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虎山地处太平乡以西,长乐乡以南,从县城往西南方直行也就一个半时辰的路程,若是高手出行,不走寻常路,或许更快。山势并不算高,可是连绵起伏,山中更是设了无数明卡暗哨,一般人却是接近不得。

    已近申时,寨主刘黑虎睡在躺椅上晒着太阳,他看上去大概三十出头的年纪,中等身材,不胖不瘦,面相倒也和善,并不像百姓传言的凶神恶煞,只是肤色略微有些偏黑,不知是否是晒的。

    “大哥,大哥。”一个黑瘦的汉子边跑边喊道,气喘吁吁地拿斗笠扇着风。

    “铁柱。来,先喝口水,慢慢说。”刘黑虎倒上一碗水递了过去。

    铁柱倒也不客气,“咕噜咕噜”一口气把水喝完,抬起手背擦了擦嘴:“大哥,不好了,这次来的县令可不简单。田府已经被他一锅端了。”

    “什么?那个穆悠不是大前天刚上任吗?”刘黑虎大吃一惊。

    “不,大前天他刚到,和田源吃醉了酒,就没到县衙去。前天才去县衙报道。昨天早上突然就把田源请到了县衙,接着一桩桩案子全都是状告田府的,他就把田源收了监。田枫带着人去救,也被打入了大牢。今日午时,田家父子连同管家都被他斩首示众了。这会儿他正在夷陵酒楼摆庆功宴哩。栓子还在那里盯着在。”

    “什么?就直接杀了?”

    “是啊,千真万确。就在西街广场上,“刷刷刷”三刀下去,百姓们都欢呼雀跃。大哥,你是没看到那场面。”铁柱比划着,说得唾沫横飞。

    “那田家父子可是皇亲国戚,穆悠一个七品县令,就敢私自判他们死罪?”

    “穆县令说,田枫带人手持利刃私闯县衙,犯了谋逆之罪,可以就地正法。”铁柱又喝了一碗水,接着说:“穆县令好像和安王关系非同寻常,手上还有圣人御赐的免死金牌。”

    “田府在县城欺行霸市,巧取豪夺,这次总算是得到了报应。不知这些年来他们收敛了多少财宝。”

    “今天早上,我和栓子爬上了墙头,看见衙役们在田府装了好几箱东西,全都运到了县衙的库房里了。田府也查封了。”

    “有多少人守着?”

    “不到十人。其余的都陪县令吃酒去了。但是库房上了锁,钥匙在穆县令手里。大哥是想……?”

    “反正是不义之财,弄到手了,这辈子都不用愁了。”刘黑虎皱起了眉头。

    铁柱也是满脸愁容:“只是……这个县令不好惹,恐怕,不好弄啊。”

    刘黑虎沉思了片刻,松开了眉头:“传令下去,马上开饭,所有兄弟们都给我吃好了,睡上一觉,等着天黑就下山去。那个穆悠今天风光无限,又大摆酒席,必定也吃了不少酒。我们就来个出其不意。”

    “是。”

    虽说是一群草寇,可是倒也遵规守纪。不多时,一大锅肉和一筐子烙饼已上桌,二十多个汉子围在一起,大快朵颐,甚是痛快。

    刘黑虎仔细规划着行动,如何乔装进城,哪些人对付库房衙役,哪些人运走财宝,哪些人断后,都安排的井然有序。

    一顿饭吃完,倒是有些困了,刘黑虎走进房去,却突然惊得瞌睡全无———就在他的床上,正躺着一个人,他翘着腿,抖着脚,手里正拿着烙饼啃着。

    “你是什么人?”刘黑虎喊道,顺手就去摸门边的兵器,不料却摸了个空。

    穆悠不耐烦道:“又是这个问题?人除了嘴,还有眼睛,还有脑子。你没看到我身上穿着官服吗?这种样式的官服是什么官?如今夷陵来了谁?”

    刘黑虎脱口而出:“穆悠。”

    “哎,恭喜你,答对了。”穆悠兴奋地说,抓起他的砍刀扔过去:“那寨主想如何欢迎我,是为我接风呢?还是准备拿刀砍我?”

    刘黑虎脸一沉,大喊道:“来人!”

    无人响应。

    刘黑虎再次大声喊道:“来人!”

    依然无人响应。

    穆悠忍不住笑了:“寨主不是让手下的兄弟都睡觉去了吗?我怕他们想到要打劫,紧张,睡不着,就在肉汤里放了点安神药,这会儿应该起效了吧。”

    “你……”

    “不用谢我。”穆悠终于从床上爬了起来,一指桌上的香:“你之所以没事,是因为这支醒脑的香。我想和你单独聊会儿。”

    “狗官,我和你无话可说,拿命来!”刘黑虎怒道,手里的刀已朝穆悠砍去。

    一刀下去,却是砍了个空。

    “往哪儿砍?在这儿哩。”穆悠笑道。

    刘黑虎回身,又是一刀,又扑了个空。

    “喂,这里。”穆悠说着,人已到了门外。

    刘黑虎满脸涨的通红,已知此人绝非等闲之辈:“你……你到底是谁?”

    “在下穆悠,字悠之,号悠哉先生。如今的夷陵县令。”穆悠手里摇扇,缓缓道来。

    “你会武功?”

    “当然,要不然怎会独自上山来找你?”

    刘黑虎手里的刀垂了下来:“自古官匪势不两立。穆县令身手不错,可是你却不杀我。不知找我有何贵干?”

    “邓村乡艾家村,野猪泛滥成灾,半数百姓背井离乡。我身为县令,此事不能视而不见。还请寨主施于援手!”

    刘黑虎一愣,转而大笑道:“县令可是糊涂了,这与我有何干系?你手下的衙役不够使唤吗?”

    “我手下的衙役虽多,可也只会在大堂上打打板子。而寨主以前便是猎户出身,打猎的事当然交给你最为合适。”

    “可我凭什么要听你的?”

    “凭我可以改变夷陵现状,让所有百姓都能吃饱穿暖,不受人欺负,不用为了生计而落草为寇。”

    刘黑虎怔怔地看向穆悠,握紧了拳头,说不出话来。

    “我前几天便查了你:你家中世代以打猎为生。你的父亲对你寄予厚望,还送你去学了武,指望着能干一番大事。可是,要想出人头地谈何容易,你想进县衙当个捕快都未能如愿,只有继续随父狩猎。

    三年前的一天,你们去集上售卖貂皮,想换些口粮。可是,田枫未付钱就想占为己有。他们人多势众,你们父子俩当然不敌。你不甘心,趁黑潜进田府,偷了大量珠宝,为躲追捕,便躲入了山中。

    你借着那份财物招揽了一些兄弟,建了这座寨子。你父亲见你占山为寇,悲愤离世。

    而你没了家人的束缚,更是毫无顾虑地抢掠,山下两乡的大户,几乎都未能幸免。只是你却不敢去招惹田府,是忌惮他府上近两百名家丁护院吗?”

    “不,我一直在等机会。”刘黑虎苦笑道:“可是如今,我再也没机会了。”

    穆悠一笑:“不好意思,是我挡了你的财路了。哎,你说,当草寇好玩吗?躲在这山里,多无趣,瞧瞧你们住的,就这些草屋,逛风下雨睡得安吗?还有这吃的,这饼子嚼的我牙都酸了。”

    刘黑虎再次打量一番穆悠:“你跟别的官不一样。”

    “因为我没读那么多圣贤书,没那么迂腐。我其实是个江湖人,只会些江湖手段罢了。”

    “你对田府杀伐果断,手段毒辣,应该也不是一般的江湖人。”刘黑虎凝视着穆悠:“既是江湖人,又为何做官?”

    穆悠:“替我父亲圆梦。他渴望做官,造福一方百姓。”

    “你父亲?”

    “他就葬在龙泉镇下面的一个小村里。在夷陵不干出一番成绩来,我都不好意思去祭拜他。”

    刘黑虎叹了口气:“好,我愿意帮你,但你得答应,放过我手下的兄弟。”

    “你们虽然抢了不少东西,不过还好,没闹出人命,一切好说。你的愿望我也能满足,县衙刚好差捕快。而你的那帮兄弟,我自然有地方安置,修桥铺路,疏通沟渠,危房改造,兴建学堂,差的是工匠。我看他们个个身强体壮,定是干活儿的好手,我给他们付双倍的工钱,一日三餐,好酒好肉的招待。”

    刘黑虎听穆悠说完,已是激动不已,单膝跪地,抱拳道:“多谢明府!”

    穆府里。

    奶娘田娘子从柳婉茹手里接过子谦回了屋。

    柳絮朝大门口瞧瞧:“娘子,阿郎也该回来了。我刚才说的话你可都记住了?”

    “好了,你去陪锦绣做饭去吧。”柳婉茹依然不悦。

    “哎哟,娘子。你看你,都说好了要高兴点的,还板着脸?阿郎今日替夷陵除了大恶霸,真是大快人心。我就说嘛,阿郎绝对是个好人。虽说阿郎利用你引诱田源,做的确实不对,可他又不是真的要休了你。你现在不也没事儿嘛?你就原谅他吧。”

    “好了,你现在怎么这么聒噪了?”柳婉茹用手指推向柳絮的额头,嘴角露出一丝浅笑。

    “嗯,就是这样,娘子笑起来可漂亮了。”柳絮说着,瞟了一眼西厢房:“娘子,你可得多留个心眼。那个锦绣可是安王赏给阿郎的,这些天来,我看她也不怎么爱说话,不知道对阿郎有什么心思?”

    柳婉茹正欲答话,院门却开了。

    “慢点,谁让你吃那么多?”穆君逸架着穆悠回来了。

    “我……没……没醉。”穆悠嘟啷着,连声音也变了调儿。

    “阿郎。”柳絮赶紧上前扶住穆悠的另一只胳膊。

    “怎么醉成了这样?”柳婉茹也心疼地埋怨道,瞟了一眼穆君逸,红着脸从他手里接过穆悠的手臂,架在了自己肩上。

    “仙儿呢?我去找她来给明府醒酒。”穆君逸还是不敢看着柳婉茹说话,他故意将头看向一边,似在寻找穆仙儿的身影。

    “找仙儿?”柳婉茹停住了脚步,诧异地看着穆悠。

    “穆女侠也在夷陵?”柳絮有些兴奋。

    穆君逸回过头来:“在刑场上还见过她,她说回府来沐浴,就先走了,没去庆功宴。”

    沐浴?!

    柳婉茹朝穆君逸看去,两人刚好四目相对。时隔多日,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情景却仿佛就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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