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斜照,一点一点地烘干王贵的脸上血渍,胃里不停向上翻腾起的苦涩味道,随着咽喉的滑动,不停地咽回去。

    独眼老者沉默着盯着王贵,眸光昏暗,有些悔意。北疆运粮兵·运粮,也运丹药,王贵吃的不是粮食,而是五大罐子的丹药!他的话,让王贵想起了一段不太愉快的过往。

    “我猜,那个将军脑子不太好。”通令嘉奖全军那一晚,王贵没有登上点将台,领取自己的奖励,他脱掉了军装,带着两把阔刀向南狂奔,一直跑一直跑一直跑,他不记得自己到底跑了多远,依稀记得自己载倒在了扬州城城门前,累得跑不动了,于是在扬州城内休息了许久。

    王贵攒足了气力,还得接着跑。

    “呵呵呵,我不这么觉得。英雄就是英雄,北疆英雄频出,怪出,无论因为什么原因成为英雄,我都不意外。”独眼老者说话之时握了握手中的剑。他离开华城,本欲重回北疆,北疆的尸山血海未到,却听说了霸刀和刀的故事,心神百转千回,转头南下,想要见一见霸刀需要的刀。

    王贵看向了独眼老者手中的剑,旋即握了握自己的刀。

    “你的剑不错,不过比不上我的刀。”王贵梗了梗脖子,将腰杆挺得笔直。屁股下面,发出一声脆响,瘦长男子的脊柱,应声断折。

    王贵尴尬地用肩膀蹭了蹭头,握刀的手更加用力,眼珠一转不转地睨着独眼老者。

    独眼老者上嘴唇微微上扬,似打定了主意,闭上了自己的独眼,也不反驳王贵的话。独眼老者觉得自己的剑更好。

    “北疆有人托我问你一句话,你的刀,什么时候重回北疆。”话说的不重,其间深意重比泰山。

    王贵的腰历时弯了弯,倒吸了血气,直挺挺地站了起来。他心中一直有疑问,不久之前,追杀他的人只是觊觎他的刀谱,最近两天,那些杀手突然扬言想要连他的刀一起夺走。

    王贵梗了梗脖子,想看不见的北方望了一眼。

    “不能翻云覆雨,永不回北疆!”林鸟百鸟,被一嗓子嚎叫惊得纷飞逃串。

    一个手握双刀的邋遢汉子在树林里狂奔,前路漫漫,他只向一个方向行进——

    变强的方向。

    “还是让我的剑先回去吧。”沉寂的密林里,一声喈叹响了又散。独眼老者也学着王贵狂奔,不过,他的方向,是北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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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华山,一如既往的平静,逍遥峰顶,一如既往的单调。如此平静的日子,让冬化雪有些不适应,无论是曾经的逍遥公子,还是如今的白阳,都不应该是这么老实的人才对。冬化雪望着逍遥峰,觉得此时的安静,颇有一种暴风雨前的宁静的感觉。

    一座青色木屋,一架红漆秋千,一座凉亭,两个分别坐在秋千和凉亭里的人,一晃,就是一月。

    一月里,岳武闭眼打坐,想的是眼前的棋盘,回忆的是睥睨纵横、山河变换。

    一月里,白阳眺望飘渺楼后逍遥楼,从未睁眼,因为从未闭眼,那里有一本属于他的秘籍,第一无二的秘籍,只是不太好修炼,容易遭到反噬。

    必须找到完全之法,比如,酒?白阳把手伸进了衣兜,有些不舍。

    华城,自是热闹非凡,比往日更加热闹。商旅贩夫、旅人雅士,从五湖四海汇聚到剑墙之后,华山之下。

    华山,没有阻拦任何一人,任人在剑墙下跪拜,任人走进华城,站在华城东西两侧的高墙上仰望深渊。

    一月间,薛铁每日跪在剑墙下半日,坐在周永憨身边半日,碎碎念一整夜。

    “周前辈,你觉得他会骗我吗?不会啊,为什么骗我呢?”

    “不应该啊。是嫌我烦吗?”

    “没有道理啊,他说让我来取剑,我来了。我以为我能够取到剑,可是为什么还是没有剑搭理我呢。”

    “太奇怪了,你说,我去问问他,会不会惹他生气啊,或者,他会不会因为我太笨就不管我了。”薛铁想要回到逍遥峰去问一问那个前辈,时不时有什么地方出了差错,又怕自己的笨嘴拙舌惹得前辈不快。当然,薛铁也有一些怕白阳,怕白阳的冷漠、空洞的眼睛以及毫无征兆的情绪转变。

    “很吓人的好不好,他应该和我爷爷学学,爷爷总是嘻嘻哈哈的,我从小到大,就没见爷爷发过脾气。哎,你说我怎么办呢,前辈,要不要给我一个建议?”薛铁也不完全是个傻子,他知道剑墙下的守城兵不简单,见识可能不高,但一定比自己高,嘟哝了这些许时日,薛铁也存着又遭一日前辈也许会被自己‘感动’,然后给自己提一个小小建议。

    “”

    回应薛铁的,是如雷般的鼾声以及来往行人的指指点点。毕竟一个乞丐模样的枕剑睡觉的人,与一个衣衫雪白面容清俊的富家公子,实在不‘般配’,很多人都好奇,这样的两个人怎么会紧挨在一起呢。

    路人打量薛铁,薛铁也在打量路人。看南来北往的行人客商,是薛铁唯一的消遣。

    一件事物看得久了,就能发现其中的问题。比如,今天,进入华城的外乡人比昨日多了很多,昨日又比前日多,每一天都多一点,又多得不明显。

    行人之中,挑着扁担、扛着货架的,多半步伐沉稳,走过路过,连脚印都不会留下。有些结伴同行的客商队伍,带着刀剑,没有血腥气,不带兵刃的队伍,进城之前一定会停下来闲聊,聊着聊着就靠到城墙上了,然后对着城墙上下乱摸。

    还有一些风,吹进城,就没有出现了,不知道吹进了哪里。

    这些事情,薛铁都记得。

    他也注意到,每当有人靠近城墙的时候,周永憨的鼾声便更像雷鸣,有一些想要靠上城墙的人,也就不再聊天,跑掉了。

    只有一次,城里来了一个奇怪的年轻人,年轻人头戴黄色高冠,身穿黄色长袍,长袍上绣着诡异的符文。

    那一天,周永憨的憨声停了。

    那一天,奇怪的人摸到了墙,比其他人摸墙摸的时间更长。

    那一天,薛铁对于剑的愈发强烈。

    “我的剑在哪呢,要不要去问问呢?”薛铁看着过往路人留下的脚印,再次开始了碎碎念。

    薛铁没有注意到,一双被头发挡在后面的幽暗眼神,闪烁着些许歉然。

    “五十年与十年,如何比较?”周永憨在心里问自己,也问头顶的剑墙。

    “无法比较,都是缘法。”周永憨听到一丝心语,倏然睁眼,握了握手中只剩下一点寒芒的剑柄,良久,又叹息闭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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