔细回忆着这个名字。

    “呃……是大理寺卿朱公的独女。”小夏子道。

    “不见。”

    传话的小太监瞟了一眼小夏子,低头接着说:“她说,画了王妃的画像,特地拿来殿下看看。”

    “王妃的画像?”安王抬起头来:“她很会作画吗?”

    小夏子见安王听到王妃了似乎有了点兴致,赶紧上前道:“殿下忘了,上次选妃,不是每位佳人都给殿下作过一幅画吗?除了王妃,就属朱娘子画得最好了。”

    “哦?”安王嘴角又泛起了一丝笑意,想起了那次选妃的比试。当时是自己临时出题,莲儿那副画是自己早有准备,而能当场画出来,看来应该有些本事,只不知她笔下的莲儿又是什么样。

    小夏子瞧着安王又在出神,一挥手:“让她回去吧。”

    “慢着。传她进来。”安王却改了主意。

    “是。”

    片刻后,朱海瑶微笑着从长廊走了过来,恰到好处的妆容下,一身白色劲装,纯洁似雪。

    “莲儿!”安王大惊,情不自禁地迎了上去。

    朱海瑶忙欠欠身:“臣女朱海瑶见过安王殿下。”

    安王止了步,没错,此人只是穿着和上次莲儿舞剑时相似的衣裳而已,全身哪儿有一点莲儿的神韵?

    他将眼光落在了她的手上:“画呢?”

    朱海瑶赶紧展开手里的画轴:“殿下请看。”

    安王看去,画中的人正是莲儿,她一身白色劲装,手中持剑,衣带飞扬,正是当时选妃时舞剑的情形。

    “王妃当时一段剑舞惊艳四座,海瑶也是叹为观止,回府后仍然久久难以忘怀,便凭着记忆把王妃的英姿画了下来。也不知画得如何,今日斗胆,带进宫来,还望殿下指点一二。”

    安王伸手抚摸着画中人:“好,画的很像。只是画得并不传神。小夏子,去,把我寝宫里王妃的画像取过来。”

    “是。”小夏子大喜,赶紧飞跑而去,不一会儿杨莲的画像便展开来。

    “这幅是吴道子画的,你仔细看,特别是她的眼睛,你看久了,会感觉她也在眨眼,有时候恍惚间,你会感觉她快从画中钻出来了似的。”

    “殿下所言甚是,跟吴先生相比,海瑶自惭形秽。”朱海瑶低下头去,默默收起了自己的画作。

    “不,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单纯的讲作画而已。毕竟画相貌容易画神韵太难了。”安王恐她难堪,指指石凳:“坐吧,难得你有心,还记得王妃。我刚好煮了茶,你尝尝看。”

    朱海瑶粉面含笑:“谢殿下。”

    她兰指微翘,将茶杯举到鼻子下闻了闻:“茶香淡雅,宛若芝兰,好像不是长安能寻到的。”

    安王微笑道:“这是夷陵邓村乡的春茶,穆县令昨日请人捎回来的。”

    “夷陵?”朱海瑶满面惊喜:“那个地方我小时候去过,我外祖父曾到那里去访友,带着我去待过一个月。

    水至此而夷,山至此而陵,故为夷陵。有山有水之地最是有灵气了,难怪会生出此等精灵来。”

    朱海瑶夸着,朱唇抿上一口:“果然沁人心脾,回味悠长。那时候还太小,只知道看风景,竟错过了这么好的东西。”

    安王听她赞美夷陵,对茶也颇有研究,不禁大喜,自己也赶紧饮了起来,果然让人心旷神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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