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府!”兄弟两人异口同声道,惊诧不已。

    “哦,来来来,吃饭了。”穆悠笑道,也起了身。

    “明府?”老两口听儿子们如此唤他,知道这是对县令才有的尊称,也呆住了。

    “哦,在下穆悠,乃如今的夷陵县令,冒昧来访,还望二老恕罪。”穆悠收了扇子,朝两位老人揖手道。

    “你你你……”两人真的慌了,一时手足无措。

    穆悠浅浅一笑:“二位不用拘束,你这两个儿子替我办了不少事,我这次来,顺便探望一下二老,也是应该的。”他说着又看向愣在一边的兄弟俩:“这样吧,给你们放五天假,好好陪老人家过个端午。我还有事,先行告退了。”

    “明府……”谢家兄弟追了出去。

    “哦,我真的还有事。呃,你们这儿有个地方叫阴坡,是指的哪儿?”

    “哦哦哦,就前面那座山的西边。”兄弟俩赶紧指路。

    穆悠:“那里住的人口多吗?”

    谢天:“有十多户吧。”

    “好,我知道了。走了。”

    谢地:“哎,明府,您要去那儿吗?我带您去。”

    “不用。”穆悠说着,一挥手,已转过了街角。

    “大哥,他怎么还找到我们家来了啊?”谢地怯怯地问道。

    谢天低着头进了屋,只见父母还是惶恐不安。

    “天儿啊。”谢母拉起他的手:“他……他真的是县令?”

    兄弟俩一起点点头:“嗯。”

    “我……哎……失礼了,真是失礼了。他……他哪儿有一点当官的样子啊。我真是……”谢父也是懊悔不已。

    谢地皱起了眉:“你们都和县令说什么了?”

    谢母一捂嘴:“啊……呃,就拉了会家常。”

    “你娘啊,长舌妇,什么都说了,连你小时候掉粪坑的事都讲了。”

    “啊?”谢地满脸通红。

    “就会说我,你不也是?”谢母朝丈夫一瞪眼:“你连天儿小时候跑去羊身上吸奶吃,被羊顶的事都说了。”

    谢天一捂脸:“那……那县令说了什么?”

    “哦,他给我们讲了他小时候掏蜂窝偷蜜吃的事。”

    “啊?他……”

    “要不我咋说他没一点官样哩。那小子……哦,不……呵呵,县令,还挺能聊的。呵呵。”谢父笑道。

    “那他有没有讲我们?”

    “哦,他说是和你们一起共事的朋友,倒也没细说是什么事。”谢母挠挠头,仔细回想着:“呃,他说你们回来了,在训练场哩,让他先帮忙扛了半袋米回来,还有这壶酒和烤鸡、糕点,还有这袋子钱。就说了这些。”

    谢地抓过钱袋朝里看看:“大哥,这是我们上午挣的钱。”

    谢父笑笑:“你们挣的钱你们收着,我啊,现在每天去乡里的学堂帮会儿忙,也能挣些铜板,和你娘吃喝倒也不愁。只是你们,替县令办事,都要多用点心,这个县令人不错,应该是个好官,你们跟着他,我和你娘也安心了。”

    “那是,不是早就给你们说过了嘛,你儿子总有一天会有出息的。”

    一家人吃着饭,兄弟俩虽然羞愧难当,但好在让父母安心了,如此一想,倒也抹开了脸皮,把听说的穆悠在县城干的事都娓娓道来,当然了,还不忘把自个儿加进去……

    天气确实是热了,身上的两件薄衫倒还将就,脸上多蒙了一层,哪怕上面有肉眼无法察觉的通气孔,可还是让人闷得慌。

    穆仙儿朝四处看看,见没人注意,取了面具,她拍拍脸,拭去汗水,真不知李殷是何感受,晚上一定要好好奖励他一下才好。

    想到李殷,穆仙儿嘴角又泛起一丝甜蜜,连步伐也轻快起来。她一向是不爱走寻常路的,她对自己的轻功可是相当自信,云中飞仙,外祖父亲创的功夫,用了母亲的名字,当然要学以致用。如此想着,她双足点地,已跃上了树梢,只奔着山坡的西侧而去。

    前面有条小溪,潺潺的水声透出无限清凉,三个女子拿着棒槌敲打着衣裳,传来阵阵笑声。

    穆仙儿迫不及待跑去上游,捧起水洗了把脸,然后再喝上两口,果然无比畅快。

    “哎,你看,男的还是女的?”一个三十岁左右的胖女人朝穆仙儿努努嘴,她声音极低,可穆仙儿还是听得真切。

    穆仙儿也朝她们看去,三人一时倒有几分尴尬。

    “小女子路过而已,口渴,喝口水,几位大姐有何指教?”穆仙儿径直走到几人身边问道。

    “哦,没事没事。”另一个瘦个儿女子笑道,将衣裳在石头上揉搓着。

    “仙儿姐姐。”第三个穿红裙子的女子解开围在头上的丝帕,朝穆仙儿唤道,眼中满是喜悦。

    “三妹。”穆仙儿也是一阵惊喜,前几天是听胡老二说妹妹嫁到了喜鹊岭,没想到这么巧,居然遇上了。

    “仙儿姐姐,你怎么来了,你穿成这样,我都没认出来哩。”

    穆仙儿笑道:“倒也没什么事儿,也就顺便逛逛。”

    “哦。三妹,你们认识啊,呵呵,这身男装穿起来倒也有趣。”其他两人赶紧夸道。

    正说着话,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又一位身着麻布衣裙的女子挑着水桶从树丛中绕过来,虽然木钗布裙,细看倒还有几分姿色。

    她也发现溪边有人,似乎有些迟疑,愣了片刻,把头一低,寻了个平坦的地方,舀起水来。

    “真是晦气。”胖女人快速将衣裳收回盆里,后退了两步。

    瘦个儿女子也赶紧站起了身,满脸不悦。还不忘把旁边的胡三妹拉上一把。

    “怎么了?”胡三妹一脸茫然。

    “扫把星。呸。”瘦个儿女子啐上一口,也不禁后退一步,好像那打水的女子身上带着瘟疫似的。

    她骂的毫不避讳,那打水的女子自然是听得见的,可是却毫无反应,自顾自的打满水,挑着桶晃晃悠悠的走了。

    穆仙儿见如此情景,也同胡三妹一样充满了疑惑。按理说,乡村小镇的,人户也不多,家家户户多少是认识的,既然同用一处水,碰到了也总该招呼一声才是。

    “她是谁啊?”胡三妹问道。

    胖女人又从盆里翻出衣裳重新倒腾起来,满脸的嫌弃:“你刚嫁到我们村,还不认识她,她啊,姓邵,是个寡妇,你以后见了她,离她远点。”

    穆仙儿不禁笑道:“寡妇怎么了?我看你们跟避瘟神似的。”

    “你不知道,这女人邪乎,新婚当夜,就克死了自己丈夫邱大郎。邱叔邱婶把她暴打了一顿,关在了牛棚里,准备让她去陪邱大郎的。谁知饿了五天,她居然没死。

    而邱叔却上山打柴,碰到了马蜂窝,被活活蛰死了。邱婶觉得这女人是妖精,去求道士做法,说是要砍桃树枝避邪,谁知一刀下去,树没砍断,树枝反弹过来,倒是把自个儿从田坎上摔下了坡,扭了脖子,命虽保住了,可却瘫了。”

    瘦个儿女子边说边比划着:“还有,十多天后,邱二郎,不知怎的突然失踪了……”

    “啊,失踪了?”胡三妹听着,咬住了嘴唇:“那后来找到了没有?”

    胖女人急了,将拧干的衣裳扔回盆里:“天寒地冻的,我们帮着找了一夜,到第二天天亮才找到,诺,就在那儿,下面那处深潭里泡着哩。”

    穆仙儿和胡三妹都朝五丈开外的下游看去,溪水在那儿汇成了一个潭,远远地就能感到潭水很深,泡在里面,想必也是没命了。

    “那邱二郎才九岁啊,多乖的一个孩子。搁谁心里受得了?邱婶听到小儿子也没了,当时就疯了。”瘦个儿女子接着说道:“你说说,她不是扫把星是什么?正月都没过完哩,就害得夫家三死一疯。”

    “不,”胖女人赶紧纠正:“邱婶在床上躺了一年多,前年春上也走了。她夫家的人都死绝了。”

    “啊?那这一家还真是都……”胡三妹捧着胸口,早已大惊失色。

    “听说啊,邱婶后来也是被那扫把星害死的。”胖女人神秘的说。

    穆仙儿忍不住了:“有证据吗?”

    瘦个儿女子不甘示弱,上前一步,抢过话头:“这还要什么证据?邱婶躺在床上,吃喝拉撒全要那个扫把星伺候着,多麻烦,如果邱婶死了,不就没人碍着她的事了。”

    “什么事?”穆仙儿和胡三妹异口同声道。

    胖、瘦女人对视一眼,嘴角勾起一丝坏笑:“偷人。”

    “啊!呸。”胡三妹眼一瞪,忍不住也啐了一口。

    “那,情夫是谁?”穆仙儿追问道。

    “卖货郎丁书。”胖女人鄙视地说:“我撞见过一次,他鬼头鬼脑的从她家院子里出来哩。”

    穆仙儿笑道:“哦,那丁书可曾娶妻?我大唐开明,女子再嫁也未尝不可。”

    “哎哟,那丁书都有两个娃了,一个十岁,一个六岁,两个儿子,她娘子也贤惠。哎,真不知道向娘子是遭了什么孽,嫁了这么个臭男人。”

    “哼,依我看啊,男人就没一个好东西。”

    “不,一个巴掌拍不响,每个花心男人背后总有一个狐狸精。”

    ……

    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胡三妹很快便融入了其中,三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讲开了。

    穆仙儿不愿再与她们聒噪下去,找了个借口,寻着邵娘子湿润的脚印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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