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b>                  “小子,你刚刚说什么?”叶鹰啸提着一个圆滚滚的脑袋回到华服公子身边,漫不经心地问,仍然凝视着黑暗。来的人不只是土鸡瓦狗啊,有几个勉强够看的,不知道还敢不敢进华村。

    叶鹰啸扔下了鲜血淋淋的头颅,看着华服公子。华服公子看着地面上的脑袋,吓得脸色惨白,两股战栗,吭吭哧哧地说不出话来

    “你你你怎么你!”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一个所以然。叶鹰啸兀地竖起剑眉。

    华服公子突然笑了,将背负的双手抬到身前,一手扶着下巴,一手把玩着手里的香囊,玩味地盯着叶鹰啸

    “你能救了几个,剑修不只华山有,一剑宗有,上京也有。”

    “啥玩意儿,一剑宗?”在华村温柔和蔼的老村长、在北疆严肃刚正的雷王噗地笑了,捂着肚子摇头。这下子轮到华服公子锁紧眉头,是看不起一剑宗?久在上京,见过了太多的尔虞我诈,华服公子心中生出不好的预感,脸上却没有显露分毫,又将手背负到身后。

    他姓柳名金成,乃是前任左丞相的长子。而柳金成还有一个弟弟,早年与华山袁弘比剑,不但被袁弘断去臂,连命都丢在了袁弘的剑下,而他柳家更是因为得罪华山而一落千丈,左丞相被罢免,柳金成也没了官位,年纪轻轻便赋闲在家,只得无所事事、混吃等死,如若不然,哪怕遇到一个芝麻大的小官,都会被御史弹劾一番,说一句柳家不念皇恩,拉帮结党,意图谋反,我日他妈的仙人板板。柳家的每一个人都恨不得一剑劈了华山三峰,柳家柳金成,更是没有忘记华山害他弟弟的深仇大恨。就算我弟弟扬言要杀你又如何?那就真的杀了他?街头巷尾地痞流氓打架斗殴的,那个糙汉子不扔一句狠话,要全部当真了,早天下大乱了!何况他已经丢了一条胳膊,还不够吗,为什么要杀他!他还只是一个孩子,是一个有望翻云覆雨的孩子!

    ‘精气神’的那道圣旨,对于柳家来说,如雪中送炭,挤压了多年的仇恨一股脑地被牵引了出来。柳金成的那一笑嘲讽之余,还有真心实意的感激。此外,他柳家却在结党,而且是三皇子挡。上京城里几乎每一天都有人一步登天,也有人一落千丈,柳家曾位居左丞相,对此早已见怪不怪了。陛下能罢免柳家,陛下自然也能重新提拔柳家,两个陛下是不是一个重要吗?扶龙之功,才能真正的一步登天。

    往事心事历历在目,走马灯一般在眼前闪过。想要重回高位,既要有功,也要有命享用才行。柳金成知道自己要死了,所以先要保命。柳金成将右手伸进左手袖口,然后握紧了拳头。

    叶鹰啸装作没有看到他的小动作,兀地将剑抬起,对准了柳金成的脖子。柳金成脖颈一亮,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松开了右手。

    冷风拂面,雷鸣响在耳边,震得柳金成真的是被雷劈了一般疼痛,又死死地攥紧了拳头,强撑着不倒。一国宰相,必须临危不变,怎么能倒!必须顶天立地!这是他父亲的告诫,柳金成深以为然,而且做得比他的父亲还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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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大的阵仗,华山还没有出剑,就已经有这么大的声势了,难得难得!”岳武望向天空中的月光与华村的雷光,由衷感慨。难得的,自然是有人还记得天下欠着华山一个公平。那个独腿老者站在雁祖的背上,用一把长剑撑着身体,对着苍茫天地大喊

    “我华山接了,但求诸位,日后对我华山公平一点!”盖世剑修,慷慨出剑,带领华山上万剑士死守城墙,若不是云九尊者落下了冬化雪下棋,天下两大剑山之一的华山,今日又会是怎样一种景象,还有人会记得‘公平’两字吗?

    “没有出剑?有些剑不用出鞘却能刺进人的心里,有些剑,哪怕相隔万里,无论来与不来。”华村之中突然有漫天雷光,从土培墙、街道上的碎石、木栅栏、茅草屋、小孩子遗留在街道上的木剑、野草、水井之中喷涌而出,整个华村宛若陷入了一座白色的熔炉,处处是雷鸣电闪,分不清哪里有闪电,闪电已经连在了一起。

    这是什么剑,竟然敢盗窃我的剑法!白阳愤愤地瞪起眼睛。岳武猜到了白阳心中的想法,知道白阳并不知道帆军的往事以及这把剑。

    留雷。

    岳武点了点头,又抬起了头。

    “到地方了,该喝酒了喽。”岳武收起折扇插在腰间,看了一眼盯着走在他前方的白阳,又从腰间把折扇取出送进了袖口里,而后才从袖口里取出黄三力时常把玩的香囊。

    一个高大的身影从华城成门洞下站了起来,背对着华村,手里握着只有一点剑光的剑,看了一眼白阳和岳武,脚尖轻点,出现在了成门洞上方,站在林立剑丛中。今天白天、夜里,周永憨的憨生与往日相比小了许多,完全没有发挥出自己真正的实力,起来活动活动筋骨,然后继续睡。

    南北阁、百艺派与中州都有人来华山,与华山争锋千年不休的一剑宗却只来了一对儿双胞胎兄弟,前些日子还走了一个,之后又来了一个剑望北问剑华山,无果而踪,剑望北突然消失不见。

    与中州、百艺派相比,一剑宗来的人,无论是地位还是实力,都相差甚远,不够与坐在香满楼里观望的三位老者掰腕子。三个老头子老老实实坐在椅子上,笔者眼睛用心神观看华城与华村的一举一动。他们三人不动,张家家主、王家家主还有那个富家公子便一动不敢乱动。没法子啊,扬州城岳武一枝墨水竹压住了整座香满楼,华城香满楼二楼没有竹叶沙沙,却有一盘只落了一子的棋局。岳武离开之前,不但没有收起棋盘,反而用手细心地将残留的灰尘拂掉,又在居中的位子落了一颗黑子,小心地拨弄到正中间,嗯嗯啊啊地对着那颗棋子指了又指,方才下楼,为了在白阳面前保持形象竟然还装得没事儿人似的。

    一剑宗无需人来,本有人在。

    白阳望着周永憨,给这位华城守城兵扔出了一壶酒。周永憨望着三峰华山,伸手接过酒壶,用剑柄拨开盖住脸庞的长发,举壶喝酒,喝一口,拨弄一下,喝一口拨弄一下,反反复复地,自己都被弄得烦了,于是歪着头,一手用剑柄扶着头发,一手灌酒,酣畅淋漓。

    酒过三巡,周永憨缓缓转身,松开了剑柄,随手从剑墙上拔出一把剑握在手中,剑柄绕着周永憨打转,似乎在给主人加油。周永憨用力地仰头,倒竖酒壶对着嘴空了空,落下了两滴酒水,随手将酒壶抛向身后。

    几道模糊的身影快速接近华城。白阳拍了拍衣兜,又拍了怕岳武,向前走去。岳武知道白阳的意思,他喝完了酒,接下来该你了。

    “华城守诚兵,周永憨在此守诚,所有人等,后退!”从少年到青年再到中年,如今的周永憨,为华城守城五十年的周永憨以至花甲之年。

    咔嚓碎响,周永憨握剑指向前方。华城唯一的守城兵,握着一把剑,就是握住上万把剑,整个剑墙上所有的剑都是他的剑,整座剑墙都是他的剑鞘,谁敢闯?剑光微微,颤抖着虚空与漆黑的城墙。华城之内,无数居民漠然落泪。调皮孩子都不敢继续捣蛋了,原来狮子似的家伙真的很厉害啊,为什么那么厉害了,看着却很孤单呢?每天人来人往的,看不够吗?

    没有人能看到周永憨的表情,只能听到他的声音,看到他的剑。

    脚步声停下了,无人敢上前,却也并未后退,因为岳武坐下了。周永憨开怀畅饮,未醉。岳武却需要醉梦一场,还是坐着好,舒服。

    白阳听着呼呼的风声,转头望了一眼周永憨身边飞着的剑柄。周永憨一直握着这把剑柄,哪怕睡觉的时候都不松开,这剑柄才是他真正的剑,或者说他曾经的剑。白阳向周永憨抛去了一个询问的眼神,周永憨坦然承认,轻轻点头。

    白阳在飘渺峰顶骂冬化雪的那一句‘不要脸’,摇了摇头,所有的猜测,都在周永憨点头之间得到应证。白阳怜悯地望向华村与隐藏在前方不远处的一行人,其中应该也有单纯想来此地求取机缘的人吧,为的不是杀身与圣剑,只可惜,注定白忙一场。

    我一把都不会交出去。白阳绷起了脸,抬起右手在立于胸前,做了一个虚握的动作。华城之上,万剑应邀颤动,剑鸣不止、剑光冲天。一把立于城墙上锈迹斑斑的铁剑翁声一响,飞到了白阳手中。

    华城、华城与华村之间、华村之内,三个光点连成了一线,都是剑光。

    岳武学着黄三力将香囊轻轻一番,变出了一盏琉璃杯,杯内是一杯浑浊的酒,味道几至无味,喝下去却能令人回味无穷。

    三醒酒,醒神醒脑醒醉,岳武举起了酒杯,喝下了最后一杯,望古追今,醒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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